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是我家的叔叔,他是我奶奶的小兒子,聽我打電話時就語氣不善,道:“玉兒媳婦,這是怎么話說的?你們小輩往家里一住,我們這些長輩親戚就得靠邊站了不成?”
我軟聲軟語地解釋:“叔啊,這話我們怎么受得起?完全是老祖宗的意思,您容我慢慢勸勸她老人家行嗎?之前大家都習(xí)慣的事,我也不想就這么改了啊?!?p> 叔叔語氣就緩和了點兒,道:“我媽這人,心里從來就只有她的大兒子。但凡有什么事只知道護(hù)著我哥,你同老祖宗講,我今晚過來瞧瞧她,她要是不樂意,只管拿掃帚把我打出去?!?p> 我一迭聲地答應(yīng)。
老祖宗怎么可能真把小兒子用掃帚打出去?當(dāng)天晚上,母子倆在起居間里關(guān)著門講了個多小時的話,叔叔似乎被奶奶撫平了心緒,接受了奶奶的新規(guī)矩,還表示會跟自家姐姐,也就是我們姑姑講清楚。
奶奶的親生子女好辦,我婆婆這邊的幾個兄妹就麻煩些,比較有代表性的是我家大姨父,就是說我老公是蘭家賈寶玉的那位,他為人斯文,又會說話,我們舅舅和兩個姨接到我的電話,當(dāng)時沒有發(fā)作,可之后沒多久,大姨父就打回來了電話。
大姨父是這么說話的:“慧慧啊,照道理說,這間別墅家大業(yè)大,卻是大姐和姐夫的私宅,我們這么多年上門打擾,的確從沒替你們著想過,很是失禮啊……要不然,以后周末輪著到各家聚聚?也容我們當(dāng)當(dāng)?shù)刂髀铩D阋棠憔怂麄?,雖然不是老祖宗親生的,這么多年卻都把老祖宗當(dāng)親娘待,你們一回去,忽拉巴兒就生分了,傷心嘛不是。”
聽聽這話說的,戳心窩子不?針對的還不是我們奶奶,針對的是我們這一家。
我照例服軟解釋:“大姨父,您千萬別這么說,這完全是奶奶她老人家自己的意思……實話跟您講吧,我和文玉也別扭著呢,家里孩子平素我都拘著不讓玩兒,就等著周末還有機會能放松一下,奶奶突然立這個規(guī)矩,你們都不能來了,我家那兩個娃也吵吵嚷嚷不樂意呢。您容我?guī)滋?,讓我找機會勸勸奶奶,成不?”
大姨父的口氣聽起來就正常了許多,道:“慧慧,你同姨父說句實在話,我們大姐和大姐夫到底有沒有鬧別扭?老祖宗是在為長子兩口兒的舊事不高興嗎?”
我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很實在,道:“大姨父,他們說話的時候,我不在場,細(xì)節(jié)真不太清楚。文玉他自己父母的事,他講多少我就聽多少,不敢多問。那天爸媽兩個人應(yīng)該是講透了,不然也不會同意一起出去旅游。奶奶呢,我個人覺得,是有點傷神了,畢竟過去多年的舊事又翻出來,奶奶年紀(jì)大了不愿再提,想靜一靜,這不奇怪。其實啊,大姨父,老祖宗對大姨、小姨還有舅舅,真的跟親生的一模一樣,她的規(guī)矩對叔叔和姑姑也沒例外。您放心,她老人家要真有什么事兒,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所有人,絕不會分什么親生不親生?!?p> 大姨父表示還算滿意,道:“好吧,我會勸勸你姨你舅他們,老人家年紀(jì)大了,以順著老人家的意思為主,做兒女的要多站老人家立場考慮……那你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時講啊?!?p> 我又是一迭聲地答應(yīng)。
我這一通小心翼翼,總算讓各方情緒都保持穩(wěn)定,接下來,就到了我們回家后,第一個沒有親戚回來聚會的安靜周末。
中午吃完飯,我安排好兩個孩子睡午覺,剛想回自己房間休息一下,就見蘭文珠拖著兩個大箱子下樓,似要出遠(yuǎn)門。
我立刻攔住,問她:“你這是干嘛?”
蘭文珠說:“嫂子,我之前說過要去林家住的嘛,磨了這么久,奶奶終于松口了,我得趕緊走,免得她老人家反悔?!?p> 我說:“慢點,慢點,你哥同意了嗎?”
蘭文珠笑嘻嘻地說:“我哥?他管得了我?我又不是出遠(yuǎn)門,就在隔壁而已,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用問他意見?!?p> 我拉著蘭文珠到客廳里坐下,問她:“阿珠,你真想好了?要去變成什么桃枝還愿?”
蘭文珠搖頭,道:“沒有,這事兒且有得想呢。倒也不急,那幾位自己都還有一頭包的事沒辦法解決,暫時沒催我。嫂子,你是明白人,你們回來住挺好的,算是幫了我的忙。我本來就想著,要是實在決定不了變不變,就去找你商量一下,結(jié)果你回來住了,這多方便?!?p> 我說:“那你現(xiàn)在就跟我說說唄,這段時間忙來忙去的,總也沒空坐下來細(xì)聊,你這個變不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蘭文珠卻說:“現(xiàn)在不行,現(xiàn)在我自己都還有點糊涂,不瞞你說,奶奶這些天問了我好多話,我都答不上來,越解釋越糊涂,我自己都急了,我剛才同奶奶說,我得去林子家里住著,安安靜靜地想,否則萬一頭暈癥犯了醒不過來,那可能就是神仙在替我做決定啦,到時候她老人家后悔都來不及,奶奶這才同意我去林家住的?!?p> 頭暈癥?!
我不動聲色地問:“說起這個,我倒有件事一直想問你,當(dāng)年我結(jié)婚那天,你是真犯了頭暈癥沒來鬧洞房呢?還是不想來鬧才躲著的?”
蘭文珠說:“這么久遠(yuǎn)的事,你還問吶……嫂子你老啦?!?p> 我笑道:“偏就是這件小事,隔這么多年也沒想起問你,可不是老了嘛,就揀今天這機會順便問問?!?p> 蘭文珠認(rèn)真回想了一下,才道:“嫂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有點怪,從你結(jié)婚前一個月開始,我就經(jīng)常性的犯頭暈,而且有時候頭暈的時間很長,睡一覺起來,大半天都過去了,還總是記不得自己頭暈前做過什么事。你結(jié)婚那天,我本來一直好好的,禮成后婚車先送你們回別墅,大堂姐拉著我們商量要跟過來鬧洞房,我就忽然開始犯頭暈,再清醒過來時,都已經(jīng)半夜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臥房里,完全不記得姐姐們是怎么商量的,我又是怎么回家的。”
我的心臟猛跳了一下,十多年前婚禮之夜的驚夢,至此再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