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誰與爭鋒

　　左承祖猶豫躊躇了半天也沒好意思開口，正為難的時候，一旁的布二覺得自己獻(xiàn)殷勤的機(jī)會來了，張嘴就道，“士卒們說也沒見你說要善待他們，偏偏對俘虜挺上心。將領(lǐng)們說戰(zhàn)場上拼命廝殺，戰(zhàn)后還要給他們治病，那死去的兄弟怎么辦？都白死了嗎？尤其是劉孔慈，他暗中教了將士們幾句順口溜，在大營里廣泛傳唱?！?p>　　劉義遜聽一句點(diǎn)一句頭，覺得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嘛！聽說劉孔慈編了順口溜，饒有興致道，“什么順口溜說來聽聽?！?p>　　劉義遜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激怒了左承祖，你自己倒是半點(diǎn)不放在心上，合著我們是瞎耽誤工夫唄！

　　心里這樣想，言語也變得不客氣了起來，“他說你“沒那個命，有那個病”，說你“眼睛長在屁股上”，還說你“口氣比腳氣還大”……諸如此類，我聽了都替你羞愧。”

　　劉義遜聽了臉都黑了，太過分了，特別是那句口氣腳氣的，他都快聞見味了。前兩天剛覺得劉孔慈這孫子人不錯，結(jié)果現(xiàn)在就出幺蛾子。

　　好你個劉孔慈，你給我等著。

　　“你們二位難道不相信我嗎？”劉義遜盯著左承祖和布二說。

　　布二心想，我信你個鬼，將士們的話也是我的心里話。

　　可是他沒有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扭頭看著左承祖，等看他的反應(yīng)。

　　左承祖被劉義遜的話給將住了，可是他確實(shí)不相信劉義遜，將士們的話實(shí)在太有道理了?？墒强粗鴦⒘x遜真摯的神情，否定的話他始終說不出口。

　　好一會兒，友情才占據(jù)了上風(fēng)，可見這番內(nèi)心的自我克服難度實(shí)在不小。

　　左承祖臉色很難看，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自然是信你的。”

　　布二見左承祖一表態(tài)，立馬跟著說，“我也一樣?！?p>　　劉義遜欣慰的笑了，“既然如此，咱們就聯(lián)手做給他們看看?！?p>　　梁大是兗州陽平人，家里窮，父母都餓死了，為了年幼的妹妹，不得已之下才想找條出路。

　　三年前樂進(jìn)到陽平郡募兵，梁大就是在那個時候參加了老鄉(xiāng)樂進(jìn)的部隊(duì)，之后一直作為樂進(jìn)的部曲。他也是勉強(qiáng)混一口飯吃，打過河內(nèi)的張揚(yáng)，去年也曾來過徐州。親眼見得當(dāng)初那些老鄉(xiāng)們一個個沒了，有戰(zhàn)死的，有被俘虜了再也沒回來的，還有的因?yàn)槭軅鬀]有得到醫(yī)治而死的，這些年也沒剩下幾個了。

　　父母的慘狀他實(shí)在接受不了，總比餓死強(qiáng)。梁大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多幸運(yùn)，能挨一天是一天吧。

　　樂進(jìn)吩咐撤退的時候，他跑得很快，誰不怕死，梁大并不覺得丟人。只是這次運(yùn)道不濟(jì)，小腿受了傷，被留了下來。

　　被俘虜?shù)哪且豢蹋捍蠓路鹨呀?jīng)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年幼的妹妹還在家里等著自己，他不可能留在這兒。

　　至于放了自己，他連想也不敢想，這么多年了沒有聽說過誰會干這種資敵的蠢事。

　　小腿上的傷口越來越疼，血流的很慢，但是一直沒停。

　　梁大的腦袋有些發(fā)暈，他覺得自己恐怕活不過這兩天了，只是放不下年幼的妹妹。他今年才十二歲啊，妹妹沒了自己他可怎么辦呀？自己沒本事，當(dāng)了幾年兵也沒有混上個一官半職。

　　據(jù)上官說戰(zhàn)死之后是有撫恤金的吧，他們能送到自己家嗎？那點(diǎn)錢夠自己的妹妹生活多長時間呢？地方上那些官員不會給昧了吧，這事可不少見。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亂，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兒。

　　梁大在內(nèi)的上百俘虜一起被囚禁了起來，地方不是很干凈，到處是雜草和鼠蟲。畢竟是野外，能收拾成這樣就不錯了，總不能讓人家給你也布置成營房吧，梁大并不敢奢求太多。

　　中午還有飯，居然有飯，雖然只是清湯寡水，但梁大呼呼嚕嚕的吃了個干凈，最后還把碗舔了一遍。不是他沒出息，他覺得自己吃的可能是斷頭飯，等到敵方審問他們要不要投降的時候，自己說出一句拒絕的話，哪還有有第二頓飯吃?。?p>　　上百俘虜惴惴不安的時候，笑容可掬的劉義遜和面色有些冷的左承祖聯(lián)袂而至，左承祖的身后還黏著一個布二。

　　梁大在內(nèi)的所有俘虜不由得都把心懸了起來，這是要開始了嗎？

　　為什么那個年輕人笑個不停？笑的挺滲人的，看著像個笑面虎。他身邊那個倒是挺和善的，臉色冷酷，一看就是照規(guī)矩辦事兒的人。這樣就好，不旁生枝節(jié)，也來個痛快。

　　“諸位，你們吃了嗎？”劉義遜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親切一些。這都是些可憐人吶，家里稍微趁點(diǎn)兒的，怎么會當(dāng)兵呢？當(dāng)兵也會是個將軍，就像樂進(jìn)那樣。

　　眾俘虜不知道這位在說什么，這場合，這神情，這話，沒法接。

　　一時冷了場，有些尷尬，還得是左承祖出馬，他在一旁喝罵道，“問你們呢，答呀！聾啦！”

　　左承祖有些暴躁，說起話來也很不客氣。

　　偏偏梁大在內(nèi)的俘虜就吃這一套，連忙此起彼伏的回答，“吃了，吃了，吃了?？词氐娜藢ξ覀兒芎媚?，每人都吃了一大碗?！辈恢廊巳豪锬膫€機(jī)靈鬼，還順手拍了個馬屁。

　　梁大一邊暗恨自己嘴笨，一邊沖那句話傳來的方向鄙視的看了一眼。

　　劉義遜臉頓時就黑了，這該死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可左承祖似乎對他們的反應(yīng)很不滿意，凌厲的眼神沖著上百號人掃了過去，頓時上百俘虜一起低下了頭。

　　見到這種無與爭鋒，莫敢仰視的場面，左承祖才十分勉強(qiáng)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眼神示意劉義遜繼續(xù)。

　　劉義遜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懶得再客套。于是吩咐布二說，“你帶人把這塊地方給打掃一遍，還有，跟他們說，今天晚上這一群人用的飯要和我們的士卒一樣?！辈级谝慌渣c(diǎn)頭答應(yīng)。

　　俘虜們卻是滿頭霧水，不知道這位一看身份就不普通的年輕人是什么意思。還要給我們這地方打掃干凈，讓我們吃好喝好，不少人遍體生寒，這是要送我們上路呀！

　　“對了”，劉義遜手指著梁大，“看見沒有，那個人小腿受傷了，都快發(fā)炎啦！趕緊趕緊，讓人來看看?！?p>　　布二不知道什么是發(fā)炎，但是大概意思聽懂了。還得給他們治傷，他暗暗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