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未來永無定數(shù)
“你真的覺得他們會乖乖放手嗎?”
又是之前那個昏暗而熟悉的房間,長發(fā)男人握著手里的玻璃面板,仔細地利用著自己的天賦能力觀察著其上的畫面:一個矮小的人形光影站在走廊上,正在同他對面的人形閃爍著光芒,似乎是在進行道別。
兩團人形在相互道別之后,就走進了由虛線所構(gòu)成的房間之中,隨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光影也隨著他們的入眠而逐漸暗淡了下來:“他們?nèi)胨恕!?p> “另外一邊怎么樣?”
渾厚的男人聲音也再次從黑暗當中傳來;都已經(jīng)過了將近一天了,他們似乎還是沒有動過開燈的想法,任由房間這么黑下去。卷發(fā)男人則搖了搖頭,拿起桌面上的另一塊鏡子端詳了起來:
兩個較小的暗淡人形分別躺在沙發(fā)和床的虛線上,而另一個較為高大的人形則依靠在一張?zhí)梢紊希砩喜煌5亻W爍著亮光,似乎是在守衛(wèi)另外兩人的安全。
“一樣,除了守夜者外也都入睡了,待會兒的會議他們應(yīng)該是不會參加了?!?p> “嗯,辛苦你了?!?p>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p> 男人搔了搔自己的柔順長發(fā),將鏡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上,然后有些疲倦地倚在柔軟的靠背上,把玩自己手中的貓眼石項鏈,幽幽地嘆道:“預(yù)言里說,我會被一個無形的刺客給殺死?!?p> “如果你的預(yù)言可信的話,你早就死了兄弟??赡阕詈筮€是活到了現(xiàn)在不是嗎?”
埋在黑暗中的男人對他的胡話感到非常不屑,如果是預(yù)言都能成真那就怪了:這么多年間他們碰到的茫茫多刺客的圍攻,可每次大家都能全身而退,真搞不懂他為什么會這么執(zhí)著。男人堅毅俊朗的面龐動了動,忍不住開口呵斥道。
長發(fā)男人手里依舊捏著那串項鏈,低著頭喃喃自語道:“我的預(yù)感是那么的清晰,卻又是那么的模糊,我會死在你的身旁,卻不知周圍是否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怕了?”
男人瞟了他一眼,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臉上充滿了自信:“人的未來是不會被命運所注定的。”
長發(fā)男人只是苦笑著搖頭,看著眼前的黑暗發(fā)出了悠揚的嘆息:“但愿如此,早點休息吧,還有九個小時就要見分曉了?!?p> 隨著第二聲鐘聲的敲響,寬闊的長桌旁幾張靠椅上已經(jīng)有人落座,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顯得涇渭分明。作為會議的東道主兼主持人,布里亞特此時穿著一身筆挺的晨禮服坐在主座上,用法師之手為眾人分發(fā)著煙卷。
雖然是作為這間克倫特沙龍名義上的主人,但他除了開業(yè)那次之外就再也沒有來過,更何況這間俱樂部本質(zhì)就是他搞出來情報中轉(zhuǎn)站:應(yīng)有的藝術(shù)裝飾雖然在房間內(nèi)一應(yīng)俱全,但相比于貴婦沙龍的風(fēng)雅華貴,反倒是有一股說不清的曖昧,同本該莊重的場所奇特交織糾纏在了一起。
“我很榮幸,今天能夠坐在這里。替我們的艾克召開這么一次會議?!?p> 布里亞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被身后的壁畫襯托的是那么的渺小。他對著大門的方向拍了拍手,在門外等候多時的侍者們在掌聲的召喚下,面帶著笑容魚貫而入。
這些包裹著頭巾眼紗的俊朗男女們?nèi)缤L蛇一般,迅捷有序地撤下長桌上的餐盤,嫻熟異常地為尊貴的賓客獻上美酒鮮果,以及一根根香氣撩人的精制煙卷。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和聲響。待到蛇尾的身影徹底消失于門扉后,高大挺拔的破魔隊員們輕輕帶上了房門,會議也得以正式開始。
“需要我重新介紹一遍今日到訪的客人嗎?”
布里亞特偏過頭,朝著右側(cè)首座的艾克眨了下眼睛,表情顯得非常輕松。艾克抬起搭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搖晃了兩下,自信地從他的正對面看起:“不用了,我認識伯父們。爺爺一直有在跟我講他們的故事呢~”
“管理總社和地下市場的十六伯,克蘇圖亞?!?p> 克蘇圖亞用手夾開嘴上的煙卷,面帶微笑的朝著艾克點頭示意。
“在修道院隱修的十六伯利奧~”
利奧睜開了他緊閉的雙眼,嘴角突然揚起了一抹邪性的笑容,手上刻滿經(jīng)文的念珠串也停了下來:“父親怕是整天和你抨擊我吧?”
艾克聳著肩膀,雙手一攤非常無辜地表示:“實際上爺爺并沒有這么說過,他只是嫌棄您獨身而已?!?p> “呵呵……”
艾克的手指越過了利奧的光頭,指向了他的左側(cè),這么終于是沒留光頭了:“第八個伯父,布魯諾斯。很抱歉伯父,我的資料好像查不到您在哪里工作……”
“沒事的孩子……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感謝八伯您的諒解。接下來的是排行十九的薩……嗯?薩拉蒙達伯父沒來嗎?”
在同疲倦的布魯諾斯致歉后,艾克的手指繼續(xù)向左指去,卻發(fā)現(xiàn)那顆烏黑的光頭卻并沒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只好滿臉困惑的回頭看向自己的十一伯。布里亞特知道艾克是明知故問,也換上了一副不知情的表情配合著他的表演,夾著煙卷的右手向上一翻:“他今天有事情來不了了。你繼續(xù)。”
艾克推了推鼻梁,將視線重新放到了留著滿面胡的下個人身上:“海姆六伯,很感謝您能接受我的邀請,不知道您在鄉(xiāng)下住的還習(xí)慣嘛?您寄來的熏狼肉爺爺吃的很開心,我們也都很想念你?!?p> 海姆的手指突然顫抖了一下,隨即便恢復(fù)如初,重新握緊手中的酒杯向著艾克一飲而盡:“敬你一杯,孩子。”
介紹完了排行第六的海姆,接下來的就是老熟人十三伯,西里·伊斯特了:“伊斯特伯父負責(zé)的太多了,就不介紹了。”
伊斯特沒有說話,只是不緊不慢地拿指甲剝開手中的橙子:給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都放在瓦塔特的盤里。笑容洋溢在臉上的瓦塔特接過橙子,反而站起身來越過了老大艾爾,把它給了艾克:“給你吧艾克~”
坐在瓦塔特身旁的艾爾把手交插在胸前,冷冰冰地仰頭看著艾克,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我和你九伯也不用說了,趕緊開始吧!今天到底是叫我們來做什么?”
“那就由我來講吧,額咳。”
布里亞特接過了艾爾的話茬,輕輕地用指節(jié)在桌面上扣了兩下。見艾克坐回了位置上,他才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今天叫大家過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決定我們社團的未來!”
此語一出頓時驚起了一片波浪,作為大哥的艾爾更是陰沉著張臉,直接一掌砸地桌子啪啪作響。艾克也再次清晰地聽到了雄獅那的低吼:“胡鬧!老頭子剛走幾天?你們想要造反嗎!”
海姆的翠綠色雙眼也猛然睜大,手上的青筋也隨之暴起,一股極度危險的視線落在布里亞特的身上,驚得他渾身汗毛直立。
眼見著兩人即將拍案而起,布里亞特連忙坐直了身子,從內(nèi)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重重地拍在桌上慌忙喊著:“你們別激動,這是老頭子的意思,而不是我和艾克的意思!”
一道黑影疾馳而過,放在手中的信封已經(jīng)裂成兩半,漆黑的信紙便被艾爾抓在了,由他手中大聲地念了出來:“兒子們,你們的老父親來給你們寫信了……鑒于形式……你們要在這里好好地商量,為了社團的光明未來!”
“怎么樣?這下能相信我了吧?”
艾爾將信紙覆在了桌上,臉上的表情終于是緩和了不少,方才認可了布里亞特的說法。坐在他身旁的瓦塔特松了口氣,把探過來的頭縮了回去;至于對面的利奧則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對面,對著伊斯特擠眉弄眼。
“十一,你繼續(xù)講吧。”
“好。實際上今天涉及的,是關(guān)于社團下一任繼承人的事情。不用說,我是支持艾克繼任的,他是聰明能干的孩子,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十一!”
利奧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桌面,語氣頗為不善的反駁著:“我們可是文明人,怎么能跳過艾力克這個成人,直接讓他的孩子來繼位?我看你這個老師居心叵測啊~”
“別狗血噴人你個神棍!艾力克是我從小帶到大的你有我了解?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還有能力去工作嗎?”
布里亞特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利奧給勾了出來,也毫不顧忌兄弟情面直接罵了出來;這也只能利奧自己嘴欠,非要挑他心里最大的傷口來敲打??颂K圖亞直接跳出來打圓場,免得他繼續(xù)挨罵:“別生氣十一,我們也知道你的難處。由艾克他繼任大位,我們都沒有意見,可你總得走個形式吧?”
“形式?老頭子什么時候在乎過了?”
聽到這兩個詞,艾爾當時就冷哼了兩聲,像是聽到了一個非常爛的冷笑話一樣:“這里都是自己人,就直接說實話吧?你們打算想拿多少的產(chǎn)業(yè)走?”
“大哥你這什么話?說得我們是強盜一樣,我們只是幫社團代管而已。”
“十六,你要是再這么碎嘴別怪我把你嘴撕了?!?p> 這次不僅僅是布里亞特和艾爾看他不順眼了,就連克蘇圖亞也對他不耐煩了起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讓他把嘴閉上。教訓(xùn)完了不聽話的小弟,克蘇圖亞的大光頭重新扭了回來對艾爾正色道:“既然大哥都這么說了,我也就直說了?!?p> “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的確是不能接受這么小的孩子接班??筛赣H已經(jīng)這么決定了,我也不想違背他的意思。但是,如果他還在的話,我肯定會叫上兄弟們?nèi)袼匦驴紤]考慮……”
克蘇圖亞向后仰去,陽光透過了窗簾的縫隙,將他的光頭照得锃光瓦亮。紅棕色的雙目如同熾熱的烈炎,直接炙烤著對方的心臟;煙氣從嘴邊緩緩上飄,將他的腦袋籠罩在繚繞的煙霧之中,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陽光真好?!?p> 艾爾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雙手已經(jīng)支撐在了桌面上,馬上就要站起身來;卻不曾想一只虛無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沒能站起來。
布里亞特搖了搖頭,直截了當?shù)胤磫柫艘痪洌骸澳阋呀?jīng)是二老板了,難道還不夠嗎?”
克蘇圖亞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布里亞特右胸口上所佩戴的類似火漆的紅金圓徽,然后再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黃金三角,笑呵呵地吐出了一口煙圈:“我可比不上你這個參謀,不管是兒子還是父親,你都可以牢牢地坐在這個位置上。而我們這些指揮官們不行,我說的對嗎小艾克?新人總是不喜歡老人的~”
布里亞特和艾克雙雙沉默了,而片刻的沉默過后,艾克放下手中被捏成稀爛的橙子皮,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克蘇圖亞,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的要價太高了,我不能接受!”
“別那么著急孩子,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不錯的生意人。你應(yīng)該知道細水長流這個道理,我也不是個貪心的人,你今年已經(jīng)十二歲了。我只是替你管理三年而已,你依然可以繼續(xù)逍遙自在的搞搞發(fā)明創(chuàng)造,三年之后大政奉還。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不是嗎?”
“不行!這風(fēng)險太大了,我還是不能接受!”
艾克咬著手指頭沉思了一會兒,依然是一口否決了他的要求??颂K圖亞也并沒有做出失望或者憤怒不耐煩的表情: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控制整個社團,就是艾克同意,他自己的兄弟們也是堅決不會同意的??纯茨菐讖埮繄A睜的臉就知道了。
克蘇圖亞從鼻孔里噴出了兩道煙柱,搓著手十分大度地退了一步:“這樣吧,我們都退一步。費城以東的五個市鎮(zhèn)給我,同樣的等你成年后交還給你。但是我要十一的全力配合,這個條件怎么樣?”
“容我商談一下……”
艾克面色凝重地站起身來,跑到布里亞特的身旁同他低聲交談了起來。當看到布里亞特抓著艾克的雙肩用力的搖晃,以及在艾克眼眶中打轉(zhuǎn)的不屈淚花,克蘇圖亞心里已經(jīng)有底了,臉上的笑容也愈發(fā)的濃烈:“怎么樣?我相信這是一個合理的要求。”
艾克則快速地用手背抹去眼眶的淚花,有些哽咽的聲音回復(fù)到:“我可以接受這個條件,但有一個要求。你必須公開承諾擁護我和我的家人,并且協(xié)助我徹查上次的襲擊事件,我嚴重懷疑是你手下的人干的!”
“小鬼!你幾個……”
利奧啪地打在了桌子上,把艾克給猛地嚇了一跳,眼淚都不自覺的涌了出來。還沒等克蘇圖亞和艾爾出手,一記凝視的魔力之掌扇在了利奧的臉上,把他打得頭暈眼花。反應(yīng)過來的克蘇圖亞也起身快步上前,狠狠地補上了一巴掌:“閉嘴!”
揉著微微發(fā)紅的掌心,克蘇圖亞又小跑到了艾克的身邊,彎下腰掏出手帕幫忙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展現(xiàn)出于一個當伯父的應(yīng)有的慈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怎么會傻到去襲擊自己呢?艾克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人把這些人全都揪出來!”
過了幾分鐘后,艾克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他還是低著個頭坐在椅子上情緒不是很高漲。也正是因為他是個聰明孩子,他才能明白交出去的到底是多么大的權(quán)利,沒有當成哭成個淚人就已經(jīng)讓他們感到欣慰了。
接下來的進程就由布里亞特繼續(xù)主持下去:除了克蘇圖亞三人外,其他人都希望能夠維持著現(xiàn)狀,也沒有什么好談的了。艾爾、瓦塔特、伊斯特在低聲交談了一番,由老九瓦塔特作為代表發(fā)言;瓦塔特撩了撩擋在面前的金色長發(fā),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朗聲說道:“我們支持父親的決定!”
至于其他還活著的兄弟們更是早早的金盆洗手,開始了平靜的新生活,甚至是在格林的勒令下連他的葬禮都沒有參加,只能在以后偷偷地跑去吊唁。八個兄弟只有老六海姆一個人來參加這次會議,而他則是帶著伯父們對侄子的鼓勵而來:“好好干艾克,我們幾個也都支持你。”
“謝謝伯父們的支持!”
艾克強打起笑臉,用力地挺直著身體,然后向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布里亞特連忙把艾克的身子給掰直,雖然被敲了竹桿讓他的臉色不是太好看;但畢竟作為主人,他還是得打起精神好好地招待下自己的兄弟們:“兄弟們,聽我講兩句!”
“雖然我們之前包括剛才可能鬧過矛盾和不愉快,但我作為年紀最小的弟弟,我還是很感謝大家能給我這個面子的。我也相信,大家真的是為爸爸的事業(yè),是真心為了社團的未來努力!”
“我已經(jīng)溫好了血河酒,讓我們一起為社團的未來舉杯,就像當年一樣!”
布里亞特輕輕鼓掌,兩大瓶外表簡樸的血河美酒,靜置在長桌最中央的水筒當中:隨之時間的推移,筒里的滾水已經(jīng)逐漸冷卻了下去。清脆的掌聲響起,橡木酒塞嘭地飛濺而出,散發(fā)出熟悉的誘人酒香,勾得克蘇圖亞的眼神一亮。
艾克則用法師之手取下酒瓶,按照座次順序走上前去,擠出了一抹笑容,親手為自己的伯父們斟滿溫?zé)岬拿谰?。眾人也舉著酒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高舉起酒杯,在燈光的照耀之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大家都還沒有喝,臉上就已經(jīng)被暖氣法陣吹出了一抹明朗的紅暈,一如四十六年前的青澀模樣,只可惜大家再也無法團聚了。隨著作為大哥的艾爾張大了嘴,所有格林之子們都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他們的口號:
“我們是太陽之子!我們是最牛逼的戰(zhàn)士!我們的未來永遠無法被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