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是河神大人嗎
天庭上,諸神會議正進行至第六天。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這會議上的神仙已經(jīng)六年多沒下過凡間了。
會議工作也進行到了尾聲,剩下的便是收尾以及享受宴會的愉悅。
觥籌交錯之間,諸神舉杯暢飲,盡享恬意。
可一聲不合時宜的喊叫,打破了眾神的雅興。
“報—”一天兵慌慌張張地闖入了會場,行禮下跪一氣呵成。
“稟報天王大人,凡間西境水患四起,已淹沒多處土地!”
河神端舉著毛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乎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怎么回事?雨神不是一日前就回凡間了么?這水患什么時候開始的?”天王放下手中的酒杯,急切地問。
“雨神大人之事屬下不知,但…水患已經(jīng)持續(xù)凡人時間三月之長了?!碧毂奶摰氐?,等待著天王的憤怒。
河神放下毛筆,嚴肅地看著這天兵。
“三個月?!你們監(jiān)看通報的人做什么去了?!”天王整個身子往前俯去。
“屬下看管不力,交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當班的天兵喝醉睡過去了,才導致報告不及時!”天兵磕了一個響頭,“請?zhí)焱醮笕私底?!?p> “墨河,這…”天王沒理會他,反倒是轉(zhuǎn)身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河神祁墨河,誰知他早就站起身了。
“墨河回趟凡間處理水患之事,眾仙家請繼續(xù)享受宴會的余興。”祁墨河拱手作禮,離開了位置。
原本他就沒有參與飲酒之樂,宴會少他一人也無不妥,可那天兵也正是因為飲酒之事才耽擱了工作,在場的神明們也不好意思再舉起酒杯了。
“行,你去吧?!碧焱鯎]揮手讓他離開,轉(zhuǎn)而又對天兵嚴肅且氣憤地道了一句,“把喝醉酒的天兵帶上來,還有看看雨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姚若翎的水性算不上好,就算她能游泳,在被束縛手腳以及神志不清的情況下,也根本不不可能游得動。
身體墜落拍下水面的同時,她又直接暈了過去。只依稀記得自己呼吸非常痛苦,口鼻肺部全是水,讓她疼痛欲裂。
原來,母親是在如此煎熬下離開的。
祁墨河回到凡間后迅速用調(diào)水令解決了西境的水澇,水位正逐漸退下。
施法停下的同時,眼尖的他很快看見河水帶著一個紅色的身影。
河神本不是一個喜愛理人間俗事的神明,但看著一個身穿嫁衣的女孩在水中,他誤以為女孩是在大喜之日不小心被洪水卷入河中了,再怎么說水患有很大部分是神明管理不力造成的。
沒有過多猶豫,便心軟救起了她。
他一手攬著那女孩,探了探她的鼻息,十分微弱,身體也是冰冷到了極致,說是已經(jīng)死了也不為過。且令他難以理解的是,大喜之日她為何會被綁著手腳呢?
凡人的事情他不理解,便只好先把繩索解開,施法除掉女孩體內(nèi)嗆入的部分河水,再讓她身體溫暖起來。
還有事情需要調(diào)查,不可在此處耽擱過久。正當他準備離開之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女孩身上掛著的一塊玉佩。
藍綠成色,雕琢精良,品質(zhì)少有。
他確信這玉佩就是九年前那女子身上帶著的那塊,他緊皺著眉頭,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
“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姚若翎咳出了好幾口水,她覺得自己的肺仿佛被石頭壓著一般,快要裂開了。
怎么回事兒?自己還活著么?
她茫然地四周望了望,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jīng)干透,旁邊還生起了一小堆火,非常暖和。
再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原來旁邊還有人,姚若翎嚇了一跳,想撐起身子,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四肢酸痛,腿部的痛感尤為強烈,想必是在被洪水沖走的時候撞到了什么。
“公…公子,是你...咳…咳…救起我了嗎?”姚若翎出聲時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極其喑啞,且沒說幾個字便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祁墨河并沒有回答她,確認她醒過來之后便站了起來,“你是如何墜入水中的?”
姚若翎想著這說來話可就長了,“我…咳…暫時說不了這么多話,公子若是…咳…有耐心…”
“長話短說吧?!逼钅佑悬c無奈地道。
斷斷續(xù)續(xù)地把緣由交代清楚后,祁墨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鬧!”他緊鎖的眉心一直沒舒展開,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怎么會發(fā)生如此荒誕的事情,“你的村莊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去?!?p> “你是河神大人嗎?”姚若翎問了句。
“……”祁墨河愣住了一下,“不是?!?p> 姚若翎用力地撐著地板站起來,疼得她直咬牙,眼前的人是不是河神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區(qū)別,“如果我貿(mào)然回去,村民一定不會放過我和我爹,無論公子你是不是河神大人,感謝你救了我的性命。”
祁墨河嘆了口氣,“放心吧,水患很快就會平息,你大可以放心回到村子里去?!?p> “此水患持續(xù)已久,公子為何如此肯定?”姚若翎有些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并沒有得到回答,姚若翎看著他往前走著。她只好用先用泥沙把火堆撲滅,再咬咬牙一跛一跛地快步跟上。
“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p> 她不習慣求助與人,但眼前的人總讓人覺得很可靠。
“何事?”
“看樣子公子是有能力解決水患問題的,能否在此之后跟姚村的人們說一下是河神顯靈了呢?這樣…”
“不行!”祁墨河冷聲拒絕。
在不知道神明存在的情況下都已經(jīng)做出這種荒誕之事,若是真知道了河神的存在,更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了。
“對不起,是我無禮了?!币θ趑岜缓浅饴晣樍艘惶?。
“你是姚村的?”
“嗯,一直沒有解釋,小女名姚若翎?!彼c點頭。
“……”聯(lián)系到這女孩身上的玉佩,祁墨河很確信她就是當初那個小孩。
“幾年間就長這么大了…”他小聲地道了句。
“嗯?”姚若翎沒聽清。
“姚村水患明日自會平息,你回去也無妨?!?p> 已經(jīng)是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了,姚若翎當然明白自己不可以再多做挽留,她恭敬地說道:“嗯,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定會銘記在心…”她抬頭看了眼祁墨河,他并沒有反應,“就此別過,后會有期?!?p> “這里離姚村不遠,越過此山便是?!笨催@小姑娘一瘸一拐的樣子,本想著把她送回去,但自己已經(jīng)耽誤過多時間,是時候去找這次水患的罪魁禍首了。
在祁墨河離開后,姚若翎才慢慢地挪動腳步。所幸路上有許多樹可作支撐,她才不至于摔倒。
姚若翎靠在一棵大樹上休息著,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東西。
可笑的是,之前村民們?nèi)诩抟轮械姆?,除了被河水沖走了的外,剩下的也因為泡了水的緣故墨汁早就化開了,根本看不清寫了什么東西。而首飾則更不用說,已經(jīng)沒剩下幾個了。
她把符文都揉成一團扔掉,首飾則包好打算給父親留個后路。
因為走得特別慢,到姚村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水位真的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地面也沒有積水了。
才不過一天時間,村里面已經(jīng)在自己跳下的地方搭起了祭祀的神壇,上面插滿了蠟燭香火,還有很多的瓜果蔬菜。
就這么走過去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姚若翎不敢想象。
“是誰允許你們擅自決定讓翎兒送死的!”熟悉的聲音喚回了姚若翎的思緒,這是她父親的聲音。
父親竟然醒過來了,而且出家門來到這里。
姚若翎瞬間有些驚喜,但很快她就看到父親被推到在地,姚青跑去把他扶了起來。
瞬間姚若翎就意識到自己是被騙了,村里的人怎么可能說話算話。
她顧不上疼痛,快步跑入人群中和姚青一起攙扶著姚江明,“爹,翎兒在這里,別激動,翎兒還活著,沒有死!”
事發(fā)突然,村民們也沒反應過來是誰沖進來了,可那熟悉的紅色裝束,很快他們便認出了這個人是姚若翎,她怎么會回來了?
“姚…”村民們指著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再怎么說她也不可能從那種洪水中還能活下去。
“若翎?!”姚青詫異地叫了聲,差點沒穩(wěn)住腳向后退去。
“你不是已經(jīng)作為獻祭品…”
姚若翎深呼吸著,早就認為這里的人不可信,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日,他們就暴露本性,“你們答應過照顧我爹,現(xiàn)今竟然對他動粗?!”
姚金聞聲尋了過來,看到她后也是一個目瞪口呆。
“如今水患已平,我也算兌現(xiàn)了承諾。請你們說到做到帶我爹去京城看??!”
“這……”姚金被女孩瞪著,突然啞口無言。
其他人并沒有聽聞過這個條件,“京城?少胡說八道,我們村里都這種條件了,怎么可能還能帶你爹去京城?”
“喂!你忘了她現(xiàn)在是河神的妻子嗎?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還能完好無損地回來,莫不是真的有河神大人!你這樣狂妄地說話,不怕河神大人加罪于你嗎?”
剛剛反駁的人瞬間心虛,“你真的遇到河神了?”
姚若翎抿緊嘴唇,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這與遇到河神與否并沒有關系,她實在是無法接受村里的人出爾反爾。
跟他們講道理是不現(xiàn)實的,她只好開口道:“是的!我已經(jīng)是河神大人的妻子了,我爹便是河神大人的岳父,你們敢對他不好,便是得罪河神大人!”因為底氣不足,她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這句話剛好被處理完事情的祁墨河聽到了。
與姚若翎分別后他很快地就找到了惹出水患的犯人,也讓他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出于擔心與好奇,他便趕到姚村,誰知道剛來就聽到姚若翎這句話,讓他忍不住蹙起眉。
村民們議論紛紛,心情很是復雜,“既然你這么說,你就叫河神出來,我們親自答謝他!”
“河神大人豈是如此容易就能見到的?”姚若翎咬著牙道。
“你不也很容易就成為了河神的妻子嗎?我們見一下有什么困難的?還是你心虛了?”一些村民也惱火她的態(tài)度,忍不住又反駁了一句。
容易?姚若翎聽著氣笑了,她可一點都不容易。這些人沒體會過在水里的無助,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絕望,才會說出這種話。
姚桐皓在姚若翎出事后一直發(fā)著高燒,臥病在床,也沒法下去尋她。
此時在朦朧中卻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而且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閉嘴!”姚若翎氣憤地站起來,紅色的嫁衣被她緊握出褶皺,“當初你們答應過會照顧我爹,現(xiàn)在出爾反爾的是你們!”
姚江明聽后更是痛苦,“我有什么重要的?翎兒你怎么可以想著這樣讓你爹活著?。俊?p> “難道她是被河神打發(fā)回來了?這剛出嫁就被掃地出門了么?”
原本已經(jīng)很委屈,在聽了姚江明的話后她更是止不住顫抖起來。
姚青見氣氛不妙,怕姚江明會出現(xiàn)什么狀況,便識趣地把他攙扶走,“叔叔,咱們先回屋里去吧。”
“不…翎兒她...”
“爹,我沒問題的?!彼蛞η嗤度ジ兄x的目光,隨后露出一個笑容,卻絲毫看不出笑意。
“若是這樣,河神大人沒準兒再次遷怒于我們,水患復生也不無可能啊!”
“你看她頭發(fā)凌亂,風塵仆仆的樣子,哪是神明妻子的模樣?”村民們繼續(xù)揣測著,好像全然忘記一日前姚若翎所做出的犧牲。
“那她是怎么活著回來的?難道說…”村民們越說越離譜,姚若翎的怒火在胸膛中翻騰,呼吸變得愈發(fā)沉重。
祁墨河全部都聽在耳中,也理解了為什么她對回姚村會出現(xiàn)抗拒。
“莫不是執(zhí)念太強,她一定是厲鬼!妖怪!沒能成為河神的妻子,在那種洪水下還能活著回來,不是妖怪是什么?她現(xiàn)在就是來跟我們索命的!”
是這樣就好了,姚若翎恨不得把這些人都帶進地獄里去,“怪不得娘親生前說要提防人心,我看你們根本就沒有心?!?p> 祁墨河也有點站不住了,雖然他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但這一切都是因為水患而起的,自己沒能及時治水也是有很大的責任。所以他輕輕拂袖,準備替姚若翎解圍。
但下一瞬他便停止了作法,因為一個青年支撐著身子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抄起身旁的木桶就往人群中砸去。
“你們這些畜生!”姚桐皓確認自己真的聽到了姚若翎的聲音后,立馬掙扎著起身,誰知道會看到這樣的情形。
“哎呀!”被砸到的人吃痛地叫了一聲,“你這小子還想整什么幺蛾子?”
“姚桐皓你給我回去躺著!”姚桐皓父親看著自己的兒子,氣得青筋暴起,跑過去就要把他拽進屋子里。
祁墨河嘆了口氣,意識到這青年沒有辦法解決當下的現(xiàn)狀,只好再次抬手施法,這次很快岸邊就卷起了風浪。
一個大浪襲來把方才的村民們都淋了個遍,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所有人一下子緊張地盯著岸邊,完全不敢有任何舉動。
姚鳳梅一直沒說話站在人群的一角,此時她卻來了精神。她看姚桐皓還打算繼續(xù)出手,便馬上走到他旁邊按住他的肩膀讓他消停一會兒。
“跟你說了多少回,冷靜點年輕人,現(xiàn)在不是我們說話的時候了?!?p> 本想著甩開她的手,沒想到姚鳳梅的力氣十分的大,他竟然動彈不得,姚桐皓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超過八十歲了。
卷起的大浪逐漸形成了一個水人的模樣,嚇得村民們四處逃竄,可沒逃幾步,又被地上突然出現(xiàn)的水柱趕了回去。
“別怕!此乃河神大人顯靈了!都跪下!”姚鳳梅扯著嗓子喊著,讓村民們跪下。
村民們原地下跪,除了姚若翎。
她直視著這巨大的水人,已然忘記該怎么呼吸。
“你們凡人,都是如此不守承諾的?”水人開口道。
“……”四下鴉雀無聲,村民們個個跪著發(fā)抖。
這場景祁墨河實在是不習慣,也不愿意見到。他幾乎沒有在凡人面前用過法術,也不想讓凡人害怕自己。
“既然水患已平,你們?yōu)楹芜€要為難姚若翎?答應過的事,就這么難辦到嗎?”水人的語氣毫無波動,卻很是威嚴。
姚桐皓看著姚若翎以及這巨大的水人,突然有一種解脫的想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離她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我們也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一定會照辦的!感謝河神大人治理水患,河神大人息怒!”姚金鼓起勇氣道了一句,村民們對他不禁心生起敬佩之意來。
“以后禁止再做出什么獻祭之事,簡直荒誕至極!吾妻,姚若翎一人足矣。明白嗎?”祁墨河操縱著水人道,他實在是害怕以后再次發(fā)生要活生生的姑娘跳河這種事情。
“明白明白,謹遵河神大人旨意!”村民們唯唯諾諾,剛才的銳氣全然消失。
“今日之事,不許外傳!”
“是的!是的!”村民們依舊不敢抬起頭。
下一刻水人便消失在岸邊,只激起了一個小小的浪花。
村民們慢慢抬起頭,有的人還需要攙扶著才能站起來。
“姚…姚神女,剛才我們多有冒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們吧…”村民們在姚若翎身旁下跪道歉,但她沒有聽進去。
蹙眉看著平靜的水面,直到村民們再多叫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只要你們治好我爹的病,我便不會再追究。”
雖然還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現(xiàn)在只能見步行步了。
“行行行!”姚金連連點頭。
姚鳳梅也終于放開了姚桐皓,意味深長地笑著走到了人群之中。
她掏出了那天姚天榮給自己的金子,“若是去京城的盤纏不夠的話,我這剛好有。再不夠的話,村長補上?!?p> 當初提議把他們父女倆趕到山上住的是她,要姚若翎跳河獻祭的也是她,所以姚若翎對她一直沒有好印象。
看著村長接過姚鳳梅手中的金子,姚若翎感到很是不可思議。
這個老人心里到底都在盤算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