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逆潮而動
會計從來就不是個好學生,哪怕薩塔一直不遺余力地開辦反魔法及反施法者課程,她能過來聽講的次數(shù)也是屈指可數(shù)。
為數(shù)不多的聽講機會,她也著重于小家伙不大擅長的死靈學派對策課:因為不熟悉課程,薩塔無法和平常講課時那樣搬出一大堆的論文參考及實證數(shù)據(jù),拍著黑板侃侃而談;只能大量引用奇幻元素及民俗傳說,以增添聽者的興趣,免得自己講課又沒人聽。
最后活脫脫是將原本嚴肅正經(jīng)的學術(shù)課程,悄無聲息地演化成了一場場志怪小說閱讀會,為傭兵們枯燥的娛樂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每到這種時刻,小家伙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再配合他家傳的塞壬之聲,總是能將大伙全身心地代入到那些詭譎恐怖的奇幻故事當中;或是為主角們利用規(guī)則絕地反殺而大呼過癮,或是為角色們因一步之差而被詭異精怪們屠戮殆盡嚇到冷汗直冒。
至于穿插其中的死靈學知識——則干脆是被他們當中了一種天然就存在著的規(guī)則,成了角色們對抗詭異的一種工具;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尤其是在講解死靈術(shù)的基礎(chǔ)內(nèi)容-操控尸體上,小家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用遮天蔽日的蝗災(zāi),來形容死靈術(shù)士們所制造出的亡靈天災(zāi),意圖提醒戰(zhàn)友們死靈術(shù)的危險性。
但這樣的宣傳效果反倒不佳,傭兵們對于無法躲避的詭異規(guī)則更加害怕。而那些實體真形的異種怪物,他們只會想著像刀割麥子一樣,用暴力殺個清靜出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這幫人,真的會動不動跑去砍殺異種的緣故吧?
而潛意識中一直是將蝗災(zāi)同尸潮混為一談的板娘霜雪,直到此刻,她才終于是明白了所謂的行尸狂潮,究竟是一種何等恐怖的畫面。
那些足以讓普通農(nóng)民絕望到自|殺的無邊蝗災(zāi),對于霜雪眼中的景象而言卻是如此的溫順——這條至少能并列兩輛馬車的寬闊大街上,此刻幾乎是用行尸作了毛鬃,直接穿刺在這條石大道上充作一柄板刷。
密密麻麻的行尸走肉就胡亂聚積于此,本該因烈陽暴曬而焦糖化的肌膚全然沒了血色,而是轉(zhuǎn)成了一種脆生生的慘白,活像是一截截包著魚鰾的粉筆頭。不斷地從那些碎肉爛瘡當中,緩緩播灑一股又一股酸腥的臭氣來,同不斷彌漫開來的薄霧肆意飛舞。
哪怕那些破體而出的骨骼、神經(jīng)已然是暴露在了空氣當中,可這些受瀆之物依舊是難以停下它們的腳步。失了靈的行尸只能是擺弄著他們那無處安放的肢體器官,漫無目的地游蕩在這條全無生機的街道上,直至徹底崩解為止。
所幸今天的光亮不是太過清晰:霜雪哪怕是被駭?shù)讲蛔杂X瞪大了雙眼,也沒能看見那些腐爛囊泡當中不斷游蕩著的細小蛆蟲,是如何從粉嫩肌理當中裹挾著黃綠色的膿液破體而出;又是如何在重力的引領(lǐng)下悄然跌落至地,同血泥共織作了一條蠕動著的赤地活毯。這才是挽回了些顏面,沒有嘔吐地太過難看。
只是比起在肌膚與肌肉當中大快朵頤的花白蠅蛆,那些承載著生命輪回之重任的人落腐囊,才是讓板娘最為恐懼的存在。
被前所未見的巨大沖擊擊打過后,少女的胃袋已然超過了她那不堪重負的宕機大腦,搶先做了反應(yīng):只聽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反芻聲,已經(jīng)見慣了尸山血海的暴蠻傭兵幾乎是整個人跪伏在了地上,掐著自己的脖頸本能地想要制止住,卻還是不能自已地嘔得滿地都是。
“大姐你咋啦?!”
而很快的,薩塔也不得不明白了。
伴隨著混合物噴灑在地面的一剎那,刺鼻的酸腐味道同那聲叫喊一齊吸引住了附近行尸的注意力:行尸們也沒辦法,失了靈智的尸體從來都是憑著本能與對生命力的渴求而行事的。
幾乎是眨兩下眼皮的工夫,就已經(jīng)有三、四只衣冠不整的行尸朝著小巷道中撲擁上來;將那些白青紫黑色彩完全調(diào)和了的朽爛肌理,再度展現(xiàn)在了驟然失力的少女眼前,似是要將她活活溺弊在自己的口鼻穢物當中似的。
小家伙沒了辦法,當即是將合握著的雙拳平舉至胸口,低聲吟誦著一些拗口術(shù)語,腦后的那根小辮子更是如狗尾巴一般瘋狂搖晃了起來。
一時之間,初窺傳奇領(lǐng)域的亞威只覺得身體瞬間變得困頓無力,自己身前似是有一股凝實如膏漿般的磅礴偉力赫然成型,猶如那足以撕裂風暴的滔天巨浪;僅是站在他的身后,亞威感覺自身像是被封入了巖漿當中,完全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而那幾乎要攫去了世界所有色彩的七彩華光,此刻正在那磅礴魔力的無盡增幅之下,于那十枚寶戒上積蓄著無上偉力。可不就是殺幾只連人都算不上的行尸而已,至于嗎?
只是以他這淺薄的魔法知識,亞威怎么也想不通小家伙究竟是要釋放何等程度的毀滅術(shù)法,才能積攢出這樣的陣仗來?而不等亞威想明白,薩塔手中所孕育著強橫法術(shù)組,已經(jīng)是完成了最后的封裝,卡在最后關(guān)頭激活了啟動命令。
霎時間,隨著一身極度刺耳的炸響聲,同耳道劇痛而短暫失聰?shù)膩喭粯痈械襟@奇,還有那些潛藏于高處的陰影存在。
從小家伙手中的兩枚中指戒面上脩然炸出十道光針,只是輕描淡寫地刺透了那些撲將上來的行尸上身,將它們定在了原地沒了動彈外,隨后便同時失去了蹤跡,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可下一刻,隨著遠處那莫名傳來了一陣極為密集的玻璃炸裂聲響起:幾方眼中那些本該血肉豐盈的行尸身軀,竟是瞬間消失了大半,似乎是被憑空熔融成了一縷青煙,叫他們久久無法言語。
一團充滿神圣意味的無形能量更是緊隨其后,絲毫沒有被周圍那些繁復(fù)緊密的建筑所阻攔,而是同光環(huán)一般悄然擴散開來,似是要將整座城市都給完全覆蓋在其存在當中。
“大祭司,我們要不要”一個全身著甲的高大存在忍不住開口,而他身旁所服侍著的佝僂老者卻是沒有言語,只是伸出那只尖利鱗爪對那巷道當中的小法師指了半晌,方才喃喃開口對著屬下叮囑起來:“多做觀察,小心試探,避免沖突?!?p> “我C!兄弟你這什么情況?”
亞威急忙從后頭擠了過來,惶恐異常地凝視著地上散倒著的幾具尸體,竟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嘔吐的欲望。而薩塔則忙著給霜雪灌止吐藥,根本就沒心事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隨手甩來過一個棕色小鋼管來叮囑到:“趕緊喝了去!這地方TM有問題,我們得抓緊時間跑路!”
已經(jīng)被唬住了的亞威毫不猶豫,掰開錫封仰頭將這絲絲冰涼的清苦藥水喝了個精光——實際上就是一管沒加糖漿的寧神水原液而已。畢竟兩人這種突如其來的嘔吐感,單純是心理作用;這也不能怪他們其實,畢竟基本不怎么接觸魔法的傭兵,和從小便要經(jīng)受淵獄極景錘煉的小家伙肯定是比不了。
服用了藥劑不到半秒鐘,被煉金藥劑強制解決了心理波動的兩人果然恢復(fù)如初,再不會像剛才因為過于猛烈的視覺沖擊而嘔吐不止。也不知道帝國禁止傳統(tǒng)死靈術(shù)在民間生活上的應(yīng)用,對于普通人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呃,我能提個問題嗎?”坐在一旁默默聽講著的蘇托好奇地打量著小家伙這滿滿的十個戒指:“你后頭放的那個法術(shù)是個什么效果啊?聽你說起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怎么到頭來三個人還逃得那么狼狽?”
“法術(shù)啊,其實就一個對付死靈術(shù)的專用法術(shù)而已?!痹捯粑绰?,薩塔便拈著指頭用力打了個響指,指尖便有一個小巧的無形光團爆開,隨后化作一陣輝光消散不見,“喏,就這。”
“就這?那我當時怎么感覺你快把魔力都給掏干凈了?”一旁罰站的亞威也跟著小聲嘀咕兩句,“那法術(shù)放了也沒見行尸被消滅了啊?!?p> “你也不想想看我當時放了多大的范圍,法術(shù)直接是把整座城鎮(zhèn)都給覆蓋進去了好吧,天知道當時會有多少行尸在這附近?再說了這又是行尸又是守軍的,我總得改變下施法方式,哪怕浪費了很多魔力也不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的存在吧?”
薩塔連忙叉著腰沖亞威嚷嚷起來,一副‘我還不是為你好’的傲慢模樣:“況且要不是為了幫你個好兄弟圓心愿,這破事我才懶得來管,全城人死絕了都和我沒關(guān)系?!?p> 心中有愧的傭兵連忙是閉嘴不說話了。沒辦法,誰叫薩塔真的是為了幫自己的忙呢?
在明知法術(shù)失效且隨時有被守軍發(fā)現(xiàn)的危險情況下,居然還不管不顧地要帶他們往區(qū)中心沖,只為實現(xiàn)他的糊涂愿望。別說是現(xiàn)在了,就是當時的亞威也是不能接受的。
但當時他這點腦子根本不夠用,只是愣在原地注視著薩塔在解決了他們兩人恐懼感后,第一時間跑到幾具行尸身旁蹲著,用魔力之觸賣力扒拉著那僅剩下的半截尸身來——雖然搞不懂這些尸體為什么那死而復(fù)生,但他總感覺有一種危險感不??M繞在他的腦海深處。
小家伙這邊同樣是后怕不已,在高位格的亡靈驅(qū)散法術(shù)下,這些亡者應(yīng)該會隨著負能量的崩潰而一齊潰滅來著。但如今被從物理層面上摧毀了的行尸殘軀居然沒有毀滅,這本身就說明問題了:
“我#¥@!這些行尸不是用魔法制造出來的!該死,我怎么忘了次元裂隙,我們這下有大|麻煩了!”
“這些尸體很難搞嗎?”在處理掉那幾頭來襲的行尸,巷道內(nèi)越發(fā)濃烈的氣味隨時可能會吸引行尸前來;此時連亞威自己都有些動搖了,他雖然腦子沖動起來就缺根弦,但讓兄弟姊妹們陷入危險境地他也舍不得的:“實在不行,我們撤了吧?”
“不行”薩塔斬釘截鐵地哼了一聲,隨手解下了腿側(cè)那柄改裝過的自動手槍;又低頭在自己的‘百寶挎包’里翻出了一大盒用油紙包裝齊整的快裝橋夾,極其認真地拉開套筒開始填彈:“我們直接殺到中心去,你們兩個當突破手,我做火力支援。”
“你瘋了嗎?不是說這些行尸處理不好嘛,你咋的還要往里沖!命不要了?”
而小家伙只是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啪嗒一聲用力扳下了保險:“不行!我既然答應(yīng)了就肯定要幫你到底!那個小寡婦可還活著呢,我們大老遠跑過來不就是為了救她?你個慫貨tm現(xiàn)在就想逃跑了?當年你要是壯起膽氣搶一波銀行,咱們現(xiàn)在用得著這么做嗎!”
認為自己的職業(yè)素養(yǎng)受到了輕視,小家伙心中當時就騰起了火氣來。雖然他的傭兵素養(yǎng)確實不咋樣,但就算救人性命他不在行,這拿武器殺人斃敵難道他還不會嘛?
況且薩塔也沒打算告訴亞威的是:為了防止這個家伙半路反悔浪費時間,他在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不論那位丈夫先生是否幸存,小家伙都只會保證他的遺孀及子嗣安然無恙……除非是凱瑟琳女士不幸亡故,而他和孩子僥幸活了下來,或者他們一家人成功逃出生天。
至于說霜雪——剛被嚇做小女子態(tài)的大姐頭剛緩過來沒多久,如今也是正氣頭上的時候;她可是自詡跟著團長在戰(zhàn)場上沖殺了小半輩子,什么場面面見過,還從來沒像今天這么丟臉過;要不讓她殺點行尸泄泄火氣,回到家估計第一時間就會找由頭拿他們兩人開練。
“你要不同意咱們就按團隊規(guī)章,用戰(zhàn)場投票來決定。”
他話都沒說完呢,這一大一小點兩個就忙不迭地把手舉了起來,獲得了兩票贊同的美好成績來;隨后也不管亞威有沒有表態(tài),不由分說地架著他就往外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