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時別忘了買魚,買鈣片,面膜,眼膜,維B…,毛曉燕一再提醒自己,爸爸已經(jīng)開車去市場了,時間緊,任務(wù)重。毛曉燕的爸爸沒有直接去市場,他打算去趟肖文家,一是對肖文爸爸的去世給予安慰而是托肖文給毛曉燕請假,他知道毛曉燕單位主管是肖文的認識人,這點要求不算過分的,也算間接給女兒討個公道。毛曉燕的爸爸毛平五十八了,他對于女兒的婚變多少有點預感,要不怎么解釋那么多的回娘家,但女兒被保護的太好了,不能體察人心深處,尤其那些幽暗的想法。毛平?jīng)]有肖文幫他的成功的把握,但肖文痛快的答應(yīng)出來見面也算一個好的開始。時間有點趕,肖文出來的快,他幾乎跑步過來的,毛平?jīng)]看清肖文的神情就被拎起了領(lǐng)口,“毛曉燕殺了我爸,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毛平顯然沒有料想到肖文這樣堅定的推斷,他急著推開憤怒的肖文,
“你還有臉,你不要把小燕當你家這亂七八糟的事情墊背的”,毛平?jīng)]有太多把握可以制止肖文,不過肖文還是心虛了,對于爸爸的怨恨由于突然其來的死亡轉(zhuǎn)為了深深的愧疚,當初他堅定離婚現(xiàn)在也少了些許意義,他做了傷害別人的這一切,到頭來卻委屈的沒有辦法,掩面哭泣或許不合適,面對老丈人流淚也是他不能接受的,他起身離開了。這一切被毛曉燕看眼里,她也是打算來找肖文的,來還社??ǎ湓谀抢锏?,她們原本也沒有打算老死不相往來的,何況毛曉燕一直認定能請假是肖文的原因,再者說自從見過肖文爸爸,及后來去世,她心里面的想法變了,大家不過都是不幸的人而已,剛好聚了頭。頭頂著暴雨急著避雨,剛好撞了個滿懷,她腦子里一有這個想法就打車過來了,結(jié)果失望地看到年老的爸爸被粗暴的對待,一剎那間所有的怨恨又回來了,她搖下車窗把卡扔了出去,匆忙過去扶住氣的發(fā)抖的父親。毛平只是被推了一下可是氣的真是厲害,他原以為肖文滿懷歉意,今天一出手真是讓他所有的善意全無。
“小燕啊,得虧你和他離了婚,他就是個無底洞啊”,毛曉燕不覺抹起了眼淚,
“往好了說,他也給不了你幸福,往壞了說,誰嫁給他誰倒霉,再說這小子連自己養(yǎng)了自己這么多年的爸爸都往死里氣,你這離婚是對級了的”
毛曉燕打斷了毛平的話,“我那天給肖文爸爸喝了口水,他嗆了”,毛曉燕忍不住痛哭,但死命壓著聲音,
“他這個雜種,你都聽說了吧,他不是你肖爸的娃,和他那個爸一樣不是啥好東西”,毛平哎的壓住了自己的話,他不想讓毛曉燕知道太多,借口要不舒服要回去躺著。毛曉燕順著舊街道回去了,她看到巷口的店面又開張了,那是她發(fā)小家的,上次不是說因為做擔保被騙把店買了,誰知現(xiàn)在又見路露奶奶在門口坐著,現(xiàn)在顯然不適合談這個,爸爸偶然說一兩句,也是在罵肖文,怪自己當初就瞎了眼。毛曉燕沒有當初瞎眼的感觸,她覺得壞的不是眼睛而是自己的感覺,頭腦,之前的那些日子絕對都是自己的錯覺,眼下才是生活的本來面目,路露奶奶說了關(guān)于錯覺的理論,她太認可了,比起自己路露奶奶的堅強讓自己懷疑人生,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都熬了過來為哪般?路露回來的時候,毛曉燕簡直不敢相信,他似乎長高了,可能因為瘦下來的原因,整個人精神又氣派,一身運動服再也沒有從前頹廢的模樣,毛曉燕覺得他可能做了微整,他的臉型不那么有棱角了,他開口問毛曉燕時完全不經(jīng)意,那種自卑感造成的認真勁沒有了,隨意地有些漫不經(jīng)心,毛曉燕記得她結(jié)婚時,路露還被大家拿來說笑,未婚的伴娘更是以拿他作為對象參考而生氣,不過他還是沒結(jié)婚,現(xiàn)在看來到倒是隱藏的智慧與幸福了。毛曉燕和路露說的話僅限打招呼大部分時間和路露的奶奶聊天了,路露奶奶對路露滿是稱贊,從聊天里毛曉燕得知從前卑微的路露早已變身,他還光了家里的債,常年在國外奔波,只是不信路露的爸爸只去過一次他那,還沒享福就去世了,走得急,路露很受打擊,對于一個沒能敬孝的人,真是傷痛。毛曉燕回家了,很遺憾沒有給路露送出自己的安慰,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從來沒有關(guān)注過他,現(xiàn)在因為自己的婚姻的變故倒突然跌落到他這一層次了。不過她還有點心虛,畢竟自己剛剛只是悲慘生活的新手,新手總是焦頭爛額的,你看路露完全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像還有點歧視她的笨拙。路露對于她的離異是這樣反應(yīng)的:可以試著再找的。他沒有抬頭只是一個人低著頭一杯接一杯喝酒。毛曉燕感覺出路露沒有把她當難友,只是敷衍地鼓舞她,如果他這樣想何不自己再領(lǐng)一個回來?路露曾經(jīng)有過一個結(jié)婚對象,這是毛曉燕結(jié)婚前夕聽爸媽說的,比他們都先見家長,那樣的女孩看上路露,連他奶奶自己都覺得路家有救了,就她臉上的那片記,就夠把路露身上的所有缺點都遮蓋過去了,可據(jù)說偏偏是這樣一個路露無比放心,都裝修婚房的人在結(jié)婚時逃婚了。
毛曉燕的假期到了,一個月用來療離婚的傷顯然杯水車薪,毛曉燕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她早早地按照爸媽的要求,準備好衣服,早起化了精致的妝,就在雞蛋煎餅剛好上桌的時候她接的了單位辦公室的電話,她說她們害怕我忘了,電話那頭穿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自報家門是新來的大學生,毛曉燕剛說完歡迎那頭就抱歉地說,她被辭退了。公司的解釋是管事人換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換了一些人,天衣無縫無可挑剔,毛曉燕去收拾東西時憤怒已經(jīng)把之前的難堪驅(qū)逐了,她只見到一張新面孔,像極了大學畢業(yè)時一無所知的自己,還來熱情地幫忙,她滿心疑問卻也滿腦子答案,就不去找別人要一個借口或托詞了,省的給自己添堵。路露沒有特別的安慰,準確的說是沒必要事事安慰,事情對他好像都一個樣,對于生活的苦辣酸甜他就像失去味覺的人。不過相對于家里特別照顧她悲催境遇的氣氛她情愿待在路露家。路露的頹廢可不是那種摧枯拉朽的作用,他只是戲謔地調(diào)侃這所有事物和人,“你看又到了快哭出來的節(jié)骨眼,他哽咽著醞釀,就快啦”,毛曉燕被他這么一說,感覺這哭戲有點假,說不定流的還是眼藥水呢?!澳憧茨莻€光芒四射的人過來了”,毛曉燕聽了這話,再面對街道里一直在國外混的劉軍時就覺得他的光芒必將刺傷了大眾的眼,是個討厭的人,誰還羨慕他呢?有了路露的視角,那些街道上的小兩口不在那么咄咄逼人了。那些醉倒在街頭的人也變得有情有義了,不同的是毛曉燕發(fā)自內(nèi)心看不起路露給他們蓋衣服的行為,她更不認為那是助人為樂,充其量算是助紂為虐。不過毛曉燕從路露身上得到了安慰,她獲得了某種優(yōu)越感,連她自己都自嘲的優(yōu)越感,至少自己結(jié)過婚的,而且更正常一點,所以她憑借著這點失業(yè)中的慰藉,頻繁和路露往來。甚至都不打算忙著找工作了。直到有一天,媽媽在吃飯時漫不經(jīng)心對她說:聽路露奶奶說,他是要到國外做事的,別耽誤了你。真是晴天霹靂,畫外音是誰都能聽出來的,毛曉燕不明白路露的奶奶哪里來的這樣的自信,不過就在毛曉燕因生氣沒過去他家的幾天里,居然有三個媒人上門,據(jù)小區(qū)里傳來的消息,這些都是女方父母拖人過來的,現(xiàn)在的女人都饑不擇食了嗎?她媽媽這話剛出口,就被別人懟了回來,“你可不知道,路露在機場有多帥,多有魅力”,“比那些暴發(fā)戶強多了”,“社會精英”,毛曉燕才反應(yīng)過來,路露說的那幾套房子和存款不是玩笑。不過這確實讓毛曉燕吃驚不少,難得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判斷能力和眼光嗎?先是肖文,現(xiàn)在又是路露,老公老公沒找好,連朋友的狀況也看不明白了嗎?路露怎么可能是那種賺大錢的人,他牙齒上的韭菜葉估計也不同意吧,要不我瞎的徹底,要不他是高明的騙子??墒寝D(zhuǎn)念一想自己倒是干凈利落還不是一樣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嗎?自我懷疑從她心底迅速扎根蔓延了,路露成了自己人生徹底失敗的證明。路露說的是對的,在這監(jiān)獄式的房子里,能渴求什么?一切偉光正的東西難道不是虛偽?她惡狠狠地把這話居然發(fā)給了自己的老板,因為在她看來,自己丟掉飯碗就是老板偉光正的手段操作的結(jié)局,盡管第二天酒醒后她不這樣認為。這件事簡直是太丟臉了,她埋怨郵箱的撤回不能延長到二十四小時,又安慰自己只是發(fā)錯了人,應(yīng)該發(fā)給肖文的,突然又覺得肖文很陌生。錯綜復雜的情緒常常塞地毛曉燕頭腦發(fā)漲,她感覺沒有多余的功夫應(yīng)對太多了,就借口出去找工作,一走一天。太陽很大的,不要看這么耀眼的太陽,依然很冷,毛曉燕在咖啡廳續(xù)了杯繼續(xù)玩鼠標,她都不玩電腦的,只有一頁一頁的翻,好像能翻走這沉重的日子。那些招聘廣告也沒有幾個入眼的,現(xiàn)在毛曉燕連自己該做什么也沒了頭緒,人一失去主意,就自斷了觸角,遲鈍了起來。要不當她看到路露穿著大風衣,拉著皮箱從店前路過時,一定會打招呼的,路露告別時告訴她:每次離開,就當我沒存在過,繼續(xù)你的生活吧。毛曉燕驚訝地笑著,怎么哲理都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嗎?路露算是不起眼的典型了,此刻毛曉燕也希望自己在生活中毫無存在感,這樣生活里的麻煩就不會找到她了。服務(wù)員有事讓毛曉燕幫忙看店,毛曉燕沒有想就答應(yīng)了,反正也不急著回,在這間隙,一輛救護車過去了,一輛消防車,毛曉燕只覺又一個人要和自己站一邊了。這些事情就是這么可悲。那晚她在路燈下磨蹭回去時,透過路露家開著的門,她看見路露夾在許多人間情緒激動地比劃著什么,連一點對自己的信任都沒有,她她覺得自己好累,什么都看不清,原來路露沒有走。路露奶奶被高壓鍋燙傷了?毛曉燕都顧不上爸爸關(guān)節(jié)痛的抱怨,人就這么去了?九十多歲是喜壽,走的也有點突然,爸爸最近總是有一句沒一句說腿疼,真讓人頭大,這些老人真讓人頭疼。毛曉燕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麻的厲害,她想自己老了,最近都沒法照鏡子。
隔天,路露過來了,他進門的那一刻毛曉燕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路露爸媽一吵架他就哭著過來了,時隔這么多年,大家沒怎么變,可又都變了,毛曉燕沒有辦法說出安慰的話,她也很心痛,兩位老人一邊端飯,一邊遞毛巾,毛曉燕覺得不夠,這么大的傷痛怎么只是這么小的動靜,大家都跟著抹眼淚,可是沒有人哭出聲來,媽媽還記得路露的奶奶幫著看毛曉燕的事,那時她剛下崗,四處托人找工作,爸爸也說起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時的堅強,毛曉燕只覺得難過的說不出聲音,她沒辦法從自己的悲哀脫身出來,所有外在的悲涼只能加重她自己的痛苦。第二天她帶著媽媽熬的湯過去路露家時,正巧遇到小區(qū)迎親的車隊,瞬間她感覺自己單薄的像張紙,都沒辦法立起來,路露看到她淚流滿面進來,也一起紅了眼眶,飯還在手里拎著,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就將他們吸引到了門口,她們就這樣看著門前嬉鬧歡笑的人群圍著新娘離去,身后孤獨地站著抹著眼淚的三人,她們大概是新娘的家人吧。毛曉燕覺得自己可能在那一刻難過的死掉了一半,可是事后她依然很懊悔,不該因傷心而醉酒,酒醉有很大的傷害,揭露心底的秘密真是不可饒恕,路露告訴她他是一個詐騙犯,聽到這事后,毛曉燕拼命喝酒,可依然很清醒,不知道這消息怎么就拉響了她的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