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但今晚的汴京城不會打烊，今晚的醉仙樓不會打烊。
相反，汴京城的街道上人是越來越多，年輕人們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出來。
——今晚汴京城的街道是屬于他們的，但今晚的醉仙樓是屬于陳靜安的。
醉仙樓燈火輝煌，里面沸反盈天。
“這……大話說過了吧？”
“哈哈哈，年輕人嘛，也可以理解，說來也是，一首青玉案，元宵詞第一，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飄一飄也是正常嘛！”
“哈，能夠湊上十幾首……這話我上一次聽還是孩童時候，那時候我有一個小伙伴，說李白那樣的詩，隨便都能夠作上幾首，哈哈哈哈哈?！?p> ……
各種聲音鉆入耳中，王韶等人面色不虞，晏幾道面露譏諷之色，唯有陳宓，依然清風(fēng)拂面，淡定微笑站在原地。
王韶壓了壓道：“好了好了，少年人吹吹牛，你們也別瞎起哄，夜色也深了，大家都早些回去吧?！?p> 范純?nèi)室哺希骸皼]錯，大家都是從少年時代過來的，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靜安的確是出色的年輕人，一首青玉案，元宵詞第一，還不夠么，大家也別起哄了，回吧回吧?！?p> 大家笑了起來，倒是不打算苛責(zé)。
畢竟少年人犯錯，上帝也會原諒的嘛。
大家笑了笑，也就這么一笑而過了，都準(zhǔn)備著離開，或是回家睡覺，或是還有下半場，有些佳人有約、有些狐朋狗友有約，今晚不喝個爛醉是不罷休了。
晏幾道也是搖搖頭，也不打算深究了——和一個狂妄的年輕人計較些什么呀，丟不丟人！
大家嘆息著，笑話著準(zhǔn)備離開，忽而當(dāng)?shù)囊宦?，臺上傳來聲響，眾人回頭看去，陳宓手持銅鑼，又是當(dāng)?shù)囊宦暋?p> “諸位……玩?zhèn)€游戲如何？”
陳宓揚(yáng)聲笑道。
“今晚是元宵夜，按理來說，該搞個猜燈謎的游戲才是。
不過今晚是詩會，便以詩詞會友。
我陳靜安為臺上擂主，大家來出題。
可以各種常見題材為題，大家出題，我陳靜安便現(xiàn)場作詩詞，也算是博大家一樂，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
王韶苦笑搖頭，這小子還是不愿意服輸呢。
范純?nèi)视行├?，悄悄問王韶道：“子純，這小子都是這么剛的么？”
王韶苦笑搖頭：“實(shí)際上我與他也是第二次見面，不過上次來看，這小子性格的確是頗為剛烈。
還有，子厚那人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可能比這小子還要剛烈得多，可能就是惺惺相惜吧，有其師必有其徒?！?p> 范純?nèi)室彩强嘈u頭：“那現(xiàn)在怎么辦？”
王韶卻是促狹道：“哈，年輕人不吃點(diǎn)教訓(xùn)是難成長的啊，他既然想吃教訓(xùn)，我便給起個頭……”
范純?nèi)收O誒了兩聲，王韶卻是站了起來揚(yáng)聲道：“靜安，年伯我常在邊塞，這段時間歸來汴京，卻是常常夢回邊塞，你可否以此為題，作詩詞一首，以慰年伯心中思念？”
大家轟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王丈人有意思，陳靜安，快點(diǎn)作詩詞！”
“是啊，是啊，你既然自恃才高，那就快點(diǎn)作，被耽誤大家時間。”
“就是就是……”
……
陳宓笑了笑，揚(yáng)聲道：“這有何難……年伯是帶兵之人，夢回邊塞、思念、帶兵打戰(zhàn)之人渴望建功立業(yè)、年伯歲數(shù)漸長……嗯……有了，大家且聽好了。”
嗯？
陳宓揚(yáng)聲吟道：“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diǎn)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
這是破陣子，名字就叫為王年伯賦壯詞以寄之吧！”
“……”
眾人面面相覷。
詞是好詞，任是誰來了都得承認(rèn)，但這么快就做出來……特么的也太兒戲了吧？
大家懷疑地看向王韶——這是你們竄通好的吧？
看到大家懷疑地眼光，王韶趕緊擺手道：“我王子純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nèi)羰遣恍牛约撼鲱}便是……哈，不過，這首詞真好，哈哈哈，真好??！”
他口中哈哈，虎目卻是漸漸沁潤——這首詞當(dāng)真是說出了他的心聲了。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
這何嘗不是他的心愿，又何嘗不是他的遺憾！
眾人看到王韶真情流露，不由得有些驚疑不定。
李泰呵呵一笑：“陳小友，老夫也出個題可以嗎？”
陳宓點(diǎn)頭笑道：“李先生請?！?p> 李泰呵呵道：“你既然能夠道出子純之心聲，你也略知老夫之生平，不如為老夫也作一首詩詞吧?！?p> 陳宓沉吟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道：“自然，李先生稍等片刻。”
陳宓閉上了眼睛，眾人面面相覷。
不會吧，不會吧，真的這么神奇？
就在他們還沒有回過頭之時，陳宓已經(jīng)睜開眼睛笑道：“有了……李夫子且聽好了?！?p> 李泰點(diǎn)點(diǎn)頭。
“甚矣吾衰矣。
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幾！
白發(fā)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
問何物、能令公喜？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
情與貌，略相似?！?p> 陳宓以相當(dāng)緩慢的語調(diào)念詞，念得非常清晰，也給了別人思索的余地。
李泰自然能夠聽得清楚，從陳宓的第一句開始，他的神情便開始變化。
哀傷、惆悵、追憶、悔恨等情緒交織。
李泰呆在了原地，眼眶漸漸潮濕起來。
他想起了過往的歲月，再聯(lián)想到如今之境地，一時間悲從中來，忍不住眼淚潸潸而下。
眾人：“……”
還是一句話，詞是好詞，甚至可以肯定是可以流傳千年的好詞，但是，就這么隨口作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這可不是什么提前準(zhǔn)備的詞，比如說元宵節(jié)詩會寫元宵詞，這可能是提前準(zhǔn)備的，這可是根據(jù)個人生平現(xiàn)場連身定制的詩詞！
眼睛一閉一睜，便寫出能夠流傳千古的絕妙佳詞？
這……不能夠吧？
晏幾道瞪大了嘴巴，他自詡才高八尺，也有過現(xiàn)場作詩詞的經(jīng)歷，但沒有經(jīng)過打磨的詩詞，實(shí)際上質(zhì)量只能算是一般。
可這陳宓的詩詞，隨口做出，便像是經(jīng)歷過千錘百煉一般。
如那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白發(fā)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這種詞句，不是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打磨，又如何能夠作得出？
……嗯，實(shí)際上即便是推敲打磨，也未必能夠做的出。
如果是真的，那么陳宓此人才華之高，實(shí)是難以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