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屋子旁高大的榧樹枝葉縫隙灑下去,一半鋪在越言辛身上,一半鋪在云繡身上。
越言辛正在給和曉晚輔導功課,而云繡正在幫和曉晚的嬢嬢捻羊毛。
眼下和曉晚家里只有她與嬢嬢二人。和曉晚還有個年長三歲的哥哥,名叫和曉光。兄妹二人都在河西鄉(xiāng)的學校上學,一個四年級,一個六年級。二人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奶奶照顧他們。他們平時住校,放假時和曉光會到蘭坪縣里去幫開餐館的親戚干活掙錢,和曉晚回村子里幫奶奶干活。
得益于和曉晚這個小翻譯的幫忙,過去四五天里,云繡大致摸清了合水村的村落歷史、親屬關系、生計變化與主要的文化事項。
最初云繡是想重點考察以“給羊子”為中心的普米族喪葬儀式,她難得遇上這么一場儀式,全程參與觀察與記錄,想據(jù)此寫出一篇小論文來是足夠的,可所得的資料并不足以進行系統(tǒng)研究。
最主要的困難,便是楊國安不愿意與云繡接觸。村里其他人對這些傳統(tǒng)儀式一知半解,所謂外行看熱鬧,他們哪會去深究祭師做儀式有什么講究,唱哪些經(jīng),跳哪些舞。
云繡倒也不急在一時,馮華通一行人恐怕還需半個月才能回到合水村來,她先將合水村的情況了解清楚,再慢慢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方法能獲得楊國安的信任。
田野調(diào)查,本就是外來研究者與本地人建立信任的過程。
調(diào)查過程需張弛有度,連續(xù)幾日的高強度觀察與訪談后,云繡便又讓自己放松一些,曬曬太陽,隨意與人聊聊天。
和曉晚的嬢嬢已年過六旬,她只會講幾句簡單的漢話,云繡這幾日跟著村里人學了些普米話,有時也能與嬢嬢對上幾句簡單的話,但主要還是靠和曉晚來翻譯。
她不僅能在云繡幾人與村里的老人之間傳話,還因為她是村里長大的小孩,能得到老人們的信任,老人們便愿意多說一些。雖說和曉晚年紀小,轉(zhuǎn)達的意思不一定準確,但她就像是云繡的助聽器,沒有她,云繡幾乎就聽不懂了。
和曉晚這孩子是個鬼靈精,以往云繡去做田野調(diào)查,總會采取一般的田野策略,就是買糖果給小孩子吃,畢竟能用糖果討小孩的歡心,便能獲得這家大人的好感,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可和曉晚不要糖果,她就要云繡給她講故事,讓云繡教她做作業(yè)。云繡要做調(diào)研,哪有那么多空余的時間陪孩子,還好有越言辛。
越言辛主動提出由他來給和曉晚補習,起初和曉晚并不樂意,可越言辛教了她一次后,她就“真香”了。
和曉晚的假期作業(yè)不少,語文習題愣是一題未做,她看過和曉晚的課堂筆記和課后作業(yè),大概能確定這孩子偏科偏得相當嚴重,此此考試,數(shù)學能考滿分,語文卻只能考三四十分。
輔導小學語文并沒有什么技巧可循,既無既定公式,也無解題思路,最好的辦法就是背誦。和曉晚不喜歡背誦,她覺得背書很沒意思,背來背去的,好像也沒有什么用。
也不知越言辛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讓和曉晚乖乖背書。這個越言辛,哄孩子也真有一套的。
想到這些,云繡目光上移,落到了越言辛身上。
他今日穿了寬松的運動衫,頭發(fā)長長許多,蓬松起來毛絨絨的,陽光一照,那些頭發(fā)發(fā)梢便暈了一層光出來。
這樣的他閑適、慵懶,仿佛在享受陽光,享受午后的時光。
云繡心底升起一層淺淺的漣漪,即便她與越言辛已不再是戀人,已不復往日舊情。
可她仍然會為他著迷。
云繡自嘲,她大概也是見色起意的那一類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