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長槍陣
歸遼行倉房大院，一群陳家伙計正圍著家中的教書先生問東問西。
趙震名字最近在陳宅流傳的很快，一個逃人出身的童生，先是降住了家里的小魔王，又是單書闖衙門，把老爺從大牢救出來。
這些事情經(jīng)過丫鬟婆子的加工，傳出去時更是千奇百怪，什么書里藏銀，什么就連他是某人私生子的傳言都有幾個版本。
如今見他一出手就教訓(xùn)了欺負大家的軍頭，這些二十出頭的小子，看向趙震的眼睛都冒著光。
趙震也不擺什么讀書人架子，當有人問到他來歷時，順手就按照后世的電影劇本一頓胡編亂造。
伙計們渾如聽書一般，每到趙震講到精彩處，還有人大聲喊好。
等他講完之后，不少伙計都對這位過三關(guān)斬六韃的少年先生有了崇拜之意。
“先生，剛才您那套槍法忒的犀利，可能教給俺們幾招？”見著趙震要走，有一個小伙忙問。
一直沒出聲的黃胡子白他一眼，罵道：“別蹬鼻子上臉，那是人家趙先生家傳的武藝，怎么能教外人?！?p> 趙震聽出話中滿滿的酸味，當即醒悟自己伸手到了別人的地盤，雙手一拱，便再不多言。
遼人尚武，伙計們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人群中的一個刺頭喊道：“胡子哥，兄弟們都是用慣了刀的，偏要改用這勞什子的大槍。這大槍本就笨拙，若不是你只教我們刺槍一招，俺們又何苦向人家討槍法?！?p> 黃胡子平日就不善言辭，被隊伍中這吳彪子的刺頭一頂，立時就變了臉色，虎目一翻，就朝那人走去。
沒走兩步，黃胡子就敢覺有人輕拍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竟是趙震。
黃胡子心中不禁大怒，他若來勸自己放過吳彪子，那以后自己還怎么管伙計。
趙震和他并肩站立，只是沖他一笑，轉(zhuǎn)頭就沖著吳彪子冷道：“黃護衛(wèi)教的沒錯，槍陣之中，首重刺殺。你們只要練會這一式，便是到了戰(zhàn)場之上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吳彪子仍舊不服，反嗆道：“可您也看到了，我們?nèi)齻€都打不過人家一個?！?p> 這話引起了場中伙計共鳴，事情擺在明面上，黃胡子自己也是一臉羞愧。
“那是剛才的千總列錯了陣，這長槍本不是那般用法?！壁w震不屑的說道。
吳彪子本來只是對該練長槍不滿，借機沖黃胡子施壓。
眼見此時趙震和黃胡子站在了一條戰(zhàn)線，登時混勁兒上來了，冷笑道：“先生難道是說千總爺不治兵，我卻聽陳千總說他當年可是在毛帥手下立過功的?！?p> “黃護衛(wèi)，在下想尋十名兄弟按著我的布置列陣，也請您可另找十名身手好的刀手與之相功，我們且看看結(jié)果。若是長槍隊贏了，我看誰還敢亂嚼舌頭?！?p> 趙震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主導(dǎo)權(quán)送回到黃胡子手上，順便直接把那刺頭剔除到爭論之外。
黃胡子嘴笨但人不傻，當即聽出了趙震是在幫自己找臺階，趕忙拱手行禮道：“就按先生吩咐?！?p> 不多時兩排士兵就被從人群中挑了出來，黃護衛(wèi)對自己的護院隊伍極為熟悉，找的都是營中好手，甚至連吳彪子也被選了進來。
可等他回過頭，卻一下皺起了眉毛，他發(fā)現(xiàn)趙震挑出的都是腿腳有傷的人，有的人走路還要靠拄著手中的長矛。
瞅著對面的殘疾人大隊，短刀隊的成員個個輕松，吳彪子還趁勢耍了幾個刀花，興奮地嚷道：
“先生，你是不是怕輸?shù)锰珣K，所以故意找些傷了的兄弟，到時好做借口推脫?！?p> 趙震卻笑著道：“輸贏盡在眼前，推脫又有何意。”
趙震說罷，便將八人排成一行，全部讓他們側(cè)身蹲下，剩下的兩名士兵分站在第二排左右。
“第一排的人就站在原地，我喊殺，你們就直接向前刺。第二排的兄弟，如果看見前排被攻破，第一時間給我補上去。”
趙震吩咐完之后，就又向黃胡子請示，這接二連三的殷勤，到讓黃胡子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隨著黃胡子一聲令下，吳彪子等人齊齊吶喊一聲，舉起帶鞘短刀就跑了過來，在他們看來，只要跑到對面身前這場比試就結(jié)束了。
二十步，十步了，殺！
趙震一聲吶喊之下，八根長槍一齊刺出，沒有想象中的金鐵交鳴，只有突然響起的慘叫聲。
短刀隊中，除了吳彪子和另外兩人在急切間向后跳出，躲過了面前的長矛以外，其他人都被擊中了下盤，躺倒在了地上。還有兩個更倒霉的，他們被戳到了關(guān)鍵部位，如今正翻滾著慘嚎。
趙震之所以選擇這些傷兵，一個是為了放大長槍陣的優(yōu)勢，一個則是因為傷了腿的人沒法轉(zhuǎn)身就跑。
所謂長槍陣絕不是什么高端戰(zhàn)術(shù)，比拼的往往也不是技術(shù)，更多的來自膽氣、耐力和戰(zhàn)斗經(jīng)驗。只要面對敵人不逃跑，再沒有遠程武器的情況下，長槍陣本身就是很好的防御陣型。
至于讓他們半蹲，倒不是他故意設(shè)計攻擊敵人下盤，實在是時間長了傷兵站不住。
“好，好，就是這樣，老夫想要的長槍陣正是這樣?！?p> 眾人扭頭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剛才出去送別耿仲明的陳立三正站在院口，笑吟吟捋著胡子。
自黃胡子以下滿院的伙計，除了那兩個子孫根受傷的家伙，都馬上跪在原地，口呼見過東家。
陳立三仿佛心情正佳，點點頭便讓大家起身，叫過身后齊管事吩咐道：“待會郎中看過受傷的兄弟之后，就招呼大家吃飯。白面餑餑要管夠，再烀四個肘子給大家分了。”
聽到能吃到白面餑餑，還能分到肘子，伙計們好像都忘了身上的傷痛，一個個稱頌起東家的慷慨仁義。
在一片歡呼聲中，陳立三就帶著趙震回到了陳宅。
趙震第一次進了陳東家的書房，兩個高大的書柜上堆滿了嶄新的經(jīng)史子集，墻上還掛了一幅董其昌的字畫，不知是真是假。
趙震有些歉意地先開口道：“在下剛才一時沖動，不知是否惹得耿將軍不快?！?p> “先生多慮了，我陳家與耿將軍相交莫逆，耿將軍又向來豁達，怎么會為這一點小事不快?！标惲⑷敛辉谝猓吹故疽廒w震喝茶：“陳先生懂軍陣？”
“幼時不務(wù)正業(yè)，確曾讀過幾本兵書。”趙震謙虛道。
陳立三又問：“那先生可知我為何要伙計們練這長槍陣？”
“東主難道擔(dān)心有響馬搶劫商隊？”趙震猜測道。
“先生果然是知兵之人?！标惲⑷χc點頭，又接著說道：“陷害老夫那些魯商，現(xiàn)今都已被我查得清清楚楚，這些天小懲薄戒，他們就都已登門討?zhàn)?。不過山東人最善面服心不服，有些事還是防在前面?！?p> 看著陳東家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趙震硬生生將何不蒙蔽諸家，再一網(wǎng)打盡的建議憋住不說，反而拱手稱贊了聲：“東主果然英雄了得?！?p> 陳立三坦然受禮，接著問道：“先生之前說家傳海上觀星辨位之術(shù)，不知這法子怎生神奇?！?p> 你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趙震當即往后坐了一坐，侃侃而談起來：“這觀星辨位之術(shù)，乃是以觀測星星和太陽確定方向。不需針路，萬里大海也如坦途。朝鮮、倭國、南洋諸番乃至呂宋、巴達維亞等地，無不可往。”
融資環(huán)節(jié)，一定要把餅畫得足夠大，趙震自信地看向“目標狗大戶”，等待著對方和自己確定產(chǎn)品可靠性。
陳立三眼中果然泛起了光彩，居然向趙震行了個拱手禮，正色道：“那就請先生后日隨我出一次海，若得先生相助，十日之內(nèi)必然得返。不但不會耽誤先生行程，老夫也會先生另準備一份豐厚的程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