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顧家有女，顧西棠
承德三十五年。
江南淮城，望橋鎮(zhèn)。
老貨郎走街串巷，手里搖著破浪鼓，嘴里一聲聲吆喝“麥餳塊咧——麥餳塊咧——”
聲音拉得悠長，伴著淘氣小童們清脆的笑鬧聲，飄入青磚黛瓦院墻。
院墻內(nèi)桃花開得正好，桃紅綴著新綠，處處是春意。
布置清雅的廂房，嬌美少女一襲紅衣，斜躺在靠窗長榻上，翹著優(yōu)雅的二郎腿，美眸輕闔。
雕花木窗打開，微風(fēng)從窗外吹來，輕輕拂在少女如玉臉龐，纖長卷翹的睫似蝶羽隨風(fēng)輕顫。
睡顏正酣。
吧嗒……窗外微響，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發(fā)團(tuán)從窗臺邊偷偷摸摸冒出來。
少女依舊睡著，秀臂一抬，精準(zhǔn)拍在小發(fā)團(tuán)上。
“嗷！”八歲小童嚎叫，捂著小腦袋站起控訴，“姐姐，你又打我！”
“鬼鬼祟祟跟只小耗子似的，不打你打誰？”少女開口，聲音悅耳如黃鶯，調(diào)子慵懶。
小童噘了噘嘴，小肥手將落在窗臺的桃花瓣一掃，然后踩在矮凳上吭哧吭哧往屋里爬，“姐姐，既然你醒了，就給我講故事吧?！?p> “沒故事講?！鄙倥藗€身，無情拒絕。
“講嘛，姐姐，就講釋迦山的故事！”小童已經(jīng)成功登陸，撲在少女身側(cè)使勁兒磨她。
睡是肯定不能睡了，根據(jù)經(jīng)驗(yàn)，這只小團(tuán)子不好打發(fā)。
少女躺平舒展四肢，懶洋洋開口敷衍了事。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寺廟，廟里有僧侶，天天吃齋念經(jīng)阿彌陀佛，這就是傳說中的釋迦山……”
“姐姐，你敷衍我！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講的！”小童噘嘴，不滿的打斷少女念經(jīng)。
“我今天就想這樣講?！?p> “……”小童哆嗦伸出一只小肥指，委屈得不行，“姐姐你欺負(fù)人！”
“告狀去唄?！?p> “……”
小童來了不過片刻，轉(zhuǎn)頭又從窗戶爬出，登登登告狀去了。
打發(fā)走了人，少女慢悠悠張開雙眼，起身坐到梳妝臺銅鏡前，單手支頜看著鏡中人。
容顏絕美，水眸瀲滟，顧盼間滿是風(fēng)華。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睜眼醒來。
一閉一睜間，竟然來到三年后，成了望橋鎮(zhèn)顧家的顧西棠。
對于“重生了”、“白撿了一條命”這種事，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這是怎么來的因緣。
當(dāng)然，好死不如賴活著。
既然又活過來了，她肯定是不會再去找死的。
畢竟尋死這種事，挺費(fèi)勇氣。
顧西棠抬起玉指輕點(diǎn)鏡中人。
原主三歲那年頑皮，偷偷爬上假山，然后摔了下來，此后再沒醒過。
在床上躺了整整十三年，不死不活。
然而除了因?yàn)殚L年不活動過于瘦弱之外，身體竟然沒有其他毛病，手足也未出現(xiàn)明顯萎縮。
“她”的家人把“她”照顧的很好。
這一點(diǎn)，顧夕成為顧西棠后是深有體會的。
否則她也不會僅僅花費(fèi)兩月就能從床上站起來，至現(xiàn)在已然恢復(fù)大半個人樣。
“哼，你挺走運(yùn)。”玉指對著鏡子里的臉戳啊戳，顧西棠撇嘴。
鏡中這張臉跟她前世有八成像。
唯一不同的是眼睛。
同樣的杏仁兒眼，以前略偏狹長，眼尾上翹，斜睨人時帶著邪氣跟冷傲，氣場十足。
想到這里，顧西棠對鏡做了個斜睨的動作。
鏡中少女杏眼偏圓，眼尾微微下垂，天然懵懂無辜，斜睨人時就像在嬌嗔求人憐愛。
“……”
顧西棠臉拉得老長。
*
“棠兒，聽小四說你醒了，娘過來看看?！狈块T被人從外推開，一中年婦人帶著丫鬟走了進(jìn)來。
三十來歲，婦人鬢，容色婉約秀美，周身書卷氣。
顧西棠眼神閃了閃，一聲“娘”卡在嘴里怎么都喊不出來。
來人是大房夫人小姜氏，她的娘親。
只是她始終沒能習(xí)慣，喊不出那一句稱呼。
前世到迄今，她從未這么喚過任何人。
小姜氏看出了她的生疏別扭，掩去眼底黯然，伸手在她發(fā)上愛憐的撫了撫，笑道，“是不是還不習(xí)慣？沒關(guān)系，換誰睡一覺醒來，看到娘親突然變老了，眼角都有皺紋了，都會有些不習(xí)慣的?！?p> 顧西棠有點(diǎn)僵，她不習(xí)慣這樣的碰觸。
就這程度，她還是花了近三個月時間才勉強(qiáng)接受。
“咳，顧小四這個闊嘴獸，是跑您跟前告狀去了吧？”
顧小四，大名顧西舟，顧家二房獨(dú)子，同輩中排行第四。
顧西棠在心里給他記下一筆。
雖是她叫他去告狀的，也不妨礙她記仇。
頭頂愛撫變成輕拍，小姜氏嗔她，“怎能這么說你弟弟？他也是關(guān)心你的。眼下睡醒了可有見哪里不舒服？手腳酸嗎？頭暈不暈？肚子餓不餓？”
“不酸，不暈，不餓?！边@場景一天起碼上演十回八回，顧西棠有點(diǎn)麻木了。
要不是怕嚇著人，她真想當(dāng)場表演一招徒手劈磚，證明她好得很。
眼角瞥向?qū)嵞臼釆y臺一角，顧西棠沉吟，要不掰個桌角試試？
“既然身子沒什么不適，那就陪娘去給你祖母請個安?！?p> “請個安？”顧西棠挑眉。
這微表情擱以前，那是看透玄機(jī)的意思，頗有氣勢，被她這么看的人總會顯出一兩分心虛來。
但是擱現(xiàn)在，那就是純天然嬌憨。
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把小姜氏給萌化了，黯然瞬間一掃而空，慈母心大漲，伸手就往小女兒臉頰襲去。
顧西棠一下瞪圓了杏眼，渾身炸毛。
別來！打??！
我警告你啊，別動手！
我把你手給擰了我告訴你！……
慈母手實(shí)打?qū)嵕咀∷龥]什么肉的臉頰，還往外扯了兩下，跟著一把拉起她，“對，請個安。”
顧西棠耷拉下眼角，一聲不想吭。
居然揪她！
想當(dāng)年在釋迦山，她一人叱咤山頭，誰敢往她臉上伸手？
這小姜氏膽兒肥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