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所謂母女
手術(shù)室的大門轟然關(guān)閉,抬頭的提示燈亮起了紅色—正在手術(shù)中。
門外的幾人停下腳步,靠著墻喘氣。
其中一位女士面色蒼白,著裝樸素,但依然掩蓋不住她姣好的五官,若是細看能隱隱察覺出來溫欣眉宇間跟她有幾分相似。
她朝溫欣走過來,唇色慘淡甚至微微發(fā)青,看著溫欣時眼里沒有光,神情冷淡的對她說:“你來了?!?p> 溫欣也注視著她,聲音發(fā)緊,輕輕的“嗯”了一聲。
“辛苦了?!卑腠?,南尋又擠出一句。
溫欣抿著唇,沒有再回應(yīng)她,轉(zhuǎn)身走向在另一側(cè)站著的溫盛華。見她走過來,溫盛華先是伸手抱了她一下,然后撫摸著溫欣的頭說:“乖女兒,飛那么久過來,累了吧。”
溫欣將頭靠在爸爸肩膀上,她眼睛盯著那堵雪白的墻,輕輕的問:“…還有希望嗎?”
溫盛華沉默著沒有回答她。
手術(shù)過去三個小時,醫(yī)生已經(jīng)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溫欣看見南尋渾身發(fā)軟癱坐在長椅上,身旁黑衣男人扶著她,她顫抖著手簽的字。
第二次醫(y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后,溫欣坐在冰冷的靠椅上頭埋在腿間,她聽見南尋不停的在打電話。過了沒多久,走廊上又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一些人,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匆匆對過一眼后,便都站在各個角落憂心忡忡。
沉默,整個走廊如死氣一般沉默。
又是幾個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走近,溫欣只聽到一句很大聲的“媽媽”,緊接著爆發(fā)出小孩子的嗚咽的哭聲。她抬頭望過去,扎著兩根麻花辮的小女孩腳步蹣跚的撲進南尋懷里,眼淚流了滿臉,哭鬧著喊:“我要外公…我要外公…”
南尋看見她時眼里的光亮了一下,顫抖的手卻穩(wěn)穩(wěn)的將小女孩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寶寶別哭,寶寶別哭,外公會沒事的…”
“外公你快出來!嗚嗚…”
“噓…外公在做手術(shù),好了就出來了…”
“媽媽騙人嗚嗚嗚…她們說外公要死了…”
“媽媽不騙寶寶,寶寶乖不哭了,在媽媽懷里睡會兒覺,外公就出來了…”
“……”
溫欣垂下眼,不再看。
……
手術(shù)室的燈變綠了。
醫(yī)生和護士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出來,溫欣神情恍惚間只看見他們對著外面站著的人搖頭鞠躬,她眼前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沉默的走廊,開始有了些聲響。
一些破碎的,苦苦的,哀鳴。
溫欣聽見那些聲音從自己的喉嚨里發(fā)出來,眼淚已經(jīng)斷了線。印象里的外公永遠是佝僂的身軀,慈祥而溝壑縱橫的臉,話不多卻總是把好的都留給她。
即便是溫盛華和南尋離婚后,那段時間她不常能見到南尋,但每個星期卻總能見到外公,他會提著一大包菜和一袋子零食,站在學校門口洶涌的人群中等著她放學,然后笑意盈盈的對著她說:“囡囡辛苦了,外公給你買了好吃的…”
后來溫欣上了大學,外公上了年紀患了偏癱,終日只能躺在床上。他不再能來學校接溫欣放學,但溫欣只要放假就會去看他,陪他說說話,推著輪椅陪他曬曬太陽。
他說:“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但是我有孫女啊…”
最后一次見他,是年后返校之前。外公牙口不行,溫欣就給他帶了各種松軟的蛋糕面包給他解饞。
臨走時,他坐在輪椅上,護工推著他送溫欣到家門口,溫欣走出去好遠一段路,聽見外公對她喊:“下次早點來看我啊,上次那個小面包帶點來,我喜歡吃…”
溫欣朝他揮手,大聲的回道:“好,我會早點來的!”
…
溫盛華輕輕拍了拍溫欣的肩膀,她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崩潰的哭聲減弱,只剩下無力的抽泣。
“走吧,去見外公最后一面。”
跟著溫盛華走到手術(shù)室門口,溫欣腳步有些遲疑,她好像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殘忍的現(xiàn)實,她死死捏著手,“我……”
“進去吧,這是他也希望的?!迸松硢〉穆曇粼谂赃呿懫?,溫欣偏頭看過去,女人雙眼通紅,兩道淚痕殘留在臉上,她懷中抱著熟睡的孩子,抬頭望著溫欣,眼眶濕潤著說,“他快不行那會兒,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心中一下頓痛,溫欣已經(jīng)沒有再哭的力氣,兩眼發(fā)白渾身顫抖著看向手術(shù)室里露出的病床一角。
……
出殯,下葬,外公的遺囑是一切從簡。
渾渾噩噩的兩天,溫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她像一個提線木偶無法思考,無法接受。她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緩過來了不再哭泣,甚至開始熱熱鬧鬧的吃著喪事酒席,但她還是那么難過,卻要忍著藏著。
外公的遺照,緩緩?fù)七M的焚化車,小小的骨灰盒,每一樣事物都在刺痛她。
溫盛華看她狀態(tài)太差了,提前讓司機送她回家休息。溫欣實在太疲憊了,生理和心理都達到了臨界值,她關(guān)掉手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睡了整整一天。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光已經(jīng)大亮,溫欣揉了揉眼睛,緩緩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她靜靜地看著窗外發(fā)了會兒呆,感覺內(nèi)心比前兩日平靜了許多,痛苦的情緒也沒有那么沉重了。
走進衛(wèi)生間,她洗了一把熱水臉,锃亮的玻璃鏡映射出她浮腫的眼睛和眼里的紅血絲,溫欣對著鏡子深深呼出一口氣。
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留下的人可以悲傷,可以難過,但也要繼續(xù)好好生活。
整整一天沒有進食,再加之前幾日溫欣也沒有好好吃飯,此時精神上的痛苦消減,身體上的饑餓就立刻傳達出來了。
溫欣摸著肚子,打算給自己隨便做點什么飽腹,剛走進廚房,就聽見客廳里的門鈴響起來,她腳步一頓,這個時間有誰會來找她呢,難道是她爸爸忘了帶鑰匙?
她只好轉(zhuǎn)身回到客廳,去開門,“來了?!?p> “咔噠”一聲,門開了。
溫欣望著門外的人,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她嘴唇微微張開,“你怎么會…”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白衣黑褲的男人先一步將她摟進懷里,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捧著她蒼白的面龐,擔憂地說:“怎么這么憔悴?”
無夏貓
心疼溫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