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們被千年后的金仆送回到這個世界上,我就有了些奇怪的感覺。
回想起來,在巫臺上,我中了金族族親的迷咒,在被金燦蠱惑差點兒就要念出轉托咒的那一刻,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
仆族人的迷咒,主要是用來對付凡人的。仆族人偶爾碰到凡人,無法脫身的時候,可以施用迷咒,但為了不傷害凡人,這種迷咒所能承載的靈力極少,少到幾乎對于仆族人自己毫無影響的地步。
當時,金燦是叫來了好幾個金族的族親一起對我施放迷咒,才算是起到了一點作用,而起作用的前提是,我的本心明知道受了迷咒,卻并沒想要去對抗這些迷咒。
我的確沒有靈力,但不等于我沒有一具仆族人的身體。土孜婆說過,如果我是凡人的身體,那么在族長為我用米契泉的泉水施洗時,我就會化作一灘泥。所以,這表示仆族人的身體和凡人身體外表看起來雖然很像,但天生的材質(zhì)完全不同。象我們土族人,自種出成形之際,身體即可承受米契泉蘊含的靈力,凡人身體就完全不能承受。
米契泉是涅母留在這世上的眼淚,含有無上慈悲的靈力,土族人的新生兒用泉水施洗,能得到涅母靈力的護佑,在幼兒還未能成年之前,自身靈力運用還不熟練,倘遭遇到災劫,涅母的靈力便會替土族的未成年人擋一擋,使其免受傷害。
反過來,若未遇到災劫,或者是土族人的本心不想反抗,那么護體的靈力就不會被觸發(fā)。那一晚,我分感覺到四周有攻擊襲來,但本心卻不想反抗,這才會讓迷咒得逞。
你們一定會問了,為什么我明明感覺到金燦為我設了圈套,想要傷害我,卻不想去反抗他對我的攻擊呢?
這是因為,在那一刻,我真覺得,我可以放棄了,金燦費了如此心機,不管他是不是想要傷害我,他總還是會去完成涅母的任務,我并沒有主動放棄自己的責任,但如果是因為受到了攻擊而不得不放棄,那又為什么不呢?
我自己沒那個牽頭的本事,我就應該放棄,難道不是嗎?
我這個天生的土族呆瓜,自從被靈魄石莫名其妙認主,接受了這個任務以來,一直就覺得,我其實什么決定都沒辦法做,只能是跟著事情往前走,見招拆招,遇山開山,至于開完了山之后該怎么辦,甚至該不該去開山,我都沒什么想法。
在這樣的心態(tài)下,當我意識到再世五仆已然齊聚,并且他們都選擇聽我吩咐的時候,我當時的感覺是:困惑大過安心……他們都要跟著我走,可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走。
凡人一生最高的成就似乎就是成為領袖,但在我看來,成為領袖的人必然擔付著要把事情做對的責任,一個帶領著隊伍往火坑里跳的領袖是不是真正的領袖,而是一個瘋子。
可悲的是,我聽過許多凡人世界里的故事,凡人似乎熱衷于追隨瘋子,等到火坑邊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想往里跳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但我們仆族人可沒有這個習慣,五大仆族雖結族而聚,但基本上是各干各的,沒有誰一定是領袖,亦沒有規(guī)定誰必須聽誰的(呃,金族的上一任族長是個曇花一現(xiàn)的例外)。
通常來說,五大仆族所選出的族長,都是因為這位族親天生有著可以推算這世間本族所護佑資源的最強靈力,所以,一族之中,只有繁衍新族人的事由族長說了算,除此事之外,其他族人愿不愿意聽從族長的吩咐,全由族親自己選擇。
就算是在繁衍族人的事上有族親對族長偶有違抗,結果也都是族長會妥協(xié),比如我族的土孜婆,比如木族的大長老。
回想起來,在靈魄石認我為主的那一天,我不情不愿地跟在族長后面胡思亂想,族長對我的態(tài)度是,批評歸批評,教育歸教育,卻始終沒有強迫我去接受任務的意思。最后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是土孜婆。她太了解我啦,對我的勸說一舉中的,之后,我才毅然走出米契谷,踏上征途。
仆族人會聽從族長或者別的族親的意見,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xiàn),那就是自愿。
象我們再世五仆同族親們之間的情況,就是這樣的自愿,絕無絲毫強迫。自愿是來自于雙方的,也即,族親選擇聽從本族再世老祖的吩咐,而本族的再世老祖也愿意擔付起吩咐族人的責任,不會隨意妄為,這是雙方的自愿選擇,意味著“吩咐”和“被吩付”的雙方都有各自的責任。
而如果,任何一方不愿意擔付責任,或者擔不起責任,那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會有“吩咐”的存在,更談不上聽從吩咐。
所以,那一天,他們五個(金仆一分為二)明確表示,要聽從我吩咐的時候,其實我是不自愿的。我一直就沒有想好,我到底要不要去吩咐他們,我能不能擔得起吩咐他們的責任。
可我不擔這個責任,在當時的情況下,又不知道還有誰能替我擔這個責任,所以我默不作聲,沒有明確表示我的態(tài)度。緊接著,便發(fā)生了許多事,蘭家趙家的凡人攪了很多進來,我沒辦法,只能見招拆招,卻沒想到,拆到最后,蘭家老祖宗竟然自殺了。
這個凡人的死,讓我有了退出這份責任的心思……當然,蘭家老祖宗的死,可以說和我曾經(jīng)的吩咐沒什么直接關系,更不是再世五仆中的哪一個用靈力害死了她,可我很糾結,我老在想,如果我沒有吩咐大家不拒絕這些凡人攪和進我們的事情里來,蘭家老祖宗怎么會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