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是不是傻？
那男生還是跟著她們，“金歡喜！剛才是我救了你！你別說你不認(rèn)識我！”
又一個這樣說的。
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接著是“嘩啦啦”玻璃落地的聲響，和一陣尖叫，沈夢昔和姚靜都是嚇得一哆嗦。
濱城大學(xué)的宿舍，都是南北對開大門的，冬天會封上朝北的窗子，現(xiàn)在，狂風(fēng)吹毀了北面的大門，雪花打著旋兒吹進走廊，南門玻璃也都碎了，躲在走廊里的同學(xué)紛紛跑上樓梯，躲到了二樓緩步臺階上，外面結(jié)人墻的男生也因風(fēng)勢增大，都退了回來。
靠門邊的幾人，不同程度受了些傷，有個女生頭部被劃傷，流了一臉血，十分駭人。
宿管阿姨從窗口看到，立刻跑出去，拉她進來包扎。
樓上各個樓層的北向房間，全都有玻璃碎裂的情況，一時間兵荒馬亂。
但還是有人招呼著躲在緩步臺上的其他宿舍樓的同學(xué)，到二樓的宿舍里暖和暖和，并特地給女生騰空了一個宿舍。
隔在一樓的幾個女生，則都進了宿管阿姨的宿舍。
沈夢昔跟正在給受傷女生包扎的宿管阿姨說：“阿姨，我同學(xué)肚子疼，能不能借你的電源，我充一下熱寶？”
“充吧充吧！”那阿姨五十多歲，人很和善，她的床鋪和椅子都讓給受傷的女生用了。
沈夢昔將熱寶充電，又拿出一雙新襪子，對姚靜說：“快換上，別著涼?！?p> 一屋子人都羨慕地看著那雙襪子，大家都是單衣單鞋，一路摸爬滾打的，很多人鞋都跑丟了。
“你啥時候買的襪子？”姚靜扯掉襪子的商標(biāo)，驚奇極了，猶豫一下說：“你自己穿吧，你的也濕了！”
“我還有一雙呢！我先給你打點水去。你看著點兒。”說完指指電熱寶。
姚靜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脫下濕襪子，用力搓著冰冷的腳底。
沈夢昔注意到，宿管阿姨的床上，坐著一個女生，右手端著左臂，正低低抽泣。
沈夢昔直接走過去，見沒有傷口，就問：“骨折了？能動嗎？”
“疼！脫臼了。”女生哭訴。
“你松手我看看?！?p> 那女生哪肯松手，直往后躲，沈夢昔放下杯子，一手扶她手臂，一手在她肩頭摸了摸，不由分說雙手一錯，咔的一聲，那女生頓時發(fā)出一聲驚恐尖叫。
“好了！”沈夢昔松開手，抓起杯子就走。這女生大概是小時就有的習(xí)慣性脫臼，方才定是被人救助時，拉得脫臼了。
女生等她走遠(yuǎn)，才回過神來，急急喊了一聲“謝謝??！”
走廊里一個人也沒有，地上滿是雪，雪下面是碎玻璃，狂風(fēng)吹過一樓前廳，發(fā)出難以形容的野獸嚎叫般的聲音。
水房在大廳的另一側(cè)，挨著男生們的宿舍。要打水，就得沖過走廊的風(fēng)口。
沈夢昔找到宿管阿姨的寬拖把，像拖地一樣放到身前，壓低身形，朝著對面走廊小跑著推了過去，碎玻璃被推到了走廊一邊，也防止其他人受傷。
進了水房，沈夢昔自己先喝了點水，又給姚靜接了一杯，剛出水房，沒防備被人迎面猛地一撞，彈了回來，她直接一個仰八叉倒地，幸虧背包墊底，她才沒有摔到尾骨，保溫杯當(dāng)啷掉到地上，滾出老遠(yuǎn)。
好家伙，這體重都能被撞飛，這得是個多莽撞的！
沈夢昔也顧不上看來人，她一骨碌爬起來，去撿杯子，卻被人一把攬住腰，冷不防又撞到一個胸膛上，額角刮到扣子，火辣辣地疼。
“尼瑪！”沈夢昔伸手推開腰上的手，她還是想先撿起杯子：老娘因為有監(jiān)控，費勁巴力打點熱水，必須要讓姚靜喝到！
背包里有幾瓶礦泉水，背了一個小時了，沉得要死。她忘記考慮自己肚子的規(guī)模，加上膝蓋先前就磕到了，結(jié)果一蹲就是一個趔趄，面前撐住了墻壁。
得！杯子沒抓住，反倒?jié)L到了樓梯邊，正好卡在風(fēng)口的玻璃上。
沈夢昔氣笑了，算了，不要了！老娘還有一百個、一千個保溫杯不止！
她回身朝水房走，一抬頭看到夏宇軒氣勢洶洶攔在身前，看他沖鋒衣敞開的領(lǐng)口扣子，沈夢昔不禁皺眉，揉了揉剛才被刮痛的額角。
“你是不是傻？”夏宇軒胸口起伏，氣得不輕，“吃東西就那么重要嗎？都這鬼天氣了，非要吃嗎？”
沈夢昔一時沒有回過味來，眨巴眨巴眼睛：我吃什么了我？
“蠢死了！”他的吼聲，成功吸引了一樓男生伸出頭來看熱鬧。
沈夢昔想起夏宇軒的宿舍就在11號公寓，她指指自己的鼻子，“呵，我是被大風(fēng)刮來的?！鄙倌辏夏锊⒉皇莵碚夷愕?！
她到水房又接了一杯水，擰緊瓶蓋，這回塞到背包一側(cè)的網(wǎng)袋里，那邊姚靜聽到動靜，早走出來，夾在幾個看熱鬧的女生中間，擔(dān)憂地看著她。
她沖姚靜笑笑，走廊里剛才拖布推過的地方，又被刮進的雪覆蓋上一寸厚，她剛做好起步準(zhǔn)備，又被拉住。
這回是真的火了，回頭吼：“撒手！”
夏宇軒倒不發(fā)火了，一手抓著她的手臂，一手扶著她的背包，擋在風(fēng)口的一面，帶著她飛快跑過走廊去。
沈夢昔還沒緩過神，就到了走廊對過，嘩地一下，一件衣服扔到她頭上，一股子汗味撲進鼻孔，沈夢昔氣得拉下衣服，卻見夏宇軒已經(jīng)在大風(fēng)中三兩步跑上了樓梯。
“神經(jīng)病啊！”沈夢昔抱著那件藍色沖鋒衣大喊了一聲。
回過頭，她把水杯拿出來，“靜靜，快喝熱水?！庇智那姆谒呎f：“別怕，我買姨媽巾了，等會兒你去宿管阿姨的洗手間?！?p> 姚靜眼圈一紅，接過水，水太熱喝不進去。她就兩手握住，用熱水熏著臉，苦惱地說：“我這親戚，不是趕上考試就是趕上火車，就連運動會都不放過，這下好，提前兩天駕到，原來是為了迎接這場暴風(fēng)雪！”
沈夢昔聽了笑。
姚靜啜了一口水，打了個嗝，“呃！還有姜糖呢！”
“原來你喝姜水打嗝??！”
“喝酸辣湯也打。”姚靜愁苦地說。
“打嗝也要都喝下去！驅(qū)驅(qū)寒氣，千萬不能落下毛病?！鄙驂粑粽羲^發(fā)上一根草葉，宿管阿姨知道她是經(jīng)期，特意把自己的一件棉衣給她穿了。
“嗯！”姚靜聽話地點頭，喝一口，打個嗝，一氣喝下半杯，才出了汗。
“外面的風(fēng)沒有十級，也有八級。大雪還在下，也不知道多厚了，短時間應(yīng)該是回不去宿舍了，不過學(xué)?？隙〞邪仓玫?，你別急?！鄙驂粑舭参恳o，也是安慰自己。
那邊305寢室里，夏宇軒撞開門沖了進來。
“怎么樣，我沒騙你吧，你前女友是不是背了一大包吃的？”說話的正是那個“何潤東”。
“滾！”夏宇軒煩躁地扒拉開他。
另一個靠窗的男生欠欠兒地問：“陸凱你說是的哪個前女友??？”
“哈哈，當(dāng)然是初戀女友了！”
夏宇軒回頭恨恨地說：“陸凱我警告你，以后少跟我提她！”
“嘁！我提我的，你干嘛急慌慌下樓??！”那陸凱也不生氣，“哎老夏你沖鋒衣呢？我看她好像鞋子也濕透了，你不給送一雙過去？吃的就不用了，她背了好大一背包呢！”
“滾?。?！”
“哈哈哈！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里，你的身影揮散不去......”陸凱大聲唱著歌，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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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風(fēng)小了，但雪還在一直下。
宿管阿姨朝外面照了照手電筒，發(fā)現(xiàn)積雪已經(jīng)沒過一樓窗臺，沈夢昔都驚住了，她知道會下大雪，但沒想到雪這么急。
破了門的走廊里也灌了大半的雪，整個一樓宿舍都跟冰窖一樣，所有男生都搬到了樓上，安插到了各個宿舍里。
宿管李阿姨也帶著女生們搬進二樓男生們騰出的兩間宿舍。
下午三點鐘起，學(xué)校恢復(fù)了廣播，每個寢室的擴音器都響了，播音員聲音平穩(wěn)地播放著緊急通知，要求學(xué)生就地安置，不管是食堂、超市、教學(xué)樓還是圖書館，所有部門都務(wù)必全力保證師生人身安全，滯留在各處的學(xué)生，也不要驚慌，學(xué)校的清雪工作正在有序進行。
難為這個時候，校廣播站還有人值班，大概率也是被大雪困在廣播站了吧。
廣播里播放著輕松的歌曲和輕音樂，極力舒緩著大家的心情。
一曲結(jié)束，聲音醇厚的男聲說：“同學(xué)們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宇恒。相信許多年以后，大家會和我一樣，依然記得這樣一個暴風(fēng)雪的日子，大家擠在食堂、超市或者宿舍里，共同度過了一段難熬難忘的時光。很慶幸此時還有電力，還有電波，讓我們隔著咫尺天涯，可以互通消息，互報平安。宇恒歡迎廣大同學(xué)，積極撥打廣播站值班電話88855120，給你的朋友報個平安。首先，外語學(xué)院一零級英語系的戴薇同學(xué)打來電話說，2號公寓512的寶貝們，我在一食堂，一切安好，勿念?！?p> “建筑學(xué)院一一級的南明星同學(xué)打來電話說，他的手機沒電了，他現(xiàn)在圖書館二樓閱覽室，希望女友王倩平安無事?！?p> “國商學(xué)院一一級的劉佳琪同學(xué)對夏宇軒說，她在第二教學(xué)樓的五樓自習(xí)室里，十分想念他溫暖的懷抱！”
三樓傳出一陣桀桀怪叫和起哄聲。
聽到夏宇軒的名字，姚靜還特地多看了沈夢昔一眼，見她若無其事，也就沒說什么。
廣播站轉(zhuǎn)播了濱城廣播電臺的新聞，報道說，下午瞬時風(fēng)力最高已達到十二級，樹木被連根拔起，路燈刮倒，建筑工地塔吊也倒了，因網(wǎng)絡(luò)中斷，具體損失還未統(tǒng)計出來。
廣播里繼續(xù)播放了幾首勁歌。又轉(zhuǎn)播濱城電臺的新聞，反復(fù)播報市政領(lǐng)導(dǎo)的講話。
這次北部地區(qū)普降大雪，毫無預(yù)警。
沒人解釋得清是什么原因，濱城這塊風(fēng)水寶地，素來冬暖夏涼，臺風(fēng)從來都繞著走，享福慣了的濱城人民，一下子遭受暴雪襲擊，都有些招架不住，無數(shù)人被隔在了辦公室、超市里。
李阿姨的小廣播里，交通臺更是不停播報著各個路段的情況，無數(shù)車輛陷在路上，不得動彈，人們紛紛棄車步行，就近尋找避難之處。
李阿姨的老伴是學(xué)校后勤綠化的工作人員，兩人通了電話，得知他們正在清理綜合辦公樓前的路面，但是風(fēng)雪太大，剛剛清除一點積雪，就很快被風(fēng)雪重新覆蓋。
沈夢昔坐在11號公寓的208宿舍內(nèi)，苦不堪言。
——話說，大學(xué)男生的宿舍，為什么會有一股子農(nóng)民工的氣味？
就是那種汗水混合著油泥的、起碼三個月不洗澡的臭味，熏得人頭昏腦脹。
一個多小時了，仍然覺得辣眼睛。
姚靜在一個書桌后，發(fā)現(xiàn)七只站立的襪子，捏著鼻子，用掃帚扒拉到門外，又順手將屋子里的地面清掃了一下。
但是并沒改善。
她們這間宿舍擠了十個人，包括宿管阿姨和那個脫臼的女生，以及破了頭的女生。
大家雖都覺得屋子氣味難聞，但也都沒要求開門開窗，因為宿舍越來越冷，幾乎每層樓的北向宿舍的玻璃都碎了，只能擠到南向的宿舍住，男生們能給女生騰出兩間宿舍來，已經(jīng)仁至義盡。
樓上有男生鬼哭狼嚎的喊叫著“還我自由！”“天要亡我！”
一個叫做王昕的女生，是經(jīng)管學(xué)院的團干部，她主動組織女生去打開水，立即有人響應(yīng)，也有人翻著白眼不予理睬。無論何時，一群人里，大家總會不由自主扮演各種角色。有領(lǐng)導(dǎo)者，有服從者，有英雄，有狗熊，有和事佬，有挑刺的，有溜須的、也有不合群的......
五點鐘，已經(jīng)到了飯時，除了沈夢昔和尹靜，只有宿管阿姨有些食物，是她老伴包的包子，和三包方便面，她特意下樓取了電鍋上來，毫不藏私地把面都煮了。
沈夢昔從背包里拿出一大袋面包，分給宿舍里一人一個，又拿出兩根火腿腸，下到方便面中。
宿舍里香氣四溢，大家圍著鍋子，分吃了方便面和面包，連湯水都沒剩一滴。
一個焗著黃頭發(fā)叫石雨菲的女生，顯然沒吃飽，她埋怨沈夢昔太吝嗇，“背那么一大包吃的，就拿幾個面包出來，還好意思吃李阿姨的方便面？”她的一句話成功地讓所有人都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沈夢昔。
沈夢昔也不生氣，笑著說：“你什么不拿都好意思吃，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同樣什么都沒拿的大家，又都低下頭，不再看她。
李阿姨也說：“還不知困幾天呢，哪能吃了上頓不管下頓呢，晚上少吃點，吃完就睡覺！明早起來，說不定路就通了！”
“怎么說都是你。”石雨菲嘟囔著，爬上了床鋪，“臭死了！”
飯后，廣播又響了，播報了一連串的報平安的消息，姚靜一直沒打電話給寢室保平安，沈夢昔也沒多問。
播音員的聲音明顯疲憊，也有些沙啞，沈夢昔猜測，他在廣播站大概也沒什么東西可吃。
沈夢昔和姚靜依偎著擠在一張床上，她們已不大能聞出那異味了，所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與之化矣，就是這個意思。
與之化矣，就是同化成一個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