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我們的文明

　　“羊”脫離了凡人的軀殼，在一瞬間，它變得異常壯大，身軀如同潮水般遮蔽了眾人的視野。

　　隨后，附近的教會成員一擁而上，可這并不能阻擋黑泥的擴張。

　　黑泥碾碎了工廠，復(fù)雜的化學(xué)物品觸發(fā)了夜空中的爆炸，人群尖叫著瘋狂逃竄，火光、濃煙將這片大地照耀的比白日都還亮。

　　瓊斯弟弟也失控了，連同哥哥所變化成的黑泥怪物也異常強大，街區(qū)的教會人員一時間制造的迷霧竟然無法壓制它們。

　　霧氣四散，怪物狂奔，雙方陷入了艱難的熬戰(zhàn)。

　　……

　　星空之下，遠處的戰(zhàn)斗老陳盡收眼底，他沒睡，而是通過閣樓爬到了三樓的屋頂，手里拿了些小零食，邊上倒了杯果汁，身下是一把矮小的椅子，身軀靠在上面，格外愜意。

　　也不知道他是在欣賞遠處的戰(zhàn)斗，還是在欣賞這璀璨的星空。

　　“進度怎么樣了？”老陳似乎在自言自語。

　　他并不是原住民，也不是穿越者，而是他鄉(xiāng)的異客。

　　他的文明消亡了！

　　他帶著僅存的輝煌、榮耀開始了無盡星空中的流浪，他已經(jīng)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百年、萬年、億年，反正他在一個月前找到了這個世界，找到了一片可以讓他的文明生長的安身之所。

　　這個世界還停留在古老的工業(yè)革命早期。

　　蒸汽嗡嗡作響，刺眼的煤煙遮蔽住視線，七位高高在上的神明限制了自然科學(xué)的進步，三個權(quán)力大國互相爾虞我詐，不知道這番時代光景已經(jīng)停留了多久。

　　然后老陳就來了，他想把這個世界變成自己所渴望的模樣，并不是因為利益或者貪婪，他只是想家了。

　　因為流浪了太久了。

　　“影響點：1點。”

　　一個聲音回答了老陳。

　　在屋舍的房頂上，老陳腳下的一片磚瓦裂開，正中出現(xiàn)了條縫隙，縫隙緊跟著擴大、皸裂。不是裂隙在蔓延，而是有什么東西將這裂隙撐開了。果然沒出半刻，一條粉色的舌頭從縫隙中鉆出，隨后是慘白的牙齒、血粉的嘴唇和深不見底的咽喉。

　　這是一張嘴巴！

　　嘴巴是老陳唯二的秘書，它可以在任何物體上具現(xiàn)，但地位如同舔狗。

　　老陳想要給這個世界帶來自己的文明，可入侵的過程并不順利。他現(xiàn)在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任何世界都具有排他性，他是異種、異客、天外之物，他的文明代表了不確定、異常、錯誤，所以這個世界不可能隨便他的文明進入。

　　老陳作為強大的污染，要奪舍這個世界一個凡人的意識很簡單；可要將自己的文明和展品帶到這里，可太不容易了。

　　世界的排他性說起來極為復(fù)雜，但想要克服這一點，只能增加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改變、擴大文化的影響，只有達到這種深度，他才能得到這個世界的認可。

　　“舔就完事！”這是嘴巴的建議。

　　老陳沒理會這個不靠譜的家伙，索性，他也并不是白手起家的。

　　他費勁了千辛萬苦，從星空中帶來了第一件展品——編號A-013：《資本論》。

　　在漫長的文明旅行中，這些曾經(jīng)的文化瑰寶形成了獨特的規(guī)則，其中《資本論》具有最強的蠱惑性，他可以依靠這件展品，利用“狼”“羊”，快速完成對這個世界的初步文化影響。

　　只有《資本論》在這個世界鬧得越歡，并且在某種程度上達到一種文化的共識，他才能從星空中帶來其他的展品。

　　至于如何具體衡量這種影響，另一位秘書——眼睛設(shè)計了一套獨特的算法。

　　影響點！

　　“1點？”書店的促銷活動整整持續(xù)了一周，撫恤金幾乎把老陳的家底給掏光了，《資本論》影響了上百人，這影響點才1點。

　　“太慢了！”，老陳抱怨道。

　　也TM太貴了，不過后半句為了在下屬面前維持人設(shè)，他沒有出口。

　　這話因剛落，嘴巴的邊緣變薄、失血；牙齒的蒼白連成一片，隨后擴散；那暗紅色的咽喉鼓了上來，與蒼白色融合；最后那一抹深色的黑暗凝成了圓球，是有神采的。

　　嘴巴變成了同等大小的眼睛。

　　這是另一位秘書——眼睛。

　　“被污染者大多都沒有深刻認識書中的內(nèi)容，所有的影響都只是來自于異常。”這是眼睛的聲音。

　　眼睛沒有發(fā)聲的器官，所有聲響都來自于對空氣的震動，同時它的聲音極為低沉，而且不來自它本身，而是來自四面八方。

　　眼睛喜歡自稱：“眼睛建議你將《資本論》送給迷失教會，他們的勢力可比這促銷活動靠譜多了，而且教會人員的理解能力也遠高于工廠工人?！?p>　　老陳認可了這種說法：“或許，明天就是個好機會?！?p>　　眼睛不喜歡說廢話，它囑咐完就準備走了，慢慢合上了眼眸：“另外，你注意安全?！?p>　　“當(dāng)然！”老陳笑了笑。

　　他的意識占據(jù)了這具身體，但原主人就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特別的，只是在鄉(xiāng)下有點小錢而已。老陳作為外來者，在這個時候他必須特別注意本體的安全，若是一不小心掛了，就會被再次放逐至天外。

　　而且現(xiàn)在，還輪不到他們登場，主角是那本書——編號A-013：《資本論》。

　　按照眼睛的建議，下一步他會主動交出書籍。

　　至于教會得到《資本論》后將其封印，這點老陳和眼睛倒是不擔(dān)心的。

　　因為“羊”有著無可匹敵的優(yōu)勢，特別是對于低階教會人員來說，從“狼”轉(zhuǎn)變成“羊”的過程，可以在物理層面免疫所有攻擊，直觀地降低高危人員的傷亡。反正事后，再回收“羊”，將其變成“狼”就是了。

　　至于“狼”“羊”和平共處，這更是不可能的；

　　“狼”和“羊”存在天生的敵對，“狼”可以控制“羊”，這是不變的法則。

　　就是因為這個規(guī)矩，激活了人們心中的貪婪。沒有人不想獲得更多的力量，所以也就沒有“狼”不想控制更多的“羊”。

　　或許，有心懷正義之人，可以讓所有的“羊”恢復(fù)理智，讓“羊”變成“狼”；可總有心懷惡念之人，身為“狼”渴望得到更多的“羊”來補充自己的力量。

　　無論是財富、危險、色欲，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可以讓人墮落了。凡人想要獲得力量，這就是原動力，這是無解的，這也是資本的根本邏輯。

　　“真希望這一切快點上演，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果汁被一飲而盡，零食消失在唇口，老陳看著夜色中的一切，他笑了。

　　……

　　次日，書店早早開了門。

　　不過今日沒有排隊看書的客人，書店的周圍被警署封鎖了，這些貪圖“撫恤金”的家伙沒辦法來到這里了。

　　郵差送來了今日的《霧都早報》，上面向市民公布了昨晚爆炸的具體信息。工廠的原料疑似發(fā)生泄漏，引發(fā)了居民區(qū)的爆炸，警署已經(jīng)控制了工廠的法人，爆炸的具體原因還正在調(diào)查過程中。

　　這只是警署的解釋，至于教會的真正態(tài)度？看書店周圍那些暗樁就知道了。不過也對！昨晚鬧出那么大動靜，他們對于污染源的態(tài)度肯定會有改變。

　　書店里，老陳一邊拿著雞毛撣子撣灰，一邊閱讀報紙，這頭報紙上的信息還沒看完……

　　“請問有人嗎？”溫和的問候回蕩在書店中的每一個角落。

　　來人手指扣在門扉上，風(fēng)鈴在晃動中搖曳著。

　　老陳從報紙上抬起眼眸，視線望去，門口是兩個探長模樣的家伙，一老一小。

　　老的大大咧咧的，風(fēng)衣不怎么規(guī)整，外表也有些不修邊幅，嘴里叼著個老煙槍，披了棕色的風(fēng)衣，眼神卻異常清楚；小的整個人站得筆直，墜在老探長的身后，黑白格子毛衫別在棕色長褲里，有些像是侍從，不過他難掩自己的傲氣，基本都不拿正眼瞧人的。

　　這兩人明面上隸屬于警署，但身上都有股迷失教會的氣息。

　　教會那些家伙已經(jīng)按耐不住了。

　　“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老陳禮貌地問候道，警署已經(jīng)封鎖了整個街區(qū)，但他們?nèi)匀徊捎昧讼榷Y后兵的問候方式。

　　老探長拿出了自己胸口的搜查證：“陳老板，根據(jù)我們的線人匯報，書店很有可能卷入了最近的‘貝寧街區(qū)連環(huán)失蹤案’，為了方便調(diào)查取證，麻煩你跟我們到警署走一趟。”

　　老陳愣了片刻，在那搜查證上仔細看了兩三眼，證件上是一個年輕的警員，看模樣至少是這老探長十年前的照片了，他叫約翰·史塔克。

　　面對送上門的教會，老陳并沒有做什么反抗：“需要戴手銬嗎？”

　　需要我自己動嗎？

　　老約翰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笑意：“不用的，協(xié)助調(diào)查不是拘役。至于老板名下的這件書店我們也會好好封存，在封存期間，您放心，這里不會有任何問題的?！?p>　　老陳的視線望向屋子角落的書桌，補充道：“拘役期間，希望你們不要碰上面那本書，以免陷入不可預(yù)知的結(jié)局?！?p>　　屋子里靜悄悄的，老約翰點了點頭，迷霧悄然在晨光中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