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香雀
毫不夸張地說,這般自信的腔調(diào)的確頗具沖擊力。一旁的伍琪見狀,此時更是不由得多看了這六兒幾眼。
這家伙的確是跳脫,但也是真有幾把刷子啊……
眼看著六兒長舒一口氣,她便放下了手頭上的用具。這家伙臉上和手上都濺著一些腥臭難聞的黃液,此時卻并無任何的不適之感。
“一眉道長,請問貴地的用水在何處取來?我這一身衣服還得換換。”
九叔當(dāng)即便對著文才使了個眼色,后者雖然有些遲鈍,但也算反應(yīng)了過來。他連連點(diǎn)頭,當(dāng)即便領(lǐng)著六兒往外頭走去。
“姑娘,我們義莊平時用水的井在這邊,我?guī)氵^去?!?p> 文才平日里頭再懶散,這會兒也是不敢隨便拖拉了,他一手捂著口鼻,快步走在了前頭。
只因他怕這個姑奶奶到時候一急起來,自己上手!一個不慎,讓這黃水滴到了里頭去,他們師徒三人就得去重新挖一口井了……
到時候用這尸水泡飯洗衣服的,誰頂?shù)米。?p> 別說真的用了,光是想想,文才都已經(jīng)快要吐了。
那邊兩人在此刻慢慢走遠(yuǎn),這邊九叔和青光道人便是相視一笑。這六兒如今顯擺了一手,雙方的距離也是在無形之中貼近了些。
“伍琪,來搭把手,我們把這大老爺扶起來,待會兒幫為師尋副好點(diǎn)的棺材,安置妥當(dāng)了,你再去街上找?guī)讉€傭工過來?!?p> 看這樣子,應(yīng)該是打算今天下午就送到任老爺家去了。
不過這倒也不出所料,畢竟再繼續(xù)放下去,等到這尸身化成一灘黃水,到時候九叔就是再長了十張嘴,都跟那任老爺交代不清楚。
“好的師傅。”
眼看著一旁的青光道人在此時也站起了身來,九叔便對著伍琪一陣擠眉弄眼。后者反應(yīng)也快,當(dāng)即便快步上前,一把將這硬尸給扛在了肩上。
“道長,道長您休息便是了!這事我一個人就行?!?p> 開玩笑,人家來做客的,都幫著化妝了還讓人師傅幫著搬東西?九叔可沒這么厚的臉皮……
眼看著九叔和伍琪態(tài)度堅決,青光道人便只是苦笑了一聲,又站到了旁邊去。似是生怕人家尷尬,九叔這會兒便站在了原地,跟著人家攀談了起來。
“道友,方才那小姑娘的殮妝的確厲害,我早些年為了學(xué)習(xí)這門手藝,曾經(jīng)還特意跟著背尸匠學(xué)過一陣子。如今卻是還不如她一半的厲害。不知她這身的本事……”
“哎!道友言重了。其實(shí)……我也不瞞你說,這六兒是青陽山腳下的農(nóng)村出身,她剛斷奶,村里便遭了難,一伙流竄過來的逃兵來到此地,把這幾百戶的村子都給殺了個干凈。”
青光道人的語氣不變,卻是抖了抖衣袖,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些陰沉。似乎在他聊起這件往事的同時,那過去的場景便已浮現(xiàn)在了眼前。
“我奉命下山救險,卻是連個活著的牲口都沒能看見。那時候我走在荒村里頭,沒有半點(diǎn)的生氣,生怕遺漏了什么,又折返兩圈,最后才聽到她的哭聲。我循著聲音走去,最后才在村子邊上的一處牲口棚里尋見她。”
牲口棚……她為什么會在那種地方?
伍琪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便聽到青光道人繼續(xù)說道。
“山野之地,虎狼也多。那棚子里便有一只被狼給偷死了的小黃牛,它的肚子空空,只剩下了一張薄皮。雖不寬敞,但塞入一個嬰兒卻是綽綽有余。我尋見她時,這小妮子臉上還有九里香的氣味……”
伍琪知道,這是一種被應(yīng)用于麻醉的草藥。
聽到了這里,他和九叔的表情都有了些許的變化,自然也是隱約地猜到了后續(xù)的發(fā)展。
“應(yīng)當(dāng)是她的生父母將九里香磨碎了灑在臉上,再抱著送到了小牛肚里去。如果活了下來,他們自然還會折返回來帶她一起走,但我等了兩天兩夜,還是不見來人,心里便多少有了個底……”
兇多吉少,便是如此。
“其實(shí)這六兒能活下來,已是命大福大了!要知道農(nóng)村人家,不懂九里香的劑量,只要再稍大一些便能把她給徹底暈翻,再也醒不過來。而這小黃牛肚里也是悶臭難忍,蒼蠅蛆蟲成堆地爬,都在她身上鋪了個遍,當(dāng)我把她給抱出來的時候……哎!”
青光道人搖了搖頭,一副言盡于此,不想再多說了的模樣。
九叔此時也是眼眸低垂,顯然也是對六兒的遭遇產(chǎn)生了些許的同情。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后便又問道。
“那她的舊疾……”
青光道人知曉九叔想說的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
“或許便是因?yàn)檫@一次的緣故,她憋了太久的氣,又置身于悶熱的地方,一不出氣,二不透風(fēng),這陽火自盛,便把她的身子都給燒壞了。”
聽到這里,那正在抱著任大老爺靠墻而立的伍琪便是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癥狀倒是跟系統(tǒng)說的一般無二。
正是因?yàn)殛柣疬^盛,才需要主陰的草藥用以調(diào)和,這才能夠達(dá)到平衡的效果。
凝氣丹的確有這個功效。
而那青光道人似是打開了話匣子,這會兒也不急著干其他事了。他抬頭望著腦袋上的頂梁柱,似是一邊回憶著,一邊對九叔說道。
“我可憐這小妮子,就帶回到了山上去。本來只想著等她年紀(jì)大些,便給點(diǎn)盤纏,送到都會里頭去好生過日子。卻沒想到,她喜讀醫(yī)理,而且一點(diǎn)就通,掌門便破格收她入了天支。”
“平日里頭她也經(jīng)常下山,去幫襯著周遭的村里看病醫(yī)人,許多疑難雜癥到她手里都是簡單,還有農(nóng)家人叫她小香雀。”
似是生怕九叔不知曉這里頭的門道,青光道人嘿笑了兩聲,解釋道。
“香雀乘風(fēng)而來,帶著種子落根,在古時候……有香雀的人家,便也有了生氣。”
眼看著青光道人說著說著便是一臉的自豪,九叔便跟著喜笑顏開,露出開心的模樣。
“倒的確是一樁好事?!?p> 可話雖如此,伍琪卻也注意到過,那六兒只稱呼青光道人為師傅。青陽山的規(guī)矩伍琪并不清楚,但從常理的角度上去揣測。
一個人總不能有兩個同門師傅吧?
想必……這里頭應(yīng)該也有著她自己的掙扎與權(quán)衡。
兩個師輩的人樂呵呵地笑作一團(tuán),伍琪在旁邊則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