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 斷水

　　側(cè)寫的世界中，西子月像是站在了一場漫無邊際的雨中，上萬滴水珠從不同角度倒映著她的面容。

　　每滴雨水都像種子一樣在發(fā)芽，記憶的碎片從種子里破殼而出，她從里面聽到了瀑布的聲音。

　　時間開始流轉(zhuǎn)，空間開始化形，聲音變?yōu)楝F(xiàn)實......真有一道壯麗的瀑布懸掛在她頭頂，萬頃水流轟濤而下，耳邊盡是雷鳴之聲。

　　這就是這對短弧刀主人當時所面臨的情況，站在急湍的飛流下，對著瀑布揮刀，磨練斷水這個言靈。

　　雖然這把對刀看上去很新，但實際上也有百年歷史，百年前屠龍者只能像這樣，用最原始的方法錘煉肉體與戰(zhàn)技，將自己鍛鑄成絕世的好鋼，用生命追求居合一擊的極限。

　　一套無名的雙手刀術(shù)在西子月的心中成型，頃刻之間她似乎便看遍了刀主人畢生的戰(zhàn)技。

　　這也是側(cè)寫給予她的饋贈，當側(cè)寫進行到最深處時，她便會模仿被側(cè)寫者的一舉一動，就好比她最開始為伊麗莎白演示側(cè)寫，拉響了一首《藍色多瑙河》，她能夠做到和琴主人一模一樣的音軌。

　　言靈·斷水，持續(xù)時間，兩分鐘。

　　西子月邁了出去，壓身而行，刀鋒掃過水面，蕩開乳白色的水霧，刀尖濺起水花。

　　在剎那的加持下，零和巴徹的對砍形成了均勢的風(fēng)暴，而西子月則是那切入風(fēng)暴中心的一束光！

　　斷水·9倍暴擊！

　　雙刀至上而下挑起，一道水凝的月牙沖天而起，精準命中巴徹的腿部，鐵青色的鱗片被一刀兩斷，墨黑色的血花透出！

　　黑色的血濺灑在水中，竟產(chǎn)生了沸油入水的效果，仿佛他的血管中流動著的都是硝化甘油一類的危險化學(xué)品。

　　還好有流水的格擋，否則她可能保不住自認為還算過得去的臉。

　　西子月翻轉(zhuǎn)腕臂，再度發(fā)力！

　　刀刃水龍般卷上之后又迅速下墜，所有漫天而起的水花像是被吸住一樣，緊隨在她的刀背后面。

　　巴徹抽劍一擊，扼守住雙刀進攻的勢頭——沒守住。

　　斷水·12倍暴擊！

　　猶如連續(xù)十二刀的斬擊集中于一點，兩匹銀狼撕開巴徹的守勢，在他的小腹上咬出兩道致命的傷口！

　　雙方都止住了攻勢，風(fēng)暴平息，各自緩緩向后退去，計算這一輪攻防的得失。

　　巴徹面容上的青筋不斷抽動，他一邊捂著傷口一邊后退，像是一臺漏著熱油的過度遠轉(zhuǎn)機器，隨時都要支離破碎。

　　西子月靠向了零，倆人在水中并肩而立。

　　“你......”零有些驚訝。

　　“我來了?！蔽髯釉碌卣f，赤金色的眼眸靜謐又神圣。

　　龍血的力量在她體內(nèi)沸騰，世界在她的眼中驟然清晰，水滴墜落的速度變緩。

　　也許，自己真的是貨真價實的S級。

　　西子月看了一眼零，發(fā)現(xiàn)對方的傷勢并未加重，只有小腿上的白襪多了幾道口子。

　　“我不該介入戰(zhàn)斗？”西子月問道，看零的輕松架勢，搞不好真能用常規(guī)軍刺把對方一點點切死。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這個東西很難殺，需要煉金武器.....你能分我一把武器嗎？”零面無表情地問。

　　西子月掂量了兩下：“不太好分，我的戰(zhàn)力會大打折扣。”

　　在持續(xù)的側(cè)寫下，她獲得了和刀主人幾乎對等的古流刀術(shù)，但前提是她緊握刀具，一旦松開其中任意一把，她就會立刻重回干瞪眼模式。

　　“昂熱校長教你的刀術(shù)？”零如是猜測。

　　“沒錯。”西子月點頭。

　　西子月聽格蕾爾說，別看昂熱校長一副英倫紳士的外表，武器是一把折刀，實際上人家最擅長的是“二天一流”，宮本武藏發(fā)明的雙刀流，西子月剛好可以利用這個設(shè)定攀攀師徒關(guān)系。

　　“那好，我相信你?！绷愕纳裆潘闪嗽S多，在她看來，昂熱校長的名號是一道金字招牌，好比夏綠蒂也是昂熱親手教出來的，西子月可以算作獅心會會長的師妹。

　　零已經(jīng)斷定了，西子月從頭到尾都在隱藏實力，不僅射擊技術(shù)一流，而且持刀技術(shù)也一流。

　　——西子月非?？煽?。

　　在側(cè)寫的作用下，西子月能捕捉到對方心態(tài)上的變化......該怎么說呢，大概就是那種從“我要保護你”變成了“你值得信賴”。

　　如果格蕾爾知曉這個信息，肯定會激動不已，“征服冰山女王”這種標題能在0.5秒鐘之內(nèi)輸入完畢，比開了剎那還快。

　　“小心?！绷愕吐暥馈?p>　　她看到了，巴徹的身影原地消失，水霧中留下他揮刀的殘影。

　　在遭到重創(chuàng)之后，他的剎那從六階掉至五階，但攻勢依舊迅猛。

　　在有零的提醒下，西子月反射般舉架起銀白色的雙刀，古老的刀術(shù)流派在她手中復(fù)蘇，旋風(fēng)般彈開對方的撲面一擊！

　　按照正常物理學(xué)來說，速度越快也意味著攻擊力越高，好比相同重量的車，以100km/h的速度撞上目標，和以200km/h的速度撞上目標破壞力肯定不一樣。

　　但這是言靈，能無視甚至是修改領(lǐng)域內(nèi)的物理規(guī)則，它說是加速，那它就的確只能加速，不影響最后的力道。

　　反過來斷水也是一樣的，它是大地與山之王一系的言靈，代表著對力道的極致掌控，它只能提高攻擊力，但無法左右速度。

　　序列號73的斷水和序列號72的剎那非常相似，雙方的數(shù)字緊挨在一起，都有著理論上無窮的上升空間，一方代表力量，另一方代表速度，兩者相遇注定棋逢對手。

　　如同雙人舞般的反擊號角吹響了，零飛舞在西子月身邊，瞄準巴徹的手肘和膝蓋，在關(guān)鍵的進攻截點將他逼停，西子月再順勢斬出凜冬般的刀光。

　　“一起！”零喊道。

　　4.4倍暴擊！一道平切從對方巴徹胸口的鱗片上刮過，電焊般明亮的火花刺出！

　　7.2倍暴擊！這次西子月命中了他的肩膀！

　　13.7倍暴擊！四刀相對，墻壁上留下了巨獸撲擊般的爪?。?p>　　兩把日式的短弧刀在她手中撐開蝴蝶般的銀翼，每一輪旋切都伴隨著鱗片破碎的悲鳴聲，像是一把重錘將鐵甲緩緩砸開！

　　“零！”

　　“西子月！”

　　兩人如鉗形般包圍巴徹，在攻勢即將匯合的一刻，眼神一對，仿佛都默契地明白了些什么。

　　猶如華爾茲的起手，西子月握住零伸出來的手，以自己鐘表的中心，零為鋒利的指針，用盡全身力量將她轉(zhuǎn)動起來。

　　零將腿挺直，那把戰(zhàn)術(shù)匕首的柄部正藏在她鞋子的下方，她之前特意在那里做了一個暗槽。

　　巴徹第一時間沒有意識到這記稍顯香艷的旋踢居然藏著如此殺機！他的注意力基本全放在了西子月身上，因為只有她手中的煉金短弧刀能對自己造成實質(zhì)性傷害。

　　他迎面撞向了那柄短刀，他的臉部有唯一沒有覆蓋鱗片的地方——眼睛！

　　怪物徹底發(fā)出痛叫，當指針瞬間歸原之后，西子月便抱著零滾入了水中，拉開距離。

　　沒有任何排練，僅憑一個默契的眼神，倆人就瞬間明白了這個戰(zhàn)術(shù)的一切細節(jié)。

　　“接下來看你了，雖然我還能動，但不想太拼命。”零坐靠坐在一處寬敞的石臺上，休息起來。

　　說是這么說的，但感覺她已經(jīng)夠拼命了。

　　雙人舞般的作戰(zhàn)看似優(yōu)美，將對方砍得節(jié)節(jié)敗退，但實際上每砍一刀，對方體內(nèi)就濺出一輪腐蝕性極強的黑墨，零作為進攻的纏繞者，腿上遭到了好幾輪腐蝕。

　　在如此炎熱又潮濕的地下河環(huán)境下，但凡身上有幾道傷口都是致命的，但好在她的血統(tǒng)極為優(yōu)異，出去之后得到應(yīng)有治療，用不了幾天，就又能重新在舞臺上起舞。

　　“我會想辦法干掉他的?！蔽髯釉掠面?zhèn)定的眼神望著對方。

　　她轉(zhuǎn)身走向巴徹，對方也剛拔出了眼睛上插著的匕首，將其扔入水中，身軀變得更加畸形。

　　就在剛才那么一刻，他已經(jīng)徹底墮落成了死侍，黃金瞳里流動著分布均勻的棕紅色，像是日食時的血月，標準的“死侍式黃金瞳”。

　　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他”，可以用“它”來稱呼了。

　　西子月垂刀前行，刀身在水里走出兩條波痕，仿佛鯨魚游弋大海時的軌跡。

　　死侍化的巴徹也意識到了面前這個女孩是活生可口的食物，也提著刀緩緩走過來，雙方在同一直線上前進，幾十米的距離不斷縮短......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

　　西子月這邊其實也快到極限了，斷水的持續(xù)時間很快就要結(jié)束，也還只剩最后的十秒左右。

　　難度很大，好比灰姑娘要在魔法鞋的效果消失的最后幾分鐘時間里，當場拿下王子，并摁著他的手把婚約簽了。

　　機會只有一次，務(wù)必放手一搏！

　　西子月伸出刀尖，以自己的胸前為起點，從上往下切去，昂貴的面料像是綢緞那樣撕開，聲音竟格外動聽。

　　她從這件被水浸透的濕重西裝禮服走了出來，像是一次重獲新生的破繭儀式。

　　每一個毛細孔都猶如重獲新生般舒張，每一處關(guān)節(jié)都在活動，每一寸肌膚都在呼吸，晶瑩的露珠在她的鎖骨上滾動，她終于在這個蒸桑拿般的地下空間里找到了清涼與爽感。

　　龍血，進一步燃燒！

　　望著西子月破殼而出的背影，零愣住了一下。

　　她沒想到這個看似保守的東方女孩居然有這么放蕩的一面，關(guān)鍵時刻，衣服說撕就撕，毫不拖泥帶水。

　　而且……她的身材看上去竟意外得不錯，頗為能打，雖然胸圍堪憂，但卻有無數(shù)女孩夢寐以求的馬甲線……

　　“你......腰練得蠻不錯的......”零無意識贊嘆。

　　西子月聽得差點沒繃住。

　　作為新娘島走出的高材生，腰肢當然練得倍棒，平常在宿舍里，格蕾爾也無時不刻對她的側(cè)腹虎視眈眈，找準機會就想上來rua兩下。

　　但在這種場合下，被零這么稱贊一聲，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與此同時，新一輪君焰在西子月后方的遠處爆發(fā)，橘紅色的光焰將西子月的身形勾勒清晰，緊隨其后的是風(fēng)暴席卷而來！

　　她把握住這個時機，乘風(fēng)而動！

　　在君焰的作用下，無數(shù)水分子升向了上空，但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下，它們只能撞向天花板反射而下，變成一場新的沸騰之雨，西子月在熱氣蒸騰的雨水中穿梭，全身上下上仿佛貼著銀箔。

　　風(fēng)暴除了給西子月一個推力之外，也讓她的氣味成百上千倍地飄入死侍的鼻翼中。

　　它被這突然暴漲的雌性荷爾蒙刺激到了，發(fā)出嘶叫，舍棄雙刀，純用利爪撲來！

　　墮落成死侍，只意味著他腦子不太靈光，但不代表他的戰(zhàn)斗力變低。

　　依舊是五階剎那，不過好消息是在無數(shù)的傷痛摧殘下，它的初速度變慢了許多，現(xiàn)在頂多只相當于它最初的四階。

　　側(cè)寫再次張開，在龍血充分燃燒的情況下，西子月終于能捕捉對方的軌跡了。

　　【手是‘兩星’，肩胸是‘遠山’，手肘是‘峰谷’，只要注意這三處位置，就能洞悉到敵人的攻擊軌跡】

　　西子月的心中回想起零之前說的這番話，據(jù)說是某個忍者朋友告訴她的......此刻，西子月非常感謝這位忍者朋友，感謝都這年頭了，世上還有如此古老的職業(yè)。

　　代表兩星的手部。

　　代表遠山的雙肩與胸膛。

　　代表峰谷的肘部。

　　如同繪制星座一樣，在西子月的眼中，一道黯淡的細線穿梭在各個部位上，將其全都串聯(lián)起來，最終全部點亮。

　　能預(yù)測到了......

　　西子月已經(jīng)看到了對方接下來的進攻軌跡！

　　時間的魔障陡然破碎，萬物川流，水走長空！

　　她攢動腰力，以自己為中心畫圓，旋轉(zhuǎn)的雙刀如同鋼鐵圓規(guī)，半米深的積水芙蓉般涌起，在升到最高空又層層盛開，變成銀色的戰(zhàn)裙！

　　斷水·16倍暴擊！

　　雙刀震開死侍的手臂，它提前預(yù)判在那里，等待著對方撞上來。

　　第二道回旋！閃耀的刀光猶如銀龍升空，兩道峽谷般的裂口在死侍的胸前劈開，峽谷里井噴出黑色的巖漿。

　　斷水·32倍暴擊！

　　在腐蝕性的毒血涌出之前，西子月就踩在對方的膝蓋上起跳，柔軟潔白的脊背如南方山巒般起伏。

　　這一刻，她倒懸在空中，與仰頭而望的死侍對視。

　　它的眼中倒映著這個女孩從天而降的身姿，她的發(fā)絲順著向上的氣流掠起，完整露出了她那“自認為還算過得去”的臉。

　　死期將至，死侍本該露出驚恐之色，但此刻它卻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樣，微微張著嘴，表情里充滿了圣意和崇拜......也許是看到天使了。

　　西子月將雙刀以十字形的姿勢架在了雙肩，神色淡然地墜落，揮刀。

　　斷水·64倍暴擊！

　　她以流星的姿態(tài)墜向地面，刀刃從一開始就比準了死侍的背后，順著它的脊柱一路向下！

　　暴力與美學(xué)在這一擊身上結(jié)合得淋漓盡致！

　　死侍倒向了前方的積水里，透過水面看到了自己丑陋的面貌。

　　這一幕像是皮套演員拉開玩偶后背的拉鏈鉆出來，它的靈魂也順著背上那道傷口里升了起來，從這具丑陋罪惡的身體解脫。

　　踉蹌兩步后，西子月也倒向了水中，黑色的瞳仁望著倒映著紅光的天花板，胸腔斷續(xù)起伏，大口地汲取氧氣。

　　魔法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龍文的力量從她身上抽走，灰姑娘靜靜地躺了下來，懶得理王子與后媽，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她松開了握住雙刀的手，任憑這對失去了效力的武器墜向水中。

　　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