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和小蓮回到‘井兒胡同’時……日已西斜。
陽光照耀著幽深靜謐的小巷,讓整個巷子都沐浴著金黃。
巷口扎著沖天小辮的小娃們拿著棍子嘻笑打鬧,幾條灰不溜秋的土狗跟在孩子們身后“旺旺”叫著,嚇得幾只白羽紅冠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勾勾’亂飛。
遠(yuǎn)處,自家房屋前的柳樹下,兩位俏生生的姑娘和兩位麻衣灰帽的家丁正鄰居李大爺聊著什么,神色看起來頗為焦急。
李大爺旁邊依偎著一個藍(lán)裙白衫的小姑娘,小姑娘似乎是害怕生人,將腦袋藏在李大爺身后,只是偶爾露出半張臉,偷偷打量來人。
周正領(lǐng)著小蓮來到幾人面前,急慌慌的葉小紈叫了聲“周神醫(yī)”,直接說明了來意。
李大爺旁邊的小姑娘“呀”的一聲驚叫,整個人躲在了李大爺身后,再也不敢露頭。
老態(tài)龍鐘的李大爺捋著花白的山羊胡,用驚異的目光重新打量著這個剛住進(jìn)來不久的新鄰居。
這個年輕的周公子竟然是一位醫(yī)者,而且聽這位極為靈秀可人的姑娘說,這位周公子還是一位神醫(yī)!
【神醫(yī)】這個詞可不是誰都能當(dāng)?shù)闷鸬?,自古以來,能被稱為【神醫(yī)】的醫(yī)者屈指可數(shù),而且每幾乎一位都是年老之后才開始有【神醫(yī)】之稱。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扁鵲,東漢末年的華佗和張仲景……
而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如此年紀(jì)輕輕,就被稱為【神醫(yī)】,是徒有虛名,還是有真材實料?李大爺不清楚。
周正跟鄰居李大爺打了個招呼,將小蓮送回屋內(nèi),便急匆匆跟葉小紈去了葉家。
葉家【登仙閣】總鋪。
當(dāng)御醫(yī)錢老聽到葉家二小姐葉小紈說要請【周神醫(yī)】的時侯,本來要離開的他,又停下了腳步。
上回在沈府為沈家大小姐診完脈回府后,他便在坊間聽過關(guān)于這位【周神醫(yī)】的傳聞。
坊間傳說中,這位周神醫(yī)不僅治好了沈家大小姐疑似瘟疫的重癥傷寒,還留下一首膾炙人口的詩詞佳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在大明朝,什么傳播的最快?不是宮廷內(nèi)的花邊新聞,也不是戰(zhàn)場上的勝敗,而是詩詞。
這首詩一出現(xiàn),便通過葉家,飛快傳播進(jìn)大街小巷,受到很多處在深閨中的小姐吹捧。
簡單中蘊含深情,飄渺中蘊含玄奧,顛覆了現(xiàn)有的詩詞韻律。很多閨中密友將這首詩跟唐宋詩詞大家的經(jīng)典名句相媲美。
但是,京師中大部分文人卻對這首奇怪的詩嗤之以鼻,他們認(rèn)為這首詩純粹是嘩眾取寵,狗屁不通,根本不能稱之為‘詩詞’。
特別是一幫年輕的國子監(jiān)生,將這首‘詩’,貶低的一無是處!
一種新興事物的出現(xiàn),總會伴隨著正反兩面的爭論。
而作為能夠引起如此大的爭論的人……周正自然也會引起很多人的關(guān)注,包括這位錢御醫(yī)。
他年歲已高,早已經(jīng)沒了少年一樣的爭勝之心。
但是身為醫(yī)者,對于更高明的醫(yī)術(shù),往往都極為向往。而且這種向往,是沒有年齡之分的。
他之所以等這位葉家人口中的【周神醫(yī)】正是想見識一下這位神醫(yī)的神奇醫(yī)術(shù)。
葉小紈出去后不久,躺在床上的沈宜修嘴中突然輕微喊出一句“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救命!”
守在旁邊的葉小紈心中一痛,急忙拿手絹幫沈宜修拭去額頭鬢角的汗水,并輕聲呼喚,“娘親,娘親~”
半夢半醒的沈宜修聽見女兒的叫聲,幽幽轉(zhuǎn)醒。
神色恍惚間,沈宜修看見了頭頂白色的紗帳。
在女牢所經(jīng)歷的一切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沈宜修下意識想要驚呼,卻聽見了大女兒葉紈紈驚喜的呼聲,“娘親,你醒了?”
沈宜修艱難扭過頭,看到了坐在床頭,為自己擦汗的大女兒,蒼白的嘴唇勉強(qiáng)露出一抹微笑,“紈紈~”
同時,沈宜修如釋重負(fù),她獲救了。
“姑姑~你感覺怎么樣?”
“姐姐!”
“葉夫人~”
……
驚喜的聲音此起彼伏。
沈宜修側(cè)著頭,目光依次從弟弟弟媳,大女兒,三女兒,身上掃過,最后停在錢御醫(yī)身上。
“錢老,真是麻煩您老人家了,大老遠(yuǎn)還要跑一趟?!?p> 沈宜修剛要掙扎起身,卻發(fā)現(xiàn)渾身痛的厲害,特別是小腹,仿佛針扎一般刺痛!她悶哼一聲,臉上血色盡退!
“葉夫人請安心修養(yǎng),不宜過多費力勞神?!卞X御醫(yī)奉勸道。
待身上的陣陣刺痛稍緩,沈宜修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微微點了點頭,雙眸微閉,開始回想起昏迷前的種種。
在女牢最后的經(jīng)歷隱約浮現(xiàn)在腦?!肫鹆艘粋€模糊的男人站在她身前,將那個讓她打心眼里恐懼的女魔鬼一巴掌扇飛;她想起了那個男人背著她艱難的走出地牢陰暗潮濕的灰色臺階,直到再次感受到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
“他呢?”沈宜修睜開雙眸,艱澀開口,聲音中帶著急迫和感激。
“娘親說的誰?”在身邊伺候的葉紈紈輕聲道,
“救,救為娘的人……”
“他……那個‘神秘人’……”
葉紈紈神色一呆,搖了搖唇道:“聽二妹說,那個神秘人將娘親救出來以后,就離去了。
至于陛下提出的‘利稅’問題,二妹說娘親莫要擔(dān)心了,那個‘神秘人’已經(jīng)說服了陛下,并與陛下打成了某種協(xié)議,利稅重新恢復(fù)正常?!?p> “恢復(fù)正?!?p> 沈宜修呆了呆,想起當(dāng)初陛下對她狠厲決絕的態(tài)度,微微有些失神。
這個神秘人究竟是誰?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不僅能夠?qū)⑺龔呐沃芯瘸?,還能說動皇帝,重新恢復(fù)對葉家香水的利稅。
他,他肯定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吧……
他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的,卻為何如此竭盡全力拯救葉家?
沈宜修心中微微有些不解。
“大小姐,二小姐帶著周神醫(yī)來了!”
葉紈紈丫鬟小翠氣喘吁吁的跑上樓。
屋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同時亮了起來,包括躺在穿上的沈宜修,都忍不住側(cè)目。
“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