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適可而止的大集
夢里不知身處何方。
供銷社買糖吃的話，趙玥還是聽清楚了的。
供銷社相當(dāng)于城里的小型商場，油鹽醬醋到筆墨紙硯；煙酒糖茶到服裝鞋帽。每樣的品種單一，卻每樣都不缺。
糖，自然不是白砂糖。這個需要家里的大人，拿著副食本按照每月的定量去買。
哥哥說的糖，就是供銷社的煙酒柜臺那邊，盛在白色油漆鐵盤子里的，二分錢一塊，最便宜可以達(dá)到一分錢一塊散裝的，帶包裝紙的糖塊。
吃起來粘牙的、無包裝紙的關(guān)東糖糖塊，更可以一分錢買來兩塊。孩子們?nèi)ベI時，說點(diǎn)好聽的話，比如叫售貨員一聲“大嬸”，還有可能多得一塊。
倒不是為了嘴饞要吃糖塊。
趙玥睜開眼睛，屋子里還是暗黑一片。稍作茫然之后，她為驅(qū)除家人貧困、為今生奮斗的精氣神，立刻大發(fā)！
“我去！”趙玥大呼一聲，立刻坐了起來。隨即她就轉(zhuǎn)身下炕穿鞋——也是和衣而臥的。
三哥趙義拿著一支手電筒，四哥趙德笑呵呵地拉著趙玥的手，三兄妹興沖沖地快步走出院子。
趙玥仰頭看看夜空，星斗漫天，閃爍不定。
都說一顆星星代表一個心愿，趙玥不要那么多，只想要一家人安康幸福。
看著前面土路上那團(tuán)暖黃色的手電筒光亮，老四趙德不斷地催促著“快點(diǎn)吧，要不就被別人占去了”。
老三趙義立即把手電筒略微抬高，暖暖的光亮遙遠(yuǎn)了許多。追逐光亮的心情更加急切，心下更加起急，三兄妹更是加快了步伐，甚至小跑了起來。
走入村里的那條東西向的主街，三兄妹的心里略微踏實(shí)下來：還好，只有幾個小身影在晃動。
占地的本村孩子們尚且不多，前來擺攤做生意的外村人，更是寥寥無幾。
三兄妹心中得意，老三趙義和老四趙德，連忙從口袋里拿出幾捆細(xì)麻繩，走去街中做生意位置好的地點(diǎn)。
以生意人的眼光來看，有“金邊銀角草包肚”的說法。
這個意思就是說，沿街店鋪、攤點(diǎn)，以街道兩端的客流進(jìn)出口為最佳售賣地點(diǎn)。而街道的中間位置，因?yàn)轭櫩蛿D來擠去，也就不會太在意售賣的商品。
趙義和趙德當(dāng)然不懂這些生意經(jīng)，可是他們由于經(jīng)常來占地方，看也就看得明白了：主街兩端，以及岔路口的位置最好！
一塊大約五六平方米的位置，可以收到一塊錢，甚至兩塊錢！而主街中間的位置，即便是十平米，也最多收個五毛錢。
現(xiàn)在主街兩端的位置，肯定已經(jīng)有更早到來的人占了一部分。占地方也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你總不能仗著能早起，就把所有的好位置都占了！
小心挨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事，在有著無形約束的村里，是不存在的。
所以，一個孩子，最多占一兩塊地方也就可以了。
三兄妹緊趕慢趕，心里還算滿意：主街的東端，由趙德?lián)尩搅艘粔K大約五平方米的好位置；主街的西端，由趙義和趙玥，搶到了兩個合計(jì)大約六平米的位置。
三人拉起細(xì)麻繩把位置圈好，又找來磚頭瓦塊壓住繩子。好了，占地為王的目標(biāo)實(shí)現(xiàn)，坐等做生意的人前來交錢啦！
“這塊好位置，就跟來做買賣的要三塊錢！”趙義咬牙切齒地說著。
趙德也是連連點(diǎn)頭：“嗯嗯，這么好、這么大的位置，值三塊錢！”
三兄妹很開心。老三趙義和趙玥就在主街西端守候；老四趙德帶著滿懷希望，蹲在主街東端的好位置等待。
趙義既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這邊看守，又不放心老四趙德那里：擔(dān)心他太老實(shí)被欺負(fù)。
因此，他就做了流動哨兵，在兩邊小跑著來回查看。
在幾兄妹熱切地期盼中，早晨的寒涼也就不算什么了。
東邊的天際現(xiàn)出魚肚白，幾兄妹的心里，由期盼轉(zhuǎn)為緊張：與做買賣的人，還要對占據(jù)的這塊地方討價(jià)還價(jià)的！
趙義又忍不住跑去趙德那里，趙玥只好一個人蹲守在原地。
一個早點(diǎn)攤販，推著一輛三輪車，緩緩地從主街西邊走來。車上那個自制的大火爐，正在跳躍著紅彤彤的火苗。
走到西邊路口，他看了看守在一邊的趙玥，就默不作聲地把車子停在了旁邊。
鼓足勇氣，趙玥紅著臉說：“呃，嗯，你好，這里，這里我們先占下了?！?p> 商販“嗯”了一聲，并不多說。他把一個鐵鍋架在火爐上，再自顧往里面倒油。
嘿！氣人！這是裝傻充愣，想白占地方的！怎么能行！
趙玥站起身，走到他旁邊說：“這里我先占下了?！?p> “嗯?！蹦侨舜饝?yīng)一聲，見已經(jīng)把油倒好，就把油壺放在地上。隨后，他低頭拿起一根鐵釬子，把火爐下面的風(fēng)門打開。。
簡直是視我于無物！是欺負(fù)我這個小姑娘了！
趙玥再大聲說：“趕大集都是這樣的，你要給五毛錢！”
那人低頭看了看她，就面無表情地說：“我沒用到你的地方，你看，我在你圈好的地方外面?！闭f著，他就指了指地上。
“你的車子都出界啦！回頭村里來檢查的不答應(yīng)！”趙玥提示著說。
那人想了想，就把車子往里挪了一下。
“你看，你不還是用了我這塊地方嗎？”趙玥“哼”了一聲說著。
那人撓撓腦袋，只得說：“這樣吧，給你三毛錢。等會兒油餅炸好了，給你一張?！?p> 說著，他搭起一張自制的折疊桌，再從車?yán)锬贸龊秃玫挠兔鎴F(tuán)。
油餅一張二分錢，給一張油餅就想抵兩毛錢？！你當(dāng)我真是傻孩子好糊弄！
“不行！”趙玥站在車前，大聲說。
那人見這個小姑娘很倔強(qiáng)，但神態(tài)又可愛，不禁笑了：“小姑娘，你說怎么合適？”
“十張油餅！”趙玥大聲說著，“一張油餅才兩分錢！而且，你賣的油餅也包含著利潤。這樣說來，還是你得利的！”
“嘿！你這小姑娘倒是聰明?！蹦侨艘残α恕Ｔ倏纯粗苓?，他覺得地方不夠用，就把桌子搭在了趙義占的那塊地方里。
“再加五毛錢！”趙玥連忙說，“這是我哥占的！”
那人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占了多少地方？不能這樣的?！?p> “就這兩塊地方！”趙玥說著，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再接著說，“我哥哥脾氣不好，他才不會像我這樣好說話呢?！?p> 旁邊的一個孩子聽了他們的對話，撇著嘴不停地點(diǎn)頭：“是真的。她好幾個哥哥，前天剛把一個人的腿打斷了！”
那人立刻心驚，趕緊向四周看了看。
眼中沒有見到有高大的孩子，可“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的老話，這個流動商販也是知道的。
“少兩毛錢！要不我寧愿去街中間去賣！”商販無奈地說。
“好吧！那就多加四張油餅。說來還是你劃算，省了一毛二分錢！”趙玥略有退讓，但也做出“你要適可而止”的神態(tài)來。
“嗯?！鄙特滭c(diǎn)頭后，再問，“有糧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