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話?我惱起來,問:“誰跟你是自家人?”
金燦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我啊。我是你丈夫,你是林子,我是方柏梧,我們難道不是自家人?”
啊?我是林子,他是方柏梧?我驀然呆住,腦子里只一遍遍回響著,我是林子,我是林子,對啊,我是林子,我不是水仆,我不想當涅母的仆人,那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為什么不聽金燦的呢?金燦說的沒錯,他是方柏梧,他和我是自家人……原來是這樣嗎?
我的心里,突然溢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身邊安然穩(wěn)坐的土呆,在我眼里,一下子變得面目可憎,我為什么要聽他的呢?他和我有什么關系呢?他現(xiàn)在連土仆的靈力都沒有,就是個土族的廢物呆瓜,我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詳細告訴給他,意義何在?
金燦,或者說方柏梧,仔細看著我的臉色,輕輕道:“林子,你醒一醒,你是林子啊,你看清楚土呆,無論作為普通的仆族人還是再世的土老大,他都和你沒什么關系,連名義上的婚禮都給不了你,更不可能有本事拯救這個世界……這個,你以林子的身份存在著的世界。你還要信他嗎?而我,我才是你法定的丈夫,我和你都有凡人的身份,我愿意拯救這個世界,還想將整個世界獻給你做禮物,你不信我嗎?”
我怔怔地盯著他,內(nèi)心涌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掙扎難定。
土呆站了起來,木清和火斑也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他們四個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我的眼光一一掃過他們四個的面孔,忽然查覺到,他們四個都不約而同,或強或弱地,顯露出了警惕之色。
警惕我嗎?為什么?
火斑開口道:“水仆姐姐,你……千萬別傷心啊。雖然你現(xiàn)在沒有靈力,就算傷心也應該無妨,但……畢竟你是水仆再世,我們難免會擔心……呃,金燦有點兒喝多了,你不要受他的刺激。至于土老大,他一貫對你是這種態(tài)度,前世的你比現(xiàn)在更信服他,為什么現(xiàn)在不信呢
???土老大從不會注意你在想些什么的,從來只顧做他自己的事……你該記得吧,前世的你從沒為他這個態(tài)度傷心過。要我說,現(xiàn)在的土呆對你的關注,怎么著都比前世土老大多些,所以,你可千萬別傷心?!?p> 哦,對,我想起來了,他們是害怕我傷心呢,竟警惕成這個樣子。
我莫名而起的怒氣陡然間平息,冷冷說道:“放心,我現(xiàn)在還是林子,沒有水仆的靈力,更沒資格象水仆那樣傷心。金燦,別怪我對你說話太直,你做凡人方柏梧的時候,對我來說就是個二百五,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我信不信你有意義嗎?我壓根兒跟你說不上話。如今雖然你是半個金仆,卻仍然象個二百五,別吹牛了吧,你那套在演藝界練出來的深情模樣更打動不了我,什么時候,你能找回你的另一半,變成完整的金仆時,再來問我信不信你亦不遲?!?p> 說完,我撇下他們,獨自回到了我的房間。
我靜靜地問自己,剛才到底是怎么了?
你們還記得我被土呆用鉆石淚救醒,找回水仆全部記憶的時候,我和土呆曾有過的兩句對話嗎?我說的是:“算了,不提了”,土呆回答我的是:“不提也罷?!?p> 那一刻,我就感覺到突如其來的恚怒,對于前世舊事,土呆到底是真的全忘了,還是不愿意想起來?
又或者,無論是前世還是現(xiàn)在,他其實并不知道曾發(fā)生過什么舊事,他只是本能的不想讓我提起,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即使他知道了我的心事,他也沒辦法應付吧?
即使是土仆,也沒有辦法應付我的傷心。
這個世界上,最深重的絕望,是明知道一切都是虛妄,可還得在虛妄里恒久沉浮,無處可逃。
只要我存在,就要平靜地保存著這樣最深重的絕望,這就是涅母賦予我的任務。
涅母在上,為什么選我來承受這一切呢?
涅母曾告訴過我,不是她選我來承受這絕望的,是我的能力注定的,五個仆人當中,只有我的能力,可以承受住這樣的絕望。
能承受絕望,就意味著我的身體,不會受到這絕望感的影響,我亦不會因為承受著絕望,而懈怠我身為仆人的職責。我唯一有可能表現(xiàn)出來的失控,就是會突如其來感到傷心,而我最為傷心時的情緒釋放,便是那次我獻祭小應龍后,哭了七天七夜。
在我的悲傷情緒未釋放完之前,沒誰能夠攔阻我,涅母也由得我去,只等我自己停止傷心。傷心過后,自然由那四位神仆前來補救,而這個過程,會給那四位神仆護佑資源的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誰愿意老是收拾爛攤子,替我搞災后重建呢?
我的能力就顯現(xiàn)在,無論我多么傷心,無論我怎么釋放情緒,我護佑的水資源都不會受到損害,涅母說,這就是她把最深重的絕望存在我這里的原因,絕望毀不掉我護佑的資源,便不會徹底毀滅這整個世界。世間生靈雖難免慘遭洪水涂炭,可涅母說,只要水資源還在,都是重新來過罷了。
那四位神仆的能力,包括土老大在內(nèi),都不做到這一點,如果讓他們保存著最深重的絕望,他們就會毀滅自己護佑的資源,那才真正糟糕呢,我可沒辦法替那四位神仆完成災后重建,到那個時候,再想讓這個世界重新來過的話,就只能靠涅母出手了。
誰說涅母的安排有什么不對呢?我當然只能是認了。他們四個,也獨獨就是怕我傷心,他們自己的傷心反倒無所謂。
涅母已經(jīng)離開我們很久很久,久到我們都對涅母的回來不太抱有希望,要說傷心,他們四個都是傷心的。唯獨我,倒從沒覺得傷心,前世的我敢于冒著智力受損的風險,無休止地落凡人世,就是因為,我認為涅母再也不會回來了。
涅母在不在,于我有多大的區(qū)別呢?我永遠會覺得絕望,就象現(xiàn)在,我不想再當涅母的仆人,可我仍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