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帆完成操作后,便到路承身邊查看情況,那雙將無數(shù)人的生死輕易擺布過的雙手在路承身上的器械間來回調(diào)試,不同往日里師父靠近時的心安,路承此時連毛孔里都充斥著極度的嫌惡與恨意,這使得他呼吸急促,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魏云帆似乎對路承的情況了如指掌,卻又十分不屑,只冷冷的按住他微微抖動的肩,把束縛他的綁帶緊了又緊,這才放心的離去了。
路承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同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路承更未想過,這個人,便是自己平日里最信任,也最愛的親人。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恐懼里,路承不知道日月更替,年月幾何,只能根據(jù)那父子二人的活動規(guī)律,以及魏云帆來更換藥物的頻率大致判斷一二。
但誰說這大把大把的空白時光不是恩賜呢,因著心底的恨意,路承借著這些時光一遍遍勾勒了自己的重生之路,竟也就扛住了那老賊的折磨。
對,老賊,這是路承賜予魏云帆的新稱謂,到了這境地,他怕二人從此殊途,再叫不出一聲“師父”了。
魏云帆再來換藥的時候,路承便不再呻吟了,即使那痛貫穿靈魂,他也不想在那老賊面前流露絲毫的脆弱與不堪,直到聽著魏云帆腳步聲漸遠,他才袒露苦痛,慘然的哼哼起來。
“路承,路承,你聽得到嗎?你還好嗎?”
過于專注自己的痛苦,路承不曾注意到有人進來了,直到聽到那極隱忍壓制的問候聲。路承迅速停止了呻吟,盡全力屏住呼吸,專注尋找聲音的來源。
“你別怕,我來帶你走,你忍著點兒?!蹦锹曇粲终f。
因為只是用氣息帶出字來,路承并不能判斷出聲音的主人,只瞬間覺得血脈噴張,激動難忍。
按照平日里的規(guī)律,魏云帆換了藥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進這屋子了,如果動作輕快,離開不是不可能。但若驚動了魏云帆……路承不敢想,只是隱隱充斥著些不安。
“這人是誰?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又為什么會冒險來救自己呢?……”無數(shù)疑問在腦海閃過。
來不及細想,路承便感覺到頭上有一個厚重的束縛被解開了,那壓抑許久的暗黑與沉重瞬間消失不見,只覺得輕盈與喜悅襲來,他迫切的想要睜開眼看看這令人窒息的監(jiān)牢,那人卻又迅速給他戴上了護眼的工具:“你長時間沒見光了,不要急著睜眼,得慢慢來?!?p> 接下來,便是身上的器械了:“現(xiàn)在我要拆你身上的儀器,我不知道拆除以后你會怎么樣,如果不能忍受,你就動動手指,我再想別的辦法?!?p> 路承能感覺到,對方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拆除儀器,熟悉的痛楚襲來,但逃離的愿望太過于強烈,以至于路承覺得連這痛楚也是甜蜜無比的。
直到有人將他從那監(jiān)牢的硬板上挪到相對柔軟的新床,路承才發(fā)現(xiàn),這恩人竟還帶了幫手來。
緊接著,便是驚心動魄的逃亡。
雖然不能睜眼,看不到周邊環(huán)境,但身旁壓抑的氣流告訴他,他們應該是在一個空間相對狹小封閉的場所里穿梭,也許是,山洞。
地面并不平整,路承渾身是傷,逃離并不是簡單的事,好在這顛簸的路途不算長,很快,路承便感覺到氣流逐漸開闊起來,空氣也漸漸充足又清新起來,他甚至聽到了蟲鳴鳥叫,只覺得天地廣闊,身體也又悄然運作起來!
那推著自己的床再次被抬起,路承聽到有車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是相對平穩(wěn)的運行。
“路承,你怎么樣?撐得住嗎?”那聲音終于恢復常態(tài),不再壓抑。
這是,鐘毓莞的聲音!原來是她。
路承想要開口回答,張了張嘴,才想起自己發(fā)不出聲音,只得在心里苦笑一聲。
鐘毓莞一邊檢查路承的傷勢,一邊忍不住哭起來:“他們也太狠了……怎么可以這樣對你啊……”
離開了儀器,路承只能憑借意念抵御痛苦,只一會兒,便已精疲力盡,他說不出,也睡不得,只能煎熬著渴盼目的地盡快抵達,好讓自己穩(wěn)妥的落在某一處,不再受那顛沛流離的苦。
“我們到了,你忍一忍,現(xiàn)在送你回房間?!辩娯馆概牧伺穆烦械氖?,安慰道。
但路承的信念支撐到這里已近衰竭,他能感覺到最后一口氣力在身旁淺淺游離,呼吸漸漸變?nèi)踝冚p,靈魂也似乎脫出體外,飄飄然抵達另一個時空里。他仿佛看到生命的盡頭,那里明媚又溫暖,一個力量牽引著他緩緩前進……
“路承?路承……”有呼喚聲忽明忽暗,吵得他靜不下心神,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仇恨未解,心愿未了,立馬不甘的想要回頭,但那盡頭的光芒迷人,那牽引拉扯自己的力量也逐漸強大,身體只得不受控制的向那光明處游去……
路承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干凈敞亮的房間里。“我是,死了嗎?”他一邊四處觀察,一邊默默的想。他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立馬被那清晰明確的疼勸退。
“還好,這么疼,看樣子是還沒死?!?p> 房間的門開著,屋外似乎沒人,路承看了看渾身穿戴著各類儀器的自己,慶幸能夠逃離監(jiān)牢,重獲新生。
清晨的陽光溫軟,路承望著窗外斑駁的樹影,心緒涌動??醋约荷砩蟼诘奈恢茫约皟x器的分布,路承大概猜測得出魏云帆的目的所在,甚至那目的,魏云帆還曾若無其事的當做課題與自己共同探討、研究過,只是最終研究結(jié)果告敗了而已。
那時路承天真的以為,師父只是執(zhí)著于醫(yī)學研究,僅此而已。
屋外開門聲響起,而后是小心翼翼的關(guān)門聲,路承聽到有人換鞋,洗手,向著房間輕輕走來了。
“路承!你醒了!”鐘毓莞見路承醒著,欣喜若狂,忍不住驚呼出來。
路承感激的望向鐘毓莞:“謝謝你?!边@一聲,把路承自己嚇了一跳,似乎突然間一切向好,自己竟又可以說話了!
“你等著,我打個電話!”鐘毓莞一邊激動的靠近路承,依著床邊坐下,一邊撥通了電話:“林醫(yī)生,您快過來一趟,他醒了!”
掛了電話,鐘毓莞依然不能平靜,淚水似被開了閥,怎么也停不下來,路承這才明白,這丫頭平日里嘻嘻哈哈開過的玩笑,恐怕都是盡數(shù)當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