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明臣服于你(2)
在圣十字教堂里,沒有人得知神凜的身世與來歷,墨里王子將這位罪惡深重的兄長的過往掩蓋得極好——
這是墨里王子最后的仁慈。
即便如此,在這個牧師稀缺的背景下,身為聆聽神的旨意的圣牧師,神凜依舊擁有著不可侵犯的至高權(quán)勢,以及神職者光輝的榮譽(yù)。
哪怕是在這間教堂工作了十幾年的修女媽媽,在面對神凜時,也宛若侍奉神明般持有敬畏之心。
白青子跟在修女身后進(jìn)了教堂的大殿。
彩色的玻璃拼湊著熾天使長路西菲爾的輪廓,唱詩班的吟誦繚繞,一尊落淚的受難圣母白石膏像如蹙似泣,被擺放在中間走道。
兩側(cè)是用來做禮拜的長椅,以及墻上掛著的十字架。
典雅的石雕,神圣的管風(fēng)琴音。玻璃穹頂設(shè)計讓所有日光都能盡可能完美的鋪落在每一塊一塵不染的石面,填滿黑暗。
而著修長黑袍的青年站在大殿中央,被白手套覆蓋的指從容捧著一本白底燙金的法典,身姿挺拔,宛若一尊靜默的神相。
“神會寬恕罪惡,也會待你如祂的所有子民?!?p> 青年聲音極為溫散,疏疏帶著不徐不疾的從容。
空靈、悠遠(yuǎn),像是吟游詩人般優(yōu)雅的語調(diào),光是聽著都能讓人感覺心靈正在被洗滌。
白青子不敢置信的抬眸,怔怔仰頭凝望著聲音的來源,呼吸在這一刻靜止。
那位活在傳聞里的牧師先生留著蒼山負(fù)雪般無暇銀白色長發(fā),眼睛則是那種純凈涼薄的銀質(zhì)灰。
他居高臨下睥睨著所有生靈,眉角沾著碎金的光,冷誚目光不透溫度,鼻梁高挺架著一幅垂銀鏈的單片眼鏡,薄唇往下抿著禁欲正經(jīng)的弧度。
象征權(quán)勢與莊嚴(yán)的牧師黑袍,領(lǐng)口與袖口均繡著銀色十字架,內(nèi)里的白襯衫領(lǐng)角嵌著碧青的翡翠,胸口墜著幾縷幽冷的銀綢帶。
披散的銀發(fā)戴著一頂華麗的十字銀冠,無可挑剔的優(yōu)雅,矜貴,完美至無以復(fù)加的,像是神一般的存在。
每個孩子在初次見到牧師先生時,都會露出如此震驚茫然的目光,但白青子顯然不是被對方的昳麗清貴容貌所震撼。
而是因為,那張臉。
若不是她嚇得咬到了舌頭,言凜倆個字差點就不假思索的從喉嚨里溢出了。
她沒辦法解釋,為什么世界上存在兩個除了發(fā)色眸色以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眼前的牧師先生,完全就是年長版的青年言凜啊!
修女媽媽皺眉,手掌按上白青子的肩:“這樣可不禮貌,好孩子,向牧師先生問好吧?!?p> 白青子整個人沉浸在震驚里,愣住。
她的眼神宛若在以目光供奉著自己唯一的真神,神凜便也垂眸望她,倒像是想透過她的靈魂本質(zhì)去窺探另一個人的存在。
牧師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視線有那么一瞬間落在自己戴著白手套的指上。
隨后,他淺淺闔上眼瞼,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潤疏離。
“你叫什么名字?!?p> “白青子。”
一個,根本不適合存在于這個世代背景的奇怪名字。
她嬌小,羸弱,蒼白的臉毫無血色,身軀纖細(xì)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折斷。最小款的干練衣褲穿在她身上,也因為過分寬松而顯得滑稽。
及腰下的深墨發(fā)凌亂,在陽光下鍍著柔軟的淺金。
一雙青色的眸,圓澄卻沒有高光,灰暗一片。眼角微微泛紅是因為來的路上揉過眼眶。
沒有人覺得這樣可憐的孩子最后會成為魔女,處死她母親的圣騎士們也是這樣想,所以將她送來了這里。
白青子都沒注意凈化儀式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又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她滿心眼都陷入對于這張熟悉的臉的震撼與猜疑。
當(dāng)她回過神來時,牧師先生已經(jīng)抱著法典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
而不出意外的話,她會被再次關(guān)進(jìn)那座地牢里,等待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安全的為止。
這個過程或許需要一年、兩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牧師先生!”
全程沉默不語的少女忽然喚他,鼓足勇氣往前追了幾步,怯弱不安的兩指輕輕拽住了他衣袍的一袂,結(jié)結(jié)巴巴的表述著。
就如同她每次都是這樣留住他一般。
“我想,跟您一起?!?p> 這是她,唯一的機(jī)會。
如果慘遭拒絕,那么白青子將不得不重新企劃。
圣牧師從不帶孩子,更何況在這間教堂里,沒有人敢觸碰神明使者,哪怕只是衣袍。
修女瞪大藍(lán)眸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手忙腳亂的上前按著白青子的肩膀,用力將她往后面帶。
但不管修女如何焦急失措,白青子也倔強(qiáng)的不肯松開,固執(zhí)任性。
“牧師先生,這孩子只是有些不太清楚情況,今后我會好好教導(dǎo)她的!”
修女眼前發(fā)黑,一手撐著額頭,整個人搖搖欲墜嚇得差點昏厥過去。
牧師先生的重度潔癖已經(jīng)到了令人發(fā)指的程度,哪怕是教堂里最可愛最干凈的孩子也不被允許靠近,從來沒有人觸碰過他。
雖然身為光明修女的她本身厭惡魔女低賤血脈,但還是不太忍心讓這柔弱的孩子就此被裁決,或者遺棄在荒野。
于是,混沌混亂中神凜轉(zhuǎn)過身,那雙不沾萬物生靈的眼平靜倒映著少女的臉。
她還噙著眼淚,執(zhí)著直白的揪著他衣角,斷斷續(xù)續(xù)哭腔的聲音努力維持著語句清晰,強(qiáng)忍著的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想……”
如果眼前之人換做任何一張陌生面孔,白青子都不會如此執(zhí)著。
但單單只是注視著她,就讓她抑制不住骨子里潛意識想要撒嬌的那份孺慕,渴望著能夠再靠近一些。
仿佛過去了幾秒鐘,又好似幾個世紀(jì)。
教堂鐘聲又鳴,空靈回響,透過彩色玻璃窗能看見窗外湛澈的藍(lán)天掠過一行白鴿。
青年合攏掌心的法典,彎腰將它端正放置在自己膝上,緩緩在個子才到他肩膀下面的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單膝著地靜默注視。
他半瞇著眼,金邊單片眼鏡下的灰眸含著些許嫌棄意味,卻還是抬袖以帶著棉質(zhì)白手套的指腹生疏的擦拭她眼角掉落的淚珠。
動作算不上溫柔。
“我不喜歡會掉眼淚的小姑娘?!?p> “哦…”
慘遭嫌棄的白青子妥協(xié)的松開手。
隨后,那本白底燙金法典被青年突兀塞進(jìn)了她掌心,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她差點沒接穩(wěn),踉蹌幾步。
他轉(zhuǎn)身——
“除非你能現(xiàn)在止住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