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鋒拳落，敲地鼠似的給泰格一個腦殼崩，泰格嗷地一聲，痛叫著下蹲抱頭，把希婭給暴露出來。小盜賊被那雙赤紅雙眼盯著，看著那揚起得第二拳，身體動彈不得，瑟瑟發(fā)抖。
“你既知這一拳之威，那我問你，同樣的一拳，憑什么泰格不會死，而你會死？”
赤鋒的問題，問得希婭簡直要哭了。
“因為他是大地強者，我只是區(qū)區(qū)高階??！”聲音極為委屈，但她說著說著，自己突然就楞住了，喃喃道，“對啊，同樣的傷害，大地強者承受了只是痛兩下，可大地之下卻是要性命的。傷害，由高到低進行轉(zhuǎn)嫁，后果是會迅速放大的……可若是這樣，只要我變得越強，受到傷害就會越少……唉呀！”
希婭話說一半，便被赤鋒隔空彈了一記風指，小盜賊便步了泰格的后塵，兩人抱頭痛蹲到一塊。
“變強？有什么用？大地騎士的皮肉之傷，能要你的命，難道天空階的皮肉之傷，就殺不死大地騎士？再說，你需要變到多強為止？天空之上有星辰，星辰之上有圣階，而圣階之上，你以為就沒有更強存在了嗎？”
希婭被問得面色蒼白，默默地抱頭不再吭聲，赤鋒將目光轉(zhuǎn)向泰格。
“泰格，起來站直了。我問你，你父親‘獅王’，位列星辰，外人眼中風光無二的堂堂獅虎領主，星光學院‘圣祭’他就算重病也從不缺席。但我聽說，‘圣祭’每年都會隨機蒸發(fā)幾個幸運觀眾，而且都是星辰階的幸運觀眾，你父親身為星辰，就不怕嗎？”
所謂“圣祭”，特指有圣尊參與的祭祀或典禮。
至于星光學院，那是神佑大陸第一魔法學院，院長‘雷心’是世人所熟知的四位圣尊之一。他每十年出席一次新生入校典禮，有他出席的典禮也因而升格為‘圣祭’。
幾乎全大陸的星辰強者，都不會錯過“圣祭”這個和圣尊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特別是星光學院固定舉辦的“圣祭”。但每年“圣祭”過后，都傳聞有星辰強者人間蒸發(fā)，再無音信。然而即便如此，星辰強者依然“趨之若鶩”，“心甘情愿”。
當真“心甘情愿”？
被赤鋒如此一問，泰格卻是回想起來不好的過往。上次“圣祭”，他正值九歲，也記不清哪天開始，父親脾氣變得極為暴躁，打殺的奴仆尸能堆幾個倉庫了，連剛出生的弟弟都不幸受波及而夭折。其他兄弟姐妹陪父親練武，同樣個個掛重彩。大家都想離開，卻又礙于父親的禁足令，誰都無法離開領主城堡。
母親不得以，設計將尚還年幼的他送去南方王國留學。那時年紀還小的他壓根不懂，還埋怨過母親把他一個人扔到那般陌生的國家，直到長大了才明白這良苦用心。
今年，本來離“圣祭”還有一年多，但家中奴仆突然加速更新?lián)Q代，這熟悉的情況，讓泰格心底當時就咯噔一下。
偏偏趕上這幾年北方太平，戰(zhàn)爭少了許多，戰(zhàn)爭奴隸也跟著沒那么多，只能靠領地里雇用的平民來充當仆人，但絕大部分平民要參與礦洞，農(nóng)場，磨坊，織坊等等的勞作，能來充當仆人的數(shù)量有限。泰格感覺這樣下去，城堡里奴仆數(shù)量不用多久便要入不敷出，到時肯定又有禁足令。于是泰格趕忙借屠龍之名逃了出來，卻沒想到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面見圣尊可是天大之幸，誰敢害怕呢？”泰格自嘲一笑，不再多言。
泰格的回答，倒在赤鋒意料之中。他之前和索尼閑聊，聊到泰格，跟著就聊到他老子獅王身上，還拔蘿卜起泥地將“圣祭”之事一并道出，還附上了索尼的一些猜測和評價，因此赤鋒得知許多不為人知的內(nèi)幕。
比如，希婭便不知這許多。
希婭倒是知道“圣祭”，但她不知道，星辰強者趨之若鶩的，甚至連她父親都渴望參與的圣祭背后，竟還有如此隱情。泰格的諱莫如深，更讓她深刻感受到此中深黑，這“圣祭”絕無表面上那般神圣美好。
見希婭緩緩起身，赤鋒問道，“現(xiàn)在，你還覺得凡此種種，理所當然嗎？”
希婭：“……”
赤鋒這番教導只是隨心之言，泰格是他徒弟，他便對泰格觀念負責。但這隨心之言，對兩人長久以來堅持的信念，卻不亞于地動山搖。在兩人看來，赤鋒是龍島強者蓋章的未來圣尊，他說話本身就極有分量。但未來圣尊，到底是未來?，F(xiàn)在還不是圣尊的赤鋒，依然無法輕飄幾句話便打破兩人所秉持的強者至上大陸共識。希婭因此而有底氣一問，結(jié)果不但把自己給問得破防了，還連帶泰格也吃了一記順劈。
“可若是那樣的話，我們變強還有什么意義呢？哎喲！”
泰格悲憤到一半，又挨了一記腦殼崩。
“變強是突破自我，變強為保護親人，變強以反抗不公，變強能遨游天地，變強有無數(shù)的意義，你可以為變強選擇任何意義，但如果你的變強只是為了更方便欺壓弱小，想著大魚吃小魚，我就清理門戶。”
“……我變強，為再見到我的家人，我的母親?！?p> 一場因泰格而起的小插曲，也在泰格這落幕。赤鋒并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言，會給二人的未來帶來多大的影響，他還記得他要問詢的情報，仁慈地給兩個小朋友一點時間舒緩情緒后，重新跟希婭詢問起來。
希婭的記憶極好，不需要赤鋒提醒，就能把話題從之前斷開的地方續(xù)上接著講，對赤鋒的各種突然插話和追問，也對答如流，給出分析。泰格這次聽得仔細，頓時對希婭刮目相看——這小丫頭看著沒譜，沒想到情報梳理水平相當之高。論情報能力，恐怕她一己之力，可以和“獅眼”掰手腕了！
“獅眼”是泰格他老子手下的情報組織，由三名大地階盜賊率領的三十人組成。該情報組織在北方王國極有名氣，許多北方小國的情報機構(gòu)都靠雇用“獅眼”才得以運作。
當然，希婭畢竟孤身一人，又只是高階盜賊，肯定無法像“獅眼”三頭那樣，可以深入險地打探情報。但泰格卻沒忘記，這小丫頭可是盜賊會長的女兒，她的背后，有盜賊公會給她撐腰呢！
盜賊公會，匯聚這塊大陸最優(yōu)秀的情報大師。“獅眼”的三位頭領，就是從盜賊公會殘酷競爭中敗退下來的失敗者，但這三位敗退者，依仗星辰強者的庇護所組建的情報組織，卻足以吊打一眾小國。
泰格從前只聽三位“獅眼”感嘆盜賊公會之恐怖，但身為戰(zhàn)士的本能，他根本不把盜賊公會放在眼里，可如今見識過希婭的匯報，泰格這才心生忌憚，體會到什么叫底褲都給你扒了。
希婭自身強悍的情報分析水平，她背后龐大的情報獲取網(wǎng)絡，有她在，師傅享受的情報資源，甚至在自己父親之上！自己也要和她多搞好關(guān)系，好探聽家人近況，說不定還能在不暴露的情況下，給老媽遞遞信……
泰格心有所思。
該怎么套點近乎呢？
然而泰格沒想到他這近乎還沒套上，轉(zhuǎn)眼就被希婭坑了一把。
“啊，這個，那個……”面對赤鋒的又一個提問，一向?qū)Υ鹑缌鞯谋I賊少女竟是卡殼，咿呀兩聲，立馬小手一指泰格，忙道，“主人，這事他比我懂得多多了。畢竟他們家干這個嘛，主人你問他吧?！?p> “啥？”泰格剛光顧著感嘆，根本沒留心兩人方才說到哪了。
“就是南北獸人的差異，你最懂這個不是！”希婭趕忙道。
南北獸人的差異，自然是奴役圈養(yǎng)方式的差異啊！希婭瞅著自己主人那青面獠牙，和這樣一位主人解釋他的同胞被如何差異化馴養(yǎng)？天啊，當她瘋了嘛！
將心比心，若是有天，一個獸人……不，異族跟自己描述，人類是怎么怎樣被奴役，折磨，殺害，希婭毫不懷疑，自己會忍不住捅對方胯部一刀。
這燙手山芋希婭不接，便甩給了泰格。
“臥槽，你！”
泰格根本沒想到，自己剛剛還想套近乎，和希婭拉近點關(guān)系，這小賊卻轉(zhuǎn)眼就如此恩將仇報！
他又不是憨批，這山芋之燙手，他也不想接啊！但被赤鋒目光一瞪，頓時忘了把山芋扔回去，急忙慌張辯解起來。
“師傅，你別聽這小賊挑撥！我家可不是做獸奴販賣，啊呸，不，我是說人口販賣，我家不是賣人口的！我家是從別人那買的南方獸奴，呃，我是說獸人苦工，靠苦工維持農(nóng)場和礦場運作，所以，我接觸過這方面，知道靠譜的商人。正巧血荊棘大人需要人去南方買獸奴，我才主動請纓。”
“……所以，差異到底是什么？”赤鋒道，“直接說，我不遷怒你?！?p> “呃，差異，怎么說呢，主要就是，圈養(yǎng)……啊不不不不……馴服？啊不不不。我是說，培養(yǎng)，培養(yǎng)方式不同?！?p> 這塊大陸的武者基本不擅舞文弄墨，可憐泰格絞盡腦汁，勉強找到委婉說辭，解釋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邏輯混亂得，赤鋒眉頭糾結(jié)，青筋都冒起來了。希婭感覺這樣下去不行，深怕赤鋒脾氣起來，連同自己也沒好果子吃，趕忙從旁輔助，將泰格所言串聯(lián)補充，終于解釋了明白。
原來，由于獸人身強而易怒，必須經(jīng)常服用高濃度狂怒遏制藥水來，才能控制脾氣，進行奴役。然而狂怒遏制藥水極損大腦，人族服用高濃度的藥水，只要一滴，原地變身阿巴怪。但給獸人服用的量，幾乎是每幾天就是一滴，為獸人本就憨直的大腦雪上加霜。
不過，南方這些年，卻有了進展，成功研究出能緩解獸人易怒情緒的光明魔法，因此大幅減少藥水的使用。所以藥水用量差異就是這根本所在。
北方獸人，控制方式原始，藥服多，所以大腦呆滯，行動遲緩，只“聽得懂”鞭子，而聽不懂稍微復雜的口令，只能用簡單粗暴的工具，進行機械重復的行為。由此，北方獸人主要就是拿來拉車，推磨和犁地。而且干活時，必須有獸人奴隸主在一旁盯著，時刻鞭笞催促干活，才能保證工作效率，否則獸人就會原地偷懶發(fā)呆。
反觀南方獸人，藥服得少，則頭腦相對靈活，聽口令，能使精細工具，可以與其他獸人協(xié)同配合。這讓他們不但能做拉車犁地的簡單體力活，還能從事稍微復雜一些的活，比如挖礦淘金，鐵匠鍛打等活，據(jù)說，還有高手培養(yǎng)出能做清理下水道糞坑的獸人苦工！而且這些苦工，只要有特殊獎賞，就算沒有獸人奴隸主的鞭子，南方獸人也能主動而賣力地完成工作，和北方獸人截然不同。
“對，就像她說的，主要，就是這些區(qū)別吧……”泰格小心翼翼，“師傅，你突然問這個干嘛？”
“血荊棘提升施工獸人的生活待遇，提到南北差別，我隨口一問?！背噤h原本對人族奴役獸人的手段就略知一二，現(xiàn)在得到許多細節(jié)補充，雖面上不顯，心底卻隱有怒火。
然而赤鋒只是心有怒火，一旁從希婭那問得具體情況的泰格，卻是火藥桶炸了。
“啥??？那些獸人不但給F級傭兵待遇，甚至提升到E級？一幫豬玀哥布林??？憑啥啊??？女王大人怎能這樣??？她怎么可以……啊，不，師傅，我是說，呃，給待遇，這很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