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拍打了我一下,說:“不許亂講。我再問你一遍,我說的,就是這一輩子的因果,人活著要講良心,得了什么,就需還回什么,你信不信?”
我很奇怪,問:“我得了什么?”
老祖宗猶豫了一下,才說:“猛子,你別怪阿姨迷信。前陣兒你病重,你姐哭得什么似的,我不落忍,就替你求了求神仙,神仙肯救你,你果然全好了,你可得承這個情啊,不能不知好歹。你看你生病,家里人都沒放棄你,現(xiàn)在你媳婦生病,你不能沒良心,想些有的沒的?!?p> 我慚愧極了,且別說我的病是不是老祖宗求神仙治好的,但我自己體驗過當(dāng)病人的心情,病人自己就夠難受了,我怎么還光想著老婆生病是拖累我呢?的確沒良心。
我盡心盡力照顧體貼老婆,她的手術(shù)相當(dāng)成功,子宮也沒摘除,只不過醫(yī)生說今后自然受孕會很難,勸我倆做人工受精。這可好,一次成活了三個受精卵,一生就給我生了三個女兒,簡直兵荒馬亂。生下孩子的頭一年,我家跟個大賣場似的,我三個姐姐輪番來給我?guī)兔Γ?dāng)然來最多的還是老祖宗。
好容易熬到滿一周歲,一大家子聚在大姐家給我女兒們辦抓周禮,老祖宗見我心滿意足地咧著嘴樂,就問我:“猛子啊,阿姨的話沒錯吧?”
我誠心誠意地答:“阿姨,不,以后我跟著我大姐叫媽行不?媽啊,您說的話都對,以后我孝順您,您說的話,我句句都聽?!?p> 所以你們看,為人處世,跟迷不迷信沒關(guān)系,重要的是道理對,做事要講良心,有得有還,那日子就錯不了。
你們會問,萬一講良心了,日子還是過錯了呢?咳,那就認命唄,總之講良心是應(yīng)該的,日子過錯了大不了一死,沒什么可怕。
我老婆就說我,全靠一股猛勁兒過日子,過到哪兒算是哪兒。
其實,我覺得我大姐夫就缺我這股子猛勁兒,他性格不愛拘束,我們都能看出來,可他一直被拘束得緊緊的,呃,我不是對老祖宗和我大姐有什么意見,但實事求是地講,被這樣兩個女人拘束著,我大姐夫一輩子都猛不起來。
當(dāng)然,我這股子猛勁兒也算不上是什么可以自吹自擂的優(yōu)點,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兒。我那三個女兒比阿珠大兩歲,我記得很清楚,抓完周我大姐還感慨呢,說這第三代總算是都生齊了,以后老祖宗就該享清福啦,誰家都不許再麻煩老祖宗照管孩子。
嘿,誰能想到接下來麻煩老祖宗照管孩子的就是我大姐自己?還一管就是幾十年?
有時候我自己也瞎琢磨,要照老祖宗的道理,是不是她得了也要還吶?老祖宗得了小阿珠這么一個心尖上的乖孫女,是不是就得還這幾十年的用心照管?
呸呸呸,看我在瞎琢磨什么?這怎么能叫還呢?有小阿珠這么好的乖孫,是我們老祖宗該享的福氣。
我琢磨不明白,就不琢磨了,反正只要老祖宗踏踏實實在那兒過著日子,我就覺得生活里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兒。說真話,我這輩子多少都還是有些忌諱家人生病,可就從沒見老祖宗生過什么病,她好象總是那么平平安安的,我看她老人家能活過一百歲,所以我心里就這么點念想,老祖宗不能出什么事。
老祖宗立了規(guī)矩,說要去看望她得征求她同意。二姐夫又說得對老人家保持關(guān)注,于是,我捱到這周末,就給老祖宗去電話,說我要去瞧瞧她,就我一個人去,不帶老婆和孩子。
老祖宗卻說:“猛子,我想靜一靜,改天吧。”
我自然不會強求,但放下電話我就又跑去問二姐夫,二姐夫說我二姐也打過電話了,老祖宗也沒讓去。我和二姐夫交流了一下,都覺得心里不安,仿佛老祖宗要出什么事似的。
但畢竟不可以硬闖過去看老祖宗吧?這沒意義,而且肯定看不出來什么,老祖宗要沒什么事,我們這隔了一層的親戚就成了不知禮啦。
我還有兩年才會正式退休,公司不限制我坐班,有事兒才會要我過去。其實這個周末本來我也沒時間去看老祖宗,我老婆就別提了,她在照看我家的大孫子,那娃娃正是滿地跑要人費心的年齡,指望不上我老婆有跟老祖宗套近乎的時間。
二姐夫說我該忙什么就去忙,他晚點再去問問唐慧,唐慧是個識大體的靠譜孩子,答應(yīng)了有消息會及時通傳,一定能說到做到。
我周末去了公司,一忙就忙到天黑,跟加班的同事們一起聚了個餐才回家。路上想一想,還是不安心,就掉轉(zhuǎn)車頭開到別墅區(qū),我倒不是想破壞老祖宗的規(guī)矩,我是想去瞅瞅隔壁林家的情況,不是說林丫頭是跟方柏梧結(jié)的婚嘛?那個小方倒是跟我還算熟絡(luò),他以前老往林家跑,有時候周末趕上我們這邊聚會,會跟著林子媽媽過來串門兒。
小方掂記林丫頭,我們都早看出來了,不過這小伙子挺會來事兒,林家喜歡就行,我們沒什么想法。他在我大姐家里參觀,非常喜歡當(dāng)年文玉結(jié)婚時那間婚房的裝修,那工程就是我?guī)е俗龅模易钍炖?,他就老跟我打聽怎么裝修婚房的事,這么著就熟絡(luò)了。
我覺得我去林家找小方聊一聊,套套話,應(yīng)該沒什么不可以。
別墅區(qū)管得嚴,我要是開車進小區(qū),就肯定得驚動蘭家確認訪客,我不愿意讓老祖宗當(dāng)面再把我懟回去,就把車停在小區(qū)外面,自己走路。這里我們常來,碰見個相熟的保安打聲招呼,應(yīng)該能放我進去。
果然,大門口的保安是我常見的那位,見我遛彎兒似地走過來,說是路過這里,想去蘭家取點東西,就直接讓我進了。
我走近林家門口時就覺得不對,鐵門外的陰影里似乎癱倒著一個人,一動也不動,而且那里是監(jiān)控死角,想來保安沒能發(fā)現(xiàn)他。
我緊跑幾步,過去把那人拖到鐵門前,借著路燈仔細一看,是小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