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彰義軍走到?jīng)持荩ê愑滥辏?p> 洺州屬安國軍治下,史匡威拿著樞密院令,找到節(jié)度府,由安國軍供給這一段路程的糧草軍需。
洺州東南不到百里便是鄴都,得益于聚集鄴都的兵馬眾多,洺州并未遭受太大戰(zhàn)亂,城中尚存幾分煙火氣。
隊伍在城外扎營,休整一日,史匡威拉著朱秀進(jìn)城,說是要尋處地方打牙祭。
在得到由老史請客的準(zhǔn)確答復(fù)后,朱秀欣然前往。
“臭小子當(dāng)真摳門,就知道盤剝老子!你走時,柴榮和符娘子難道沒給盤纏?”
史匡威滿臉不爽,摳搜地從錢囊里掏出十個銅板,數(shù)了又?jǐn)?shù),遞給街邊賣飴糖的小販。
小販喜笑顏開,將銅板攤在掌心點(diǎn)了點(diǎn),塞進(jìn)腰兜,拿兩根洗干凈的長竹片,從瓦缸里裹起一坨拳頭大小,黏稠金黃的麥糖遞給朱秀:“飴糖一柱,這位小郎拿好!”
“多謝!~”
朱秀接過,使勁嗅嗅濃稠糖漿散發(fā)出的麥香氣,伸長舌頭舔了一大口。
史匡威牛眼瞪大在一旁望著,咽咽唾沫:“甜不甜?”
朱秀嗞溜嗞溜舔著,糖漿黏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甜~”
并沒有要給老史嘗一口的打算,朱秀自顧自地往前走。
老史望了眼蓋著白紗布的瓦缸,小販笑呵呵地道:“官人再來一柱?”
史匡威黑著臉,捂緊錢囊,沒好氣地道:“來個屁!十文錢老子都能買一斗粳米!你個黑心的奸商~~~”
小販委屈道:“不買就不買,官人為何罵人?這飴糖可是全用上好的小麥和糯米酵制,一柱頭得有半斤重,賣十文錢當(dāng)真不貴....”
“真的?老子不信,你再弄點(diǎn)我嘗嘗!”史匡威眼珠轱轆轆轉(zhuǎn)悠。
小販剛要賭氣揭開白紗布,從瓦缸里拿竹片挑些給他,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勁,朝史匡威伸出手:“三個銅板,我便宜些給你嘗嘗?!?p> 老史被戳破鬼心眼,也不尷尬,黑著臉罵咧了幾聲,手指頭在瓦缸邊沿抹了抹,放嘴里使勁嗦嗦,牛眼一瞪大搖大擺地走了。
“呸!~沒錢裝什么大爺!~”
小販小聲罵了句,嫌棄地拿帕子擦擦瓦缸邊。
街道上黃土鋪地,車馬行人走的匆忙些,掀起沙塵陣陣。
街邊大多是商販走卒,甚少有像樣的鋪子,低矮破朽的房屋鱗次櫛比,放眼望去,幾乎沒有超過二層樓的建筑。
舔完一坨麥糖,朱秀心情變得很愉悅,慢悠悠地背著手一路閑逛。
來到一處酒肆,棚子里放三張方桌,打掃的還算干凈。
兩桌都坐了客人,剩下一桌坐著一名灰袍漢子,正獨(dú)自飲酒。
店主是兩口子,男的洗剝一只剛宰殺的羊,女的和面蒸餅,熬煮菜湯。
一口大鍋里煮著羊湯,沸騰翻滾,濃濃的香氣四溢。
朱秀貪婪地聞聞,直流口水:“咱吃點(diǎn)?”
沒等史匡威同意,朱秀朝那獨(dú)坐一桌的漢子走去。
老史的黑臉又黑了三分。
原本他說的打牙祭,就是進(jìn)城買幾個肉饃饃。
哪曾想朱秀這敗家子,又是吃糖又是吃肉。
老史摸摸干癟錢囊,心痛到無法呼吸。
“這位大哥,能否拼桌?”朱秀客氣地作揖笑道。
灰袍大漢腳邊放著一壇酒,似是喝了不少,一張方正白臉帶著幾分醉紅,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不露醉意。
灰袍大漢看了眼朱秀,略一頷首,拿起擱在桌子上的樸刀,放到腳邊斜靠。
“多謝大哥?!?p> 朱秀朝史匡威招招手,又對店家喊道:“勞駕,兩張蒸餅,三斤羊肉,兩碗羊湯,多放蔥花?!?p> 忙碌的店主婆笑道:“小郎君稍候,這就送來。”
朱秀坐下,搓搓手一臉期待。
史匡威急了,黑著臉低聲道:“臭小子要那么多,吃得完嗎?”
朱秀鄙夷地道:“沒聽過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待會咱慢慢吃,等新鮮的羊肉煮好,再買五斤打包,路上吃!”
“五斤!?”史匡威面皮狠狠顫了顫,攥緊干癟的錢囊。
“是你說要帶我打牙祭的!”
朱秀皺眉,癟嘴帶著幾分委屈和辛酸,幽幽道:“咱們好歹在滄州城共患難,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往后我去了濠州,你回了涇州,天各一方,再相見不知何時,怎么,請我吃頓好的都舍不得?”
史匡威強(qiáng)忍住敲他腦門的沖動,眼神一陣閃爍,咬牙道:“算你小子狠!”
朱秀嘿嘿笑,店主婆麻利地上齊飯菜,朱秀擦擦手,一手抓蒸餅,一手夾羊肉,大快朵頤。
老史也不客氣,滿臉猙獰地往嘴里塞。
灰袍漢子默默喝酒吃肉,聽到二人說話,心中一動,放下酒盞抱拳道:“這位仁兄、小兄弟,可是從滄州而來?”
史匡威瞥了眼他的裝扮,和那柄斜靠桌角的樸刀,哼了聲懶得理會,嗞溜溜喝著羊湯。
朱秀趕忙抹抹嘴道:“正是。”
灰袍漢子關(guān)切道:“聽聞滄州以北,有契丹大軍陳兵河岸,虎視眈眈,不知眼下情形如何?”
朱秀笑道:“契丹兵早在半月前就撤回涿縣,并未渡河攻城。如今天雄軍已經(jīng)進(jìn)駐北岸,將防線推進(jìn)至子牙河一帶?!?p> 灰袍漢子道:“那就好,有天雄軍駐守滄州,想來可保無恙。滄州乃河北東北門戶,一定不能落入契丹人之手。”
史匡威怪聲怪氣地道:“你堂堂禁軍中人,豈會不知近來北方局勢?”
灰袍漢子皺眉道:“某并無官職在身,更非禁軍將士?!?p> 史匡威冷哼道:“就算你不是禁軍,家中也定然有禁軍的路子。你腰間系豹頭銅銙帶,手邊樸刀乃是百煉鋼鍛造,只是刀柄換了樣式,門口那匹黃驃馬是北邊弄來的吧?馬蹄子上還有侍衛(wèi)親軍馬軍印記!”
灰袍漢子目透精光,直視史匡威,淡笑道:“仁兄不也是河西藩鎮(zhèn)軍出身?”
史匡威哼了哼沒說話,滿眼戒備地盯著他。
老史口音濃重,聽出他是河西人并不奇怪,只是灰袍漢子斷定他是藩鎮(zhèn)軍人,讓朱秀有些驚訝。

賊禿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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