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甫心里的猜想一點都不假,就在朱元璋來天界寺禮佛之后的一個半月,一旨訃告就傳遍了整個金陵城、應(yīng)天府、南直隸、全天下。
洪武皇帝元后、大明六宮之主崩了!
天界寺上下瞬間掛滿了孝,就連一向特立獨行的姚廣孝也脫下那一身黑袍,轉(zhuǎn)而披麻戴孝起來。
可見這位奇人不僅識陰陽、懂天數(shù),也很會做人嘛。
陳云甫還以為姚廣孝會繼續(xù)穿著一身黑念佛誦經(jīng)呢。
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大雄寶殿外走進幾個宦官,亦是一身的孝,神情悲戚傷痛不已。
“宗遠大師,皇爺有旨,詔天界寺選些佛法精湛的大師入宮,為先皇后誦經(jīng)守靈?!?p> 宗遠跪在蒲團上念叨了兩聲善哉,而后便應(yīng)了下來。
“國喪當(dāng)前,老衲就不留幾位了。”
“不必,天界寺至誠至孝,為先皇后誦經(jīng)超度,咱家都看在眼里,回宮必報呈皇爺,想必皇爺知道后,圣心也會寬慰許多?!?p> 幾個太監(jiān)傳了話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宗遠又念了一遍超度經(jīng),這才站起身環(huán)顧殿內(nèi),最后將目光留在了姚廣孝的身上。
“道衍,你的佛法最是精湛,此次入宮為坤極守靈超度,便由你選人去吧?!?p> 姚廣孝閉著雙目默默點頭應(yīng)下,什么也沒有多說。
直等到宗遠等幾個宗字輩的離開之后才睜眼,瞥了下身邊的陳云甫。
“道明,這次你跟著我同去吧?!?p> 陳云甫的太陽穴猛然跳了一下。
給馬皇后守靈?
那豈不是必然能見到朱元璋了。
不止。
朱標(biāo)、朱棣,那可都能看到了。
現(xiàn)在才是洪武十五年,開國元勛多著呢,說不準還能見到那位大明早期偽戰(zhàn)神藍玉呢。
為什么說偽戰(zhàn)神,因為真戰(zhàn)神的話。
李景隆:沒錯,正是在下!
皮一下很開心的陳云甫沖姚廣孝道了聲是,而后腦子里猛然一炸。
等等!
看著一身披麻戴孝、默念超度經(jīng)的姚廣孝,陳云甫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這姚廣孝之前云游天下十七年之久,怎么偏生這個時候來到了天界寺,還就那么巧,才在天界寺混熟臉面,馬皇后就崩而去?
難道這家伙,真能看破天機,斷定今年馬皇后會死不成!
所以他在這個時候來到天界寺,就很有可能入宮去順道著結(jié)識朱棣!
如是這般,那也太可怕了吧。
陳云甫是一點也不信的,可現(xiàn)在他有點緊張。
萬一是真的,那姚廣孝會不會也能看出他是個掉包貨?
“應(yīng)該不能這么玄幻吧?!?p> 心里念叨著,陳云甫跪在姚廣孝身后默念佛經(jīng),可心里卻是一點都沒法安定。
人力能算到那么多嗎。
姚廣孝怎么就斷定馬皇后會崩,而后又憑什么敢斷定他會被選中進入皇宮為馬皇后守靈超度,繼而遇到朱棣呢?
這根本不現(xiàn)實。
一堂經(jīng)念完,姚廣孝也就起了身,點了陳云甫的名字向廂房位置走去,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等過了鐘山館之后才開口。
“道明,可知我緣何要你同去皇宮,為先皇后誦經(jīng)守靈?”
陳云甫斟酌著語言,猶豫了許久后還是說了句不知。
“因為你我是一類人?!币V孝老神在在的走著,雙目似閉非閉,也不怕老眼昏花一頭撞上柱子,嘴里念叨著。
“我云游多年,遍訪名川大山高人,有一老者說我除了不適合當(dāng)和尚,什么都做得,此番在這見了你,這句話便也送給你了。”
除了不適合當(dāng)和尚,什么都做得。
這話出姚廣孝的口,份量可是重的很。
陳云甫細琢磨一番之后,便陡然激動起來。
“皇宮是淬龍靈淵、更是生死劫地,那里走一遭,人就能化龍。”
關(guān)上門來,無非師兄弟兩人,姚廣孝說起話來那簡直是沒遛,什么狂言都敢往外吐。
“我看的出來,你不想當(dāng)和尚,所以我?guī)е阋黄鹑?,至于能取得什么樣的造化,看你自己的能耐了?!?p> 陳云甫本是開心的緊,聽到這話后,心里還是猛打一個哆嗦。
這怎么聽起來,搞得好像要死人一樣。
也是,如今國喪期間,崩的又是馬皇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朱元璋的心情定是極其惡劣的,萬一出了幺蛾子,城門失火之下,他們這批去給馬皇后守靈的,估摸著也別想活著出皇宮了。
“師兄,既然皇宮險惡之地,您又為何還要去走一遭呢,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啊?!?p> 打量姚廣孝兩眼,陳云甫打算套一下話。
順道著試探一下前者是不是真能窺探天機,奔著朱棣而來。
“我這一生所學(xué),總得有個施展抱負的地方吧。”姚廣孝品茶一笑,泰然自若:“習(xí)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這話說的模棱,陳云甫也泛起迷糊來。
難不成這姚廣孝本身來金陵的奔頭,只是打算得到朱元璋的賞識?
換言之,此時的他壓根都還不認識朱棣?
還沒等陳云甫再開口,姚廣孝已經(jīng)擺了手。
“你去長老那道個別吧,此一去,禍福難料?!?p> 陳云甫點點頭,索性也就緘口,起身推門離開。
合上房門的時候,陳云甫才皺起眉頭。
看著宗遠大師所住之處的位置,遲疑踱步。
要不要跟姚廣孝走這一遭呢?
和老姚同志認識的這兩個多月光景,陳云甫打心里確實驚嘆前者的才華,而且也開始信一些陰陽學(xué)術(shù),連這種人物都說此去皇宮生死難料,那自己有必要跟著冒這個險嗎?
“這些個老油子,說話一個比一個難捉摸?!?p> 細想想之前姚廣孝說的話,看似說了不少,真琢磨起來又好似啥都沒說,起碼他陳云甫想獲悉的消息那是一點都沒打探到。
到底是不是去等朱棣的。
如果是,那這趟去皇宮一點危險都沒有。
陳云甫也就踏實下來,安心抱著姚廣孝的大腿混下去。
憑借這層關(guān)系,想著靖難之后,姚廣孝和朱棣的感情,他陳云甫混個封疆大吏、部院大臣還不跟玩一樣。
再怎么,起點都得比三楊高吧。
等到宣德朝,那估摸著能混個首輔大臣?
滿腹心事的陳云甫就這么走著,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宗遠大師的門外,還沒等他叩門,門已從里面打開來。
宗遠的臉進入到陳云甫眼簾中。
嚇得后者瞬間驚醒。
“徒兒參見師父?!?p> “是道明啊?!弊谶h深邃的眸子投在陳云甫身上,注視了一陣后也沒有讓身,看來并不打算讓陳云甫進屋。
“你的來意我已猜到,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小廟不尊大佛,矮舍不用棟梁,善哉善哉。”
說完話就又將門關(guān)上,也是不給陳云甫一點說話的機會。
好嘛,這倆老頭,一個比一個神乎。
就不知道他們倆,到底是真高人還是裝神棍。
陳云甫下意識習(xí)慣摸了下下巴,光滑的頷下摸起來還有些不適應(yīng)。
直到現(xiàn)在陳云甫都沒有想明白。
他姚廣孝到底是怎么算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