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掣肘
延耀殿內(nèi),門窗緊閉,安靜地只能聽見言翊的輕淺嘆息。
他端坐在侍桌前的白玉椅之上,手中茶水早已涼透卻舍不得放下青瓷杯。
墻上的山水彩墨騰云畫襯印著平靜燭光,連窺竊的風(fēng)兒都不見蹤影。
“殿下,外頭戒備森嚴,根本就不出去啊?!鼻嫉吞г谏砬暗碾p手交叉藏在寬袖里,他微俯著腰背,語氣擔(dān)憂。
“犀牛剛傳來消息,說沒有看到皇太侄和阿鷹的尸身?!比譅柼嶂g佩劍,眉頭緊蹙,“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皇太侄,才能夠擺脫眼下困境??!”
言翊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后輕輕放下茶杯,努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焦躁和不安。
可他一想到吉瑯櫻和皇太侄生死不明,自己又被沉諸軟禁在這深宮之中,最終還是忍不住爆發(fā),揮臂甩下侍桌上的糕點果盤。
這種束手無策的茫然,宛如八年前貢女屠殺的雨夜。
還是世子的他淋著大雨,備受言宏的屈辱。
如今他已是崎嶼王,怎么過地愈發(fā)艱難?
他只不過是,想要守住父輩的榮耀江山,護好在崎嶼生活的百姓們而已??!
言翊越想越憤懣不甘,咬著牙根嚴厲道:“孤要親手結(jié)果了沉諸!”
他顧不上渠良和戎爾的驚訝惶恐,起身一把抽出戎爾的佩劍,目光充斥著殺戮之意,“不止是沉諸,還有西川王、沉氏兄弟!孤一定要親手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萬萬不可啊,殿下!”戎爾睜抬著眼睛,用身體攔在言翊面前。
“為何不可?”火上心頭的言翊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赤紅著眼睛聲嚴厲色,“孤不過是要消滅闖進家中造反的亂臣賊子!為何不可?”
“殿下!”焦急的渠良哭喪著臉,語重心長著,“您要是這么做了,禹國和崎嶼的關(guān)系會徹底惡化的,崎嶼百姓們該如何在戰(zhàn)亂中生存?他們會埋怨殿下您的啊!”
“閉嘴!”惱怒的言翊將佩劍揮舞到渠良脖頸旁,抬起的手臂卻始終在發(fā)抖,“孤一定要把那些奸佞之徒消滅!”
說著,他便收劍大步走向殿門。
“大局為重?。 鼻稼s忙沖上前跪抱住言翊的雙腿,哽咽哀求著,“殿下,您息怒吧!”
“放手!”言翊態(tài)度堅決,他始終瞪著怒目,再也不想顧全大局、委曲求全。
“殿下,您倘若執(zhí)意如此,倒不如賜死老奴吧!”渠良緊緊攥著言翊的黑金袍擺,聲嘶力竭著。
戎爾也立即單膝跪到言翊面前,勸阻道:“殿下,您也先賜死微臣吧!”
言翊怔住了,這熟悉的一幕令他恢復(fù)了理智。
曾經(jīng)那些朝廷大臣也是這么逼迫先王的。
但不同的是,渠良和戎爾是真心為他著想的。
百姓,是他為王的掣肘。
哪怕受盡屈辱都要把國家百姓放在第一位。
一國之王怎么能意氣用事呢?
言翊垂放下提劍的胳膊,銳利的雙眸噙著溫淚,胸腔酸楚翻涌上鼻尖。
他緊鎖著眉頭,語氣滿是無奈:“爾等要令孤如何所為?孤到底還能如何努力?”
自從他登王以來,原本理想中的大展宏圖,造福百姓他都還未來得及去做,禹國外患和朝廷內(nèi)憂卻接踵而來。
他盡力去應(yīng)對那些陰謀詭計了,可如今怎么還是讓自己和崎嶼落地這般田地呢?
“殿下啊......”渠良兩淚縱橫,心如刀割。
身為內(nèi)侍官的他從言翊出世起就陪伴在身邊,怎么忍心言翊如此悲痛?
可他只是個內(nèi)侍官,此刻除了哀泣,什么也做不了。
“老天真是不長眼,不愿庇佑崎嶼?!毖择窗翰遍L嘆了聲,咬牙忍住想要奪眶的淚水,俊朗的臉龐襲滿疲倦和感傷。
長夜漫漫,夜幕漆黑無星。
不知為何,王宮御花園里盛放的芙蓉花竟提前進入落花期。
白晝在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煎熬中到來,正值趕集的開頌市井熱鬧喧嘩,人滿為患。
吉瑯櫻和席景宥歷經(jīng)長途跋涉,躲在糧草馬車里進了城,還利用糧草編制了兩頂寬檐帽。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偏僻小巷,后頭的席景宥也再沒出到開頌玩樂的心情,一直縮著肩背望著地面走路。
而前頭的吉瑯櫻一手緊握腰間短柄刀,一手扶著帽檐,時刻警惕觀察著四周。
不遠處,巡查的林坤迎面走來,他悠閑啃著蘋果,還時不時挑逗一番擺攤販賣胭脂水粉的姑娘。
林坤怎么安然無恙?
謹慎的吉瑯櫻立刻拉著席景宥躲進右側(cè)圍墻,暗處觀察著。
“怎么了?”懵圈的席景宥抬起帽檐,順著吉瑯櫻的目光方向看去,“那不是吉承康將軍的收下嗎?”
話語間,林坤和柯宗碰面,兩人談?wù)撝裁?,氣氛和睦?p> “奇怪?!毕板遁p蹙起眉頭,“沒遭到牢獄之災(zāi)就算了,怎么衣著還比之前靚麗?還和西川王的人在一起?”
吉瑯櫻深吸了一口氣,確認了林坤就是背叛者。
她的琉璃瞳清冷無比,淡漠道:“八九不離十,林副就是在瑰巖島府邸的刺客?!?p> “這,這該如何是好?”席景宥驚恐地睜大雙眸,慌亂到聲音顫抖,“進宮的道路肯定都被他們堵住了!”
“先和我走吧。”吉瑯櫻牽上席景宥的手腕,疾步逃往反方向。
天色陰沉,開頌城郊外的廢棄廟宇隱藏在雜草叢生的密林中。
坐在墻角的席景宥蜷縮抱膝,肚子餓地咕咕作響,忍不住抱怨道:“看吧,本王都說了不要來開頌,這還不如躲在樹林中呢,起碼還有野果子吃?!?p> 話音落下,在一旁盤腿坐著的吉瑯櫻應(yīng)聲倒下。
席景宥連忙爬上前,只見吉瑯櫻的面色慘白如紙,原本粉潤的唇也再無血色。
他拍了拍吉瑯櫻的臉,手心傳來滾燙的溫度。
“阿鷹!”席景宥迅速解開吉瑯櫻的上衣,發(fā)現(xiàn)原本用藥已結(jié)痂的傷口因痂痕破裂而泛紅化膿,還因發(fā)炎而擴大了面積。
這讓席景宥頓感觸目驚心,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你這混小子,居然一聲不吭忍到現(xiàn)在?!?p> 但斥責(zé)歸斥責(zé),他還是仔細地為吉瑯櫻穿上衣服,乖巧交代道:“本王不是逃跑,去弄藥!你一定要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