第25章 黎明之前
“額,額……”
陳宴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臉色變黯。
“啊,是出了什么意外嗎?分手了嗎?還是離婚?年輕人,別喪氣,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男人怎么能愁找不到女人呢?”
男人的語氣愈發(fā)溫柔。
陳宴呼吸了一口公共電話亭里的冷空氣,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些。
陳宴看著男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瞳仁已經(jīng)開始了渙散。
男人撐不了多久了。
接下來,陳宴接著問了很多事,
關(guān)于男人的事業(yè),整個家庭的背景,以及他們一家人在近些天的行動路線。
男人的很多記憶都被遺忘了,除了一些和妻子有關(guān)的模糊記憶,還有和女兒相關(guān)的記憶——
只有在提及和女兒相關(guān)的記憶時,男人的表述才不至于混亂。
在嘗試試探其他記憶無果之后,陳宴說:
“先生,我認為,我們還是聊回之前的話題?!?p> “之前的話題……哦哦,對了,我的小薇薇安,嗚嗚……”
說道這里,男人臉上溫柔的表情消失。
肉眼可見的悲傷化作眼淚溢了出來。
時間不多了,陳宴不能讓他在這樣的情緒中沉浸下去。
“你最后一次陪在薇薇安身邊,是什么時候?”
男人啜泣著回答:“我一直和她在一起……自從她患病之后,我和艾莉很少離開她的身邊。
即便離開,也只是離開片刻?!?p> 他頓了一下,眼神里出現(xiàn)些許絕望。
“我記得……印象里,最后一次陪在薇薇安身邊,是11月30號的早上。”
“這很奇怪,我明明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嘗試著解釋。
“她離不開我,因為她的身體不好,力氣很小很小,需要我來照顧她……”
“所以,為什么我會記得最后一次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呢?
難道我在這時間之后,離開了她?
天吶!沒有我的照顧,小薇薇安該怎么辦?!”
突如其來的悲傷讓他的大腦有些短路。
陳宴及時將其矯正:
“先生,11月30號那天,你最后的記憶中,發(fā)生了什么?”
男人的記憶已經(jīng)很混亂了,但依然記得這些。
“11月30號早上……距離薇薇安的生日還有整整一天,我為她準備了生日禮物……生日禮物是最能哄她開心的東西之一……我,我訂了一束花……不對,是一整車的花!”
11月30號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
陳宴清楚的記得,今天是12月1號。
11月30號,是男人擁有最后記憶的日子。
也就是說,男人失去了大概24小時的記憶。
他忘記了自己一家三口慘遭車禍的事!
他看著男人,內(nèi)心始終不明白,在遭到車禍之后,男人是怎么活下來,又如何受邀來到拜倫維斯動物園的。
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一家三口遭了車禍,新聞中明明播報著“不幸罹難”,但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卻毫發(fā)無損。
即便他沒死。
又怎么能在車禍之后不去醫(yī)院,去動物園呢?
在去了動物園之后,還失去了24小時的記憶。
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而且,第一代理人勞倫斯·阿金特說過,這一批游客并不是人,而是別的什么東西。
是惡靈嗎?
還是某種喪尸之類的怪物?
陳宴不知道。
陳宴只知道,作為受邀者,男人失去了大概24小時的記憶,這種現(xiàn)象絕非偶然。
陳宴內(nèi)心篤定,這是一種規(guī)則。
【拜倫維斯動物園的受邀者會失去大概24小時的記憶】——這是一種規(guī)則。
當(dāng)話音落下的時候,一道血腥沿著公共電話流了下來。
那是從男人脖頸中流出的膿血。
他已經(jīng)快要撐不住了,脖頸之間冰封的血液即將融化。
可他依然繼續(xù)說著。
他語氣輕松,好像那些話語——那些話語中的記憶,能為他帶來數(shù)不清的快樂。
“我給她買的一車花里,有歐石楠、白蠟、鈴蘭、冬青、三色堇、石竹、玫瑰、玫瑰、矢車菊……”
他一一細數(shù),仿佛那些花朵就在他眼前。
“一整車的花,被我藏在隔壁的畫室里,哈哈,薇薇安討厭畫畫,所以她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那一車花!”
他臉上的表情得意極了,好像自己做了很聰明的事一樣。
只是由于皮膚和血肉在持續(xù)崩壞的原因,那得意的表情就顯得有些奇怪。
他繼續(xù)說著那些令他得意的事。
“我在高街南邊的蛋糕作坊為了訂了一座等身高的大蛋糕,等到明天——等到12月1號,那只蛋糕就能夠完工,我將會把一些花插在蛋糕上,嗯……每種花都插一只!插夠她的年齡數(shù)量的花!”
陳宴低聲問:“先生,薇薇安今年幾歲了?”
男人眼里放著光:“還差一天就13歲了!”
陳宴提醒道:“可那些花也有13種嗎?”
想到這里,男人臉上的表情瞬間沮喪起來。
“啊,啊,那些花,超過13種了呢,沒辦法把每一種花都插在蛋糕上呢……”
他神色間浮現(xiàn)出絕望。
也是在絕望的神色浮現(xiàn)出的下一刻,他脖頸之間流出了第二道、和第三道鮮血。
鮮血沿著公共電話向下流,只花了幾秒鐘,就幾乎把公共電話給蓋住了。
天知道他的腦袋里哪來這么多的血。
男人明顯也感受到了這些血液的流動,他使勁讓眼珠子向下看,卻始終看不到血液。
幾次嘗試之后,他放棄了這樣的舉動,用沮喪的聲音說:
“我要死了。”
他的語氣比陳宴想象中平靜許多。
陳宴看著他逐漸恍惚的眼神:“也許只是去睡一覺,先生,也許你只是困了。”
男人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他浮腫的臉讓這笑容看起來很扭曲。
“是……是嗎……”
陳宴點了點頭:“也許這只是一場夢呢,你在哪見過沒了身體還能說話的人呢?這是夢里才有的場景啊?!?p>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驚喜起來:“好像是呢!”
陳宴說:“睡一覺吧,先生,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就是天亮了?!?p> 男人帶著笑容,閉上了眼睛。
陳宴沉默起來。
鮮血覆蓋了整座公共電話。
幾秒鐘過后,當(dāng)陳宴準備打開門,趁著三叔來之前清理公共電話亭時,背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是個好人?!?p> 男人還沒死。
“請轉(zhuǎn)告薇薇安,不要再去找神父了,圣歌團的祈禱比馬戲團小丑的騙人把戲更惡劣。”
“還有……雖然很無禮,但還是想拜托你,請救救薇薇安,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不記名保險柜在沃克街189號,火藥桶幫的一個小舵口里,編號5371,密碼710309?!?p> “現(xiàn)在,我真的要睡覺了。”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