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終究還是一個人

　　眼前的太監(jiān)們，像是沒牙的老狗，現(xiàn)在連嚇唬人的叫喚聲都沒有了，李悅幾個人問什么，他們就答什么，比任何牲口都要溫順。

　　“老大，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處理他們？”

　　對于整件事情的苦主和主導(dǎo)者，方平向李悅詢問道。

　　李悅訕訕地笑道：“方大哥，開什么玩笑。剛才不過是給他們演戲而已，我可當(dāng)不起這個老大。至于說他們，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p>　　方平憨憨一笑：“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話，把他們交給我就是?！?p>　　話音落下，方平向太監(jiān)們一瞥，幾個人頓時感覺毛骨悚然，之前在宮里見過太多折磨人的方法，如今恐怕自己要親自嘗嘗了。

　　李悅等人商量了幾句，隨即分頭找來繩子和銅鑼，把三個太監(jiān)綁好之后，將其押到了縣衙的門前。

　　“跪下。”

　　一聲怒喝，三人跪倒在地，與李文瀚遇害的地方相同的位置上。

　　隨著銅鑼和吆喝聲響起，扶余縣城里的人紛紛聚攏過來。

　　趁著這個時間，李悅進入后宅，那里是李文瀚一家的住所。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李悅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從陳設(shè)來看，這個家極為清貧。

　　連續(xù)翻找了幾個房間，除了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銅錢，只找到一些書籍和衣物，倒是一方銅制的方印，引起了李悅的注意。

　　再三檢查了幾遍，李悅收斂有用的東西，全部背負(fù)在了身上，這次離開或許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幾乎整個扶余縣都知道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聽說李文瀚的公子大發(fā)神威，把幾個太監(jiān)給活捉了?！?p>　　“啥？這位李公子是要造反嗎？那可是朝廷派下來的人啊?！?p>　　“造什么反，那幾個人就是騙子?？蓱z之前被殺死那些人了?！?p>　　沒過一會街上出現(xiàn)了多個版本，這是李悅有意傳出去的，對于老百姓們來說，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只希望得到一個結(jié)果。

　　對于有心人來說，這件事還是充滿著疑點，幾名太監(jiān)的身份不假，可是明明是唐國的官員，卻是能蒙騙到渤海國的縣令。

　　侍衛(wèi)向自家的主人稟報之后，婦人陷入了沉思之中，現(xiàn)在想想都有些后怕。

　　幸好這幾個太監(jiān)半路跑了，他的同伙才露出了馬腳。

　　如果他們當(dāng)著自己的面宣讀圣旨，恐怕自己也會上當(dāng)?shù)摹?p>　　想想一路上躲過無數(shù)的追殺，婦人氣得緊咬銀牙。

　　“皇上待楊復(fù)恭不薄，他怎么會做出如此無父無君之事。幸好沒有被他們抓住，否則要讓皇上為難了。也不知我何氏族人如何了?！?p>　　婦人自顧自地說著，侍衛(wèi)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一言不發(fā)的聽著。

　　“你說那少年根本不懼怕宦官，而且還呵斥、打罵他們？”

　　猛然間，婦人像是很好奇，向侍衛(wèi)們問道。

　　“回皇后的話，沒錯。微臣和他的侍從當(dāng)時沒反應(yīng)過來，氣勢上被宦官占據(jù)了上風(fēng)。要不是李公子出場，恐怕事情沒那么容易解決。”

　　何皇后聽完似乎是意猶未盡的樣子，美目中滿是欣喜好奇的神色，不時還表現(xiàn)出惋惜之情。

　　“這樣朝中多幾個這樣的少年，能夠盡心輔佐皇上，想必我大唐也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局面了。唉……”

　　母親的嘆息，讓少年人插嘴道：“母后是不是高看那人了？在宮里的時候，那些宦官對孩兒哪個不是低眉順目的，孩兒咳嗽一聲，他們都要嚇得要死?！?p>　　看著兒子得意的面孔，皇后耐心地解釋道：“你是宮里的太子，對你來說他們都是奴婢，所以你不會害怕。難道說你忘了這一路上的追殺嗎？”

　　太子李裕臉色一僵，這一路走來，有好幾次都嚇得差點尿褲子。

　　“裕兒，你不懂。對這些小民來說，別說是宮里的宦官，就是衙門里的不良人，都是豺狼虎豹之徒?！?p>　　“那少年不畏強權(quán)，敢于直面危險，僅憑著這份膽氣就讓人欽佩。母后希望你能多學(xué)學(xué)他人的優(yōu)點，切莫自高自大才是?！?p>　　聽母親說的嚴(yán)重，少年心中一凜，鄭重其事的行禮回道：“兒臣李裕，謹(jǐn)遵母后教誨?！?p>　　“算了，現(xiàn)在事情已了，咱們在這里安頓幾天，等天氣暖和便想辦法回京。想必你父皇也應(yīng)該知曉，不定有多么擔(dān)心呢?！?p>　　提心吊膽的日子終于結(jié)束了，皇后長長出了一口氣，回京說的簡單，京城的局勢不明不算，況且有千里之遙，這一路上不定會有多少波折呢。

　　……

　　幾乎所有的人都到了縣衙門前，方平在眾人面前再次審問太監(jiān)，使得事情真相大白的同時，也使得李悅的聲望達到了最高點。

　　李悅的二叔——李文淵，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此時拉著侄子的手，淚眼滂沱地說道。

　　“大侄子，你二叔沒有能耐，救不了你們?nèi)?，還是你有出息，替大哥大嫂報仇了。等你有時間去給你爹娘上一炷香，讓他們地下有知，也保佑你們哥仨平平安安……”

　　聽著對方喋喋不休地說著，李悅打心底里暖和，至少在他是沒有感受過這么濃厚的親情。

　　“二叔放心，我一定會去的。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們?nèi)齻€在軍營里吃的好、住的好，兵士們待我們也像是家人一樣?！?p>　　李文淵一聽，頓時訓(xùn)斥道：“你這孩子，既然沒事了就領(lǐng)他們兩個都回來，家里又不是沒地方住，住在軍營算是怎么回事，更何況雨珊還是一個姑娘家的?！?p>　　對方的話讓李悅有些撓頭，當(dāng)初父親上任就把家安在縣衙，根本沒有多余的房產(chǎn)。

　　二叔的家好像也不大，再加上自己三兄弟，恐怕更擠了。

　　“二叔，再過幾個月我就已經(jīng)成年。按照道理講，我現(xiàn)在就是咱們李家大房的頂梁柱，再住在你家里，外人不說閑話，侄子我自己也抬不起頭啊?！?p>　　李悅的話讓李文淵沉默半天，漢家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這事放在自己身上也會這樣辦的。

　　“好吧。有什么難處和二叔說?！?p>　　見父親和大哥說完話，旁邊著急等待的少年終于有機會開口了。

　　“爹，過幾天才要種地，孩兒這些天想和大哥去軍營住些日子?！?p>　　李雄，李文淵的兒子。

　　人如其名，年紀(jì)不大、卻是長得虎背熊腰，個子更是和李悅相仿，照這個架勢，再過幾年還得長成鐵塔啊。

　　“不行，你大哥是沒地方住。你去那里添什么亂，給我在家待著，等天好了馬上種地?！?p>　　父親的話把李雄的希望澆滅，本打算去軍營里見識見識，順便學(xué)個一招半式的，他可不想一輩子種地討生活。

　　“二叔，要不然就讓小雄去住幾天吧，我和方校尉打聲招呼，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p>　　李雄眼睛一亮，之前和這位大哥沒有多少交集，一個整天在衙門里讀書，一個成天在地里種地，除了逢年過節(jié)，兩家很難聚在一起。

　　“好吧。不過可和你小子說好了，在軍營里一定要聽大哥的話，不然老子打斷你的腿?！?p>　　“謝謝大哥。放心吧爹，孩兒一定不給大哥惹麻煩的?！?p>　　李悅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微笑著說道：“這幾天去軍營，正好教你們幾個認(rèn)字，這么大的人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rèn)識，說出去還不笑死人啊?！?p>　　李雄聽了頓時臉色一垮，要說舞槍弄棒的他不在乎，可是毛筆那玩意，在他感覺比槍棒還要沉重。

　　“好、好、好，二叔早就想讓他識字了，可惜自己沒那個本事，你爹還總是忙……”

　　說到這里，李文瀚說不下去了，腦海中又想起和大哥相處的日子。

　　“二叔不要傷心，恐怕爹在九泉下看到你的樣子，他也不會好受。讓雨欣也去，正好和雨珊還有個伴?！?p>　　“嗯、嗯……”

　　方平見叔侄聊完，這才走了過來，雙方見面打過招呼，鄭重地問道。

　　“公子，你打算怎么處理這幾個畜生？”

　　李悅明白他的意思，想到當(dāng)初“父母”慘死的樣子，恨不得把他們碎尸萬段。

　　此時的三名太監(jiān)，哪還有之前半點的樣子，頭發(fā)披散著，好好的官服已經(jīng)碎成了布條，發(fā)絲間隱約可以看到淤血紅腫的面孔，看上去像是喪家之犬一樣。

　　“公子？”

　　百姓們?nèi)呵榧?，有受害者的家屬，也有曾?jīng)被官府壓迫過的，還有一些想到自己受到的不公，總之太監(jiān)們成了發(fā)泄的對象。

　　“打死這些畜生?！?p>　　“應(yīng)該撥了他們的皮，看看里面是不是畜生變得?！?p>　　“要我說應(yīng)該凌遲處死，一刀剮了太便宜他們了。”

　　回想起近幾天太監(jiān)們的過往，李悅恨得咬牙切齒，可是讓他親自動手，卻又不免有些膽怯。

　　李悅的舉動方平看在眼里，不管是對方的年齡，還是他的身份，恐怕都難以應(yīng)對這樣的事情，于是上前開口說道。

　　“公子宅心仁厚，手上還是不要沾血了。就由老方代替百姓，來替天行道吧?！?p>　　小聲和李悅說完，方平走上前去，抓起一名太監(jiān)的頭發(fā)，把他的臉向百姓展示出來，意味著向百姓們驗明正身。

　　太監(jiān)的眼睛中沒有了一絲神采，像是一具活著的尸體，隨方平擺弄、隨百姓唾罵，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橫刀舉過頭頂，方平用力一揮，太監(jiān)的脖子上躥起一股鮮血，腦袋應(yīng)聲落地。

　　“到底不是個爺們，連血都沒躥多遠?！?p>　　“這些連祖宗都不認(rèn)的畜生，你還指望他有骨氣?！?p>　　百姓們紛紛拍手叫好，顯然怨氣積攢了不是一天兩天，就連李悅也感覺出來，如同壓在胸口的石頭被敲碎了一樣。

　　看著李悅變得輕松，李文瀚開口道：“百姓們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想消消停停的過自己的日子，這些年過得實在太苦了?！?p>　　“多交點稅算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被拉去上了戰(zhàn)場，每一年打來打去的，搞不好打仗的時候都和親戚對敵?！?p>　　“如果老百姓們能吃飽，也就不會出現(xiàn)10多年前的黃巢了?！?p>　　李悅知道，二叔說的是歷史上有名的黃巢起義，當(dāng)初就是因為連年的水災(zāi)旱災(zāi)，加上朝廷橫征暴斂，使得百姓們走投無路，紛紛揭竿而起。

　　想到這里，李悅不由得小聲喃喃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p>　　要說李悅能記住這首詩，和黃巢沒有半點關(guān)系，完全是因為當(dāng)年由杰倫出演的那部電影。

　　當(dāng)初在網(wǎng)上搜索電影名的時候，竟然讓他搜到了這首詩，并且鬼使神差的記了下來。

　　PS：《不第后賦菊》是唐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黃巢所作的詠物詩，收錄于《全唐詩》中。

　　此詩運用比喻的手法，賦予菊花以英雄風(fēng)貌與高潔品格，把菊花作為廣大被壓迫人民的象征，以百花喻指反動腐朽的封建統(tǒng)治集團，形象地顯示了農(nóng)民革命領(lǐng)袖果決堅定的精神風(fēng)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