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具了?”
“你問的是第幾具尸體,還是第幾例案子?!泵麨闇氐木烊绱嘶氐馈?p> 他們站在河岸旁,四周拉起來警戒線。腳邊是一具剛剛撈起來的尸體。與其說是尸體,不如說是軀干。因為這名死者生前四肢都被砍斷了,好在他散落的四肢和軀干離得不遠,很快就被人打撈到了。
死者的額頭上,刻著一個十字,翻開的血肉已經(jīng)有了些許腐爛。
“你就不能都回答一下嗎?”年長的警官問道。
“第十二具尸體,第五起案子。”溫蝶頓了頓,低下身看著死者的慘況,忍不住說道,“這人應(yīng)該是死得最慘的一個了?!?p> “身份查明了嗎?”
“一個面店的老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p> “前幾個死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只要兇手一直殺下去,他們的名字說不定會在什么《天國十大懸案》上永遠留下?!崩暇汆椭员?,“一些嘩眾取寵的小丑就喜歡寫這玩意。要是再不破案,上頭的人也壓不下來了?!?p> “上頭的人可不想大街小巷都討論什么十字殺手,應(yīng)該已經(jīng)采取行動了,不過那就不關(guān)我們的事了,讓上面的那些專家去頭痛吧?!睖氐约河^察著死者浮腫的手掌。
“但面子上該做的還是得做。對了,這人有沒有親屬?!?p> “有一個老婆和兩個兒子,都已經(jīng)失蹤兩天了。我已經(jīng)讓人去找了,很可能也被扔到了這條河里面?!睖氐贿叞情_死者的眼皮,一邊說道:“畢竟之前兇手的作風就是要殺就殺人全家,我估計這次也差不多,只不過尸體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而已?!?p> “倒也是?!崩暇冱c了點頭,聽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名字。
“干什么!”
“找到了。”
“什么?”
“死者家屬的尸體,都在這了?!?p> 老警官河溫蝶對視一眼,溫蝶放下手中的活,連忙跑向剛剛對著自己大呼小叫的警官的身邊。
“就是那三具尸體?”
溫蝶望著正被拖上岸,衣服還在向下滴水的三具尸體,問道。
“剛剛比對過身份了,應(yīng)該沒差。”
“媽的,兇手還真是瀟灑,連毀尸滅跡都懶得做完全,直接把人往河里一丟就完事了?!崩暇倭R道。
“好了,至少人家沒把家屬的四肢也給砍了,還省了我們撈斷肢的時間?!睖氐牧伺睦暇俚募绨?,他進入警局的時間雖短,但比之老警官卻更加沉穩(wěn)。雖已看清了職場的蠅營狗茍,但也愿意為工作付出心力,任勞任怨。
“行行行,走吧?!崩暇俨荒蜔┑鼗氐?,慢步走近那三具尸體。
……
莫孤沉踏在灑落在地上的日光上,呼出一口熱氣,在空中化成一道白霧。今天天氣雖不錯,但溫度幾近零度。
兩側(cè)的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人們依舊像往常一樣嬉笑,忙碌。莫孤沉眉眼間卻沒有絲毫的輕松的神情,因為他知道一個隱藏在人群眾的殺人兇手,可能已經(jīng)盯上了下一個目標了。
不能再讓他瘋狂下去了。在昨日他看到橫死在老屋中的那對母子時,他辭去了自己的工作,帶上所有隨身行當離開了自己曾經(jīng)無比向往的平靜生活。
果然,命運并不會放過自己這樣的人。
他如是想到,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一處孤兒院前。白色龜裂的瓷磚上刻著“清水福利院”五個金色大字,門前滿是無人打掃的落葉。莫孤沉瞇起眼睛,望向門口的保安廳,一個已經(jīng)半頭白發(fā)的老人穿著保安服在逼仄的保安廳內(nèi)打瞌睡,并未察覺到自己的到來。
他走到保安廳旁邊,伸手敲了敲玻璃,驚醒了內(nèi)中的老保安。老保安打了個哈欠,皺著眉頭望向這張生面孔,套上厚外套走了出來。
冷風吹過,他打了個哆嗦,問道:“你來找誰?”
“院長在這里嗎?”
“你來找院長,干什么的?”老保安用狐疑的眼神望著莫孤沉,后者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道:“我想向他了解一些事?!?p> “能了解什么事,這里有十幾年沒什么大事了……”老保安嘟囔著,但還是給院長打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后,一個帶著老花眼鏡,頭發(fā)花白,身形消瘦,但走姿仍然規(guī)范挺拔的老人來到門口,看向莫孤沉,道:“你就是莫孤沉?”
“是?!蹦鲁廖⑽⒐恚貞?yīng)道。
“進來說話吧?!崩先藫]手示意保安不用在意,自己領(lǐng)著莫孤沉朝院內(nèi)走去。
院長帶著莫孤沉穿過兩側(cè)皆是低矮灌木的小道,走到一座墻面已經(jīng)泛黃的老式建筑物前,推開門后拐入右側(cè)第一個房間。
房內(nèi)裝飾簡陋,一個桌上擺著寥寥幾張白紙和書本的書桌,一張木椅,兩張張沙發(fā),一個不大的書架,連一張茶幾都沒有,這就是接待室的全貌了。
院長取出兩個瓷杯,道:“抱歉,這里只有開水和粗茶?!?p> “無事。”
院長給莫孤沉泡了粗茶,兩人各自在沙發(fā)上落座,由于沒有茶幾,只能捧著茶杯,又怕被滾燙的杯壁燙到手,樣子甚是滑稽。
“你昨天在電話里和我說,你想知道什么來著?”院長問道。
“我想了解關(guān)于許學啟的事情?!?p> “雖然這個問題可能實屬多問,但我還是要問一句,你為什么想知道這些事情,又怎么知道小許曾經(jīng)在這里呆過?”
院長并沒有放下對莫孤沉的懷疑,莫孤沉清楚這點,也表示理解。這一路上看來,這座福利院算得上簡陋,占地面積不小,其中卻沒有多少人影。建筑物的表面都陳舊的帶有裂痕,一看便是多年沒有翻新過的了。這樣一座冷清的福利院中,突然有人來問多年前一個離開的人的訊息,換做是自己也會感到煩惱。
“我與他……亦師亦友。”莫孤沉難以說出實話,“師兄”這個稱呼是在容易讓人聯(lián)想太多,難以出口。
“亦師亦友……這個說法太過籠統(tǒng)了?!?p> 莫孤沉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十字吊墜,將其遞給院長。
“這是……”院長抬了抬眼睛,仔細端詳一番后道:“許學啟的吊墜?”
“您居然還記得,這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東西了吧?”
“照顧孩子是我的責任,我肯定要比其他人記得更多一些?!痹洪L將吊墜交還給莫孤沉。
“你想要了解些什么?”
“他在福利院是,是個什么樣的人?”
說出這句話時,莫孤沉嘴中有些苦澀。在天淵時,他一向認為自己是除了師父以外最了解許學啟的人,因為他與許學啟相處的時間最久,連出任務(wù)都是兩人綁定在一起的。在師父死后,自己就是許學啟最親近的人。但當莫孤沉看到那一夜發(fā)生的事情,看到曾經(jīng)交給自己人生道理的師兄做出了與他所講的內(nèi)容截然不同的話語時,這種想法終于開始動搖了。而當他真正脫離組織,過上獨居生活,離開了所有人的陪伴后,他才意識到,自己與許學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親密。這個永遠心事重重的師兄心中到底在想著什么,自己其實完全不了解。
這是令人心酸的覺悟,好在現(xiàn)在想到還不算太晚。
“小許啊……你知道二十八年前,風月郡的那次洪水襲境嗎?風月郡沿海兩千多戶人家被洪水沖毀,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甚至死在了那次天災(zāi)中。許學啟的父母,就是在那次洪水中遇難的人。當時他的父母將他交給他的祖父祖母照顧,自己結(jié)伴去風月郡縣打工,因此那次事件后,許學啟就成了孤兒?!?p> “那時起,許學啟就來到了福利院?”莫孤沉問道。
院長搖了搖頭,想到他之后的遭遇,這位宅心仁厚的老人不禁嘆息一聲,道:“不。那時候,許學啟的祖父母并不愿意讓他去福利院,但喪子的沖擊對這兩位老人來說實在太大,那時起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就不是很好,時?;紊?。半年后,許學啟的祖父在開車去和老朋友聚會時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車禍后,許學啟的祖母一人根本無力照顧孩子,加上她的身體本就每況愈下,她最后選擇將許學啟交給自己的次子撫養(yǎng),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了?!?p> “這里我要先提一下,許學啟的叔叔待他并不差,但不知道為什么,許學啟和他的叔叔一家并不親近。他的叔叔本身就有一對兒女,本來他想著同齡人之間可能會好相處一點,并沒有太過上心。但不久后他就發(fā)現(xiàn),許學啟和他們一家實在是格格不入,不和任何人親近,不和同齡人玩耍,就算花錢送他小孩子喜歡的禮物他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就像一塊木頭一樣。許學啟的叔叔實在受不了家里有這樣一個異類,擔憂自己的兒女在長大后也不會對這個堂兄有什么感情,為了避免日后的沖突,將他送到了福利院,也就是這里。”
院長頓了頓,似乎是怕莫孤沉對許學啟的叔叔產(chǎn)生什么惡感,但:“其實,這個決定雙方都沒什么錯。許學啟當時年紀還小,可能一時不能接受父母離開的事實,疼愛自己的祖父母又相繼離世,這一連串的打擊襲來,即使那時候許學啟還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意義,也容易感到孤獨和寂寞。對陌生人態(tài)度冷清,算是一種過度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p> “而許學啟的叔叔,雖然他做的決定看似不近人情,但也算情有可原,當時他和妻子都忙于工作,沒太多時間處理自己兒子和侄子之間的關(guān)系。而這種冷漠的感情若是維持下去,指不得日后會不會釀成災(zāi)患。”
“我明白?!蹦鲁谅犞洪L苦口婆心的解釋,淡淡地回道:“請繼續(xù)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