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 監(jiān)考者

　　英靈殿位于學(xué)院的最中心，仿佛整座學(xué)校都是圍繞著它建立的。

　　這是一座圣堂般的宏偉建筑，巍峨的花崗巖砌在它的表面，大理石臺階將它層層托起，看上去就像是懸掛在空中一樣。

　　在它的襯托下，教堂都顯得不神圣了，英靈殿才是卡塞爾真正值得祈禱膜拜的地方。

　　新生們穿戴整齊，正坐在奧丁浮雕的面前，四壁上懸掛著歷代屠龍英雄的畫像，先祖?zhèn)兊哪抗饴湓诿恳晃恍律募缟稀?p>　　身穿燕尾服西裝的昂熱校長挺立在講臺上，向每個新生致辭敬酒，臺下的學(xué)生也舉起手中的紅酒，將其一飲而盡。

　　演說的過程并不枯燥，相反還非常生動有趣，每當學(xué)生們快要集中不住精神時，就會有校務(wù)人員將一些有趣的東西拉出來遛一遛，提振新鮮感。

　　比如一副描繪黑王的油畫，末日般的景象讓所有同學(xué)窒息，仿佛能聽到畫中黑龍的低吼。

　　這幅油畫使用了特殊的染料，這些染料是從赫梯文明的某個國王墓室中發(fā)現(xiàn)的，用它繪制成的圖畫天生帶有生氣。

　　順帶一提，這幅油畫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CC1000次列車上，專門用來給新生做入學(xué)輔道，在守夜人論壇上，這幅畫被稱為“萬能載入背景”，意思是點開卡塞爾這個游戲，看到的永遠都是這么一副加載圖面。

　　第二件寶物是龍鱗，校長還饒有興致地邀請幾位同學(xué)對它開槍，發(fā)現(xiàn)果然紋絲不動。

　　第三件干脆就是一條被裝在石英玻璃中的活龍了，個頭非常小，據(jù)說是只幼崽，它的蘇醒日期是2077年，現(xiàn)在它還在睡覺。

　　“接下來我們有請獅心會現(xiàn)任會長，夏綠蒂同學(xué)上臺發(fā)表講話?！卑簾釒ь^鼓掌。

　　講臺后的紅幔拉開，留著一頭傲然金發(fā)的女孩從里面走出，像是日出東方。

　　她的眼睛是翡翠般的碧綠色，凌厲的目光永遠注視著上前方，仿佛只有天空才配與她對視。

　　在昂熱的鼓掌下，大家也跟著鼓起掌來了。

　　總覺得校長的鼓掌帶著戲謔.......

　　“這就是現(xiàn)任獅心會會長啊，聽說她是卡塞爾家族的后代，沉寂了一百年之后，這個家族終于再度崛起了嗎？”

　　“也聽說她有著S級血統(tǒng)的實力，只是出于謙虛，主動降低身段選擇了A級。”

　　“龍王終將有一天死在她的手上！”

　　西子月周圍傳來了諸如此類“好厲害好厲害”的崇敬議論聲。

　　唔.......

　　顯然大家才剛剛?cè)雽W(xué)，還沒有認清臺上這位卡塞爾公主活寶的真實面貌。

　　“諸位新生，很高興能在這個世界末日后的第一個春天與你們相會.......”夏綠蒂的聲音仿佛經(jīng)過打磨，帶著中氣十足的威懾力。

　　之前與她遠程對話，西子月能明顯聽出對方那一半傲氣一半稚氣的本音，但在特殊的演講技巧下，她像是穿上了紅裙與高跟鞋，既站在了鎂光燈的舞臺上，也站在了千軍萬馬的前方。

　　相比昂熱作為校長的致辭，夏綠蒂的致辭明顯嚴肅了許多，同輩年輕人的號召力，顯然比長輩般的老人更具共鳴。

　　“最后，我必將取回家族的榮耀，而首當其沖的，就是校長的位置?！毖葜v進行到最后，夏綠蒂居然拔刀了。

　　沒錯，真的就是拔刀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亞坎特長刀抽了出來，對準了在一旁保持微笑的昂熱。

　　西子月和其余同學(xué)一樣，聽到“最后”這個詞正準備鼓掌時，卻被這突然插入的環(huán)節(jié)剪斷了思緒。

　　“夏綠蒂啊，很高興你能這么富有活力與激情，不過以你現(xiàn)在的年齡，不先考慮完成學(xué)業(yè)嗎？校長這個位置坐起來可是很無聊的?！卑簾嵛⑿χ貞?yīng)，像是爺爺笑對拿著玩具槍的孫輩。

　　“正是因為年輕才有意義，就好比大人們總會教導(dǎo)小孩年輕努力，老來享受，可真得等到老了之后，又哪還有精力與健康去享受呢？”夏綠蒂的笑容中帶著戰(zhàn)意，像是侵略性十足的貓。

　　“權(quán)力的位置也是一樣的，老來掌權(quán)叫做老態(tài)龍鐘，年輕人掌權(quán)才叫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彼又f。

　　“哦，我親愛的夏綠蒂，老實說校董的權(quán)力可比校長要高，如果你當校長了，那我就只好接替你的位置當校董，到時候在會議桌上，你可要被我和其他校董輪著圍罵了，而且你還不能還嘴，非常憋屈。”昂熱非常有耐心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渴沁@樣的嗎？”夏綠蒂愣了愣，壓根沒想過后果。

　　“當然是這樣了。”昂熱愛莫能助地點頭。

　　短暫的動搖后，夏綠蒂重新支起了領(lǐng)袖音色：“校長的位置只是虛指而已，我真正要取回的東西，是你袖子里的折刀，那是用我祖先的長刀碎片鑄成的，也就是說我才是它真正的合法持有者?！?p>　　昂熱掀起了袖口，果然從里面抽出了一把造型古雅的大型折刀，華美得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

　　話說.......您老人家把這么一個大件藏在袖子里，不硌得慌嗎？

　　“好嘞，這就還給你，接著。”昂熱說還就還，遠遠就是一拋。

　　昂熱這個舉動出乎了夏綠蒂的意料，她本來只打算當眾占一占口頭上的威風，沒指望對方真還。

　　夏綠蒂果斷伸手去接，她的速度很快，動起來就是一道虛影。

　　但她還是接空了，那柄折刀像是凌空消失了一樣。

　　猶如一個幀位的交錯，昂熱憑空出現(xiàn)在了夏綠蒂后方，手中正把玩著折刀，將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言靈·序列號84·時間零。

　　伊麗莎白和西子月談起過校長的這個言靈，它的作用是延緩時間，外界過去0.1秒，使用者才過去1秒，因此看上去就像是使用者加速了10倍。

　　在這個言靈的加持下，昂熱將折刀拋出，但轉(zhuǎn)手又自己接住了它，速度猶如雷電，就這樣狠狠擺弄了夏綠蒂一道。

　　“我忽然記起來了，梅涅克臨終囑咐我，這柄刀得在你畢業(yè)的那一天才能還給你，你現(xiàn)在才大二呢。”昂熱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耍無賴。

　　這段話當然是他編的，梅涅克鬼才能想到一百多年后，自己還有個玄孫女。

　　“還有，想要坐上校長這個位置的話，用小熊手帕未免過于幼稚了些，記得今后換成紫色的蕾絲手帕，最好還能沾上玫瑰或丁香的味道?！?p>　　昂熱一邊走遠一邊揮動著不知從哪摸來的手帕，上面還真有一個小熊圖案。

　　“昂熱！混蛋！給我站?。　毕木G蒂暴跳如雷，抄起亞坎特長刀就沖對方砍去。

　　剛才昂熱用時間零和她擦身而過的一刻，順手把這小熊手帕從對方裙兜里掏了出來，一下子就把現(xiàn)任獅心會會長的審美取向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夏綠蒂說砍就砍，每一道斬擊都帶著讓臺下新生驚心動魄的弧度，昂熱則從容閃躲，優(yōu)雅又準確地避開，倆人像是在表演一出早就商量好的助興節(jié)目。

　　這就是時間零的鬼魅之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縱然夏綠蒂刀術(shù)凌厲，有劍豪之姿，但在速度被放慢數(shù)十倍的情況下，依舊只是孫女般的打鬧。

　　“新生會到此結(jié)束?！卑簾嵘踔劣锌粘_下?lián)]手。

　　臺下的人愣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個也是每年必備項目嗎？”西子月扶著額頭問。

　　“不至于，夏綠蒂也就去年剛?cè)雽W(xué)，是坐在臺下聽講的新生，如果明年她還能整這么一出的話......那只能懷疑這是她故意走蠢萌路線，招攬人氣。”格蕾爾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她身后。

　　“接下來吃個飯，然后去見一見你的指導(dǎo)老師?！备窭贍栒f。

　　......

　　......

　　下午，西子月見到了自己的指導(dǎo)老師——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

　　賽諾伊教授，主教科目是古生物學(xué)。

　　雖然龍類是介乎于科學(xué)與宗教之間的生物，但它們依舊還是生物，具備大部分爬行類生物的特征，遵循基因?qū)W的邏輯。

　　古生物學(xué)不太涉及龍類，但主講龍類亞種，比如泰坦巨蟒一類的史前生物。

　　這無論怎么看都不是與女性沾邊的科目，但偏偏這位主講教授就是位老太太，今年86歲。

　　對于普通人來說，86歲已經(jīng)是準備好隨時躺入棺材的年齡了，對對于混血種來說，也就剛剛退休的年紀。

　　她在卡塞爾的教授中可謂德高望重，和在學(xué)院地底深處工作的元老教授們是同一個級別，只不過她自認為還富有余力，所以選擇征戰(zhàn)在教學(xué)第一線。

　　西子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賽諾伊教授的面前，格雷爾則在走廊的窗前比出“師妹加油”的大拇指。

　　翻完西子月的檔案后，賽諾伊教授低聲一嘆：“西子月呀?！?p>　　“在?！蔽髯釉戮兄旤c頭，總覺得對方的身上似乎有氣場這種東西。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帶過學(xué)生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帶好?！辟愔Z伊教授的開口異格外和藹。

　　這讓西子月想到了新娘島上那大腿上綁著左輪的老嬤嬤，那也是一個和藹但又極具氣場的老女人。

　　“我會努力的?！蔽髯釉抡f。

　　“那我們就各自加油吧，希望你能對得起洛朗家主的一番心意。”

　　“是伊麗莎白安排您做我導(dǎo)師的嗎？”

　　“安排？”賽諾伊笑著擺了擺手，“不論是校董還是校長，甚至是元老，都指揮不動我，但好在我吃軟不吃硬，求還是能求動我的......我很好奇，能讓洛朗家的女主人如此看好的女孩，到底擁有怎樣的才能?！?p>　　唔......

　　聽上去伊麗莎白似乎為了自己的學(xué)業(yè)做出了尊嚴上的犧牲......隱約嗅到了本子的氣息。

　　半天的一對一輔導(dǎo)結(jié)束后，西子月扛著教材走出了梵格爾夫辦公樓，不知不覺又到了飯點。

　　又一個晚上過去了。

　　.......

　　.......

　　4月13號，中午，3E考試正式開始。

　　這里是圖書館的二樓，緬甸硬木制成了桌椅，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入，六十條人影倒映在了桌上。

　　這六十人就是今年的新生規(guī)模了，大家膚色各異，來自天南地北，唯一的共同點志向遠大。

　　卡塞爾的每年招生人數(shù)不固定，最多的情況下，一年能有三百六十位，最少的情況下只有二十多位。

　　從進門的第一刻起，西子月就感受到了無數(shù)視線火一樣地燒在了她的背后，顯然松鼠小姐的名號已經(jīng)遠揚在外了。

　　在側(cè)寫的作用下，她對周圍的視線相當敏感，數(shù)十條視線里有獵奇、有嫉妒、有玩味、有敵意.......成分相當復(fù)雜。

　　西子月無意識咳嗽了兩聲——

　　大家的視線紛紛轉(zhuǎn)為恐懼，人均倒吸涼氣......可能是以為這咳兩聲是放大招的前兆。

　　結(jié)果啥事也沒有，咳完之后西子月依舊靜坐，是給后排留一個深不可測的背影。

　　“這就是在入校第一天放倒了學(xué)生會主席與獅心會會長的家伙呀.......”

　　“氣場不容小覷，和學(xué)生會主席不相上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很難產(chǎn)生表情的三無女王類型?！?p>　　“明明是雄獅或老虎，卻偏偏要偽裝成小動物嗎？真是個深不見底的女人啊.......”

　　“應(yīng)該是雌獅才對，別忘了，在龍類的觀念中，是沒有一決雌雄這個概念的，母龍和公龍是同等的強大?！?p>　　西子月的身后一直在此起彼伏，議論紛紛，在側(cè)寫的捕捉下，一切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嚴肅地將手拱在了鼻梁前，感覺自己正在被一群大型食肉動物圍觀，不過好在大型食肉動物們腦子不太好使，沒有意識到不遠處那個蹲在灌木叢上啃草的小動物是真的完全不設(shè)防。

　　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回頭，這就好比在野外與獅子相遇，你一定不能表現(xiàn)害怕，要盡可能地從容笑對，這樣獅子還以為你是一號人物，可你一旦撒腿就跑，獅子就會立刻認清你紙老虎的本質(zhì)。

　　西子月持續(xù)保持著淡定與三無，一動不動。

　　這時，房間的大門被推開，龍德施泰德教授穿著背心，叼著雪茄，戴著墨鏡，扛著一架湯姆遜沖鋒槍走了進來……一副黑幫的架勢。

　　“同學(xué)們好，3E考試將在5分鐘后，也就是下午兩點開始，我則是你們的監(jiān)考官，千萬不要作弊！我知道你們都是天才，可曾經(jīng)有比你們更天才的作弊者落網(wǎng)，后來......后來他們的下場很慘，很慘?！?p>　　龍德施泰德的目光在同學(xué)們的臉上掃過，掃視如同掃射，而他手中的那把湯姆遜沖鋒槍也的確跟著掃動了起來，槍口流動著懾人的冷光。

　　所有同學(xué)齊刷刷地后倒，即便槍里只裝著弗里嘉彈，打起來也是很痛的。

　　這......

　　這教授以前是干恐怖分子這行的吧？

　　眼見這群新生小兔崽子們被自己的威嚴唬住了，龍德施泰德教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坐在教室最前排，始終保持著淡定的西子月，似乎全場只有她免疫湯姆遜沖鋒槍的威懾力。

　　“不愧是創(chuàng)下了自由一日傳奇的新生，不至于為這點程度動搖嗎？”他聳聳肩，像是遇見了棋逢對手的強者，這種時候只好無奈地獻上敬意。

　　不.......其實是被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的那種......

　　“好了，時間快到了，準備發(fā)卷！”龍德施泰德喊道。

　　“請稍等一下，我希望這場考試能由我來監(jiān)考?！?p>　　清冷的聲音從門外的走廊上傳來，分明那聲音很小，可它就像是冰刃般破開了這間屋子的空氣。

　　一個嬌小的身影走了進來，所有人都意外地注視著她。

　　白金色的秀發(fā)在腦后挽成馬尾，冰藍色的眼瞳，如雪般的肌膚，渾然天成的女王氣息......零，她來到了這間考場，像是個不速之客。

　　“學(xué)生會主席竟然選擇親自監(jiān)考？”龍德施泰德詫異。

　　零點頭：“我已經(jīng)申請好了證件，我可以來監(jiān)考?！?p>　　零將審批蓋章的文件出示給龍德施泰德，他點頭同意了。

　　“那就短暫地當當搭檔吧，零小姐?！饼埖率┨┑曼c頭。

　　正式就職后，零從房間角落里搬來了一把桃木椅——

　　一屁股坐在了西子月面前。

　　“嗯？”西子月愣住了。

　　“我就坐在這里監(jiān)考?！绷憧粗髯釉抡f。

　　這......

　　西子月還真沒見過這么霸氣的監(jiān)考，直接搬一張椅子，往某個學(xué)生的面前就是一坐。

　　這種情況，好像叫做針對？

　　“我，就坐在這里監(jiān)考?！绷阌种貜?fù)了一遍，冰藍色的眼睛里似乎要溢出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