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員外的禱告】

　　錢大員外醒來時，窗外已然天光發(fā)白。

　　起初他還有點(diǎn)恍惚：此乃何處？

　　躺得不是自己的臥榻，劣質(zhì)的熏香讓他頭昏腦漲。

　　他坐起身，轉(zhuǎn)頭看到自家寶貝兒子躺在他旁邊，往日白皙紅潤的臉蛋此時已是面如死灰……

　　趴在旁邊打著瞌睡的那是……青哥兒。

　　這狗才臉蛋倒是白里透紅。

　　“啪！”

　　正在夢中的青哥兒忽覺臉上一陣熱辣，驚醒過來看到大員外已經(jīng)醒轉(zhuǎn)，“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說！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青哥兒在大員外跟前涕泗橫流地將下午發(fā)生之事一一講來，前面倒是和去府上報(bào)信的錢四六所講大差不差，只是后面發(fā)生之事錢四六不知，大員外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一行人上山后，小員外十分向往那云深不知處，再加上少年心性，便由青哥兒攙著，兩人向小徑爬去。

　　后面兩個護(hù)衛(wèi)亦是久跟著小爺?shù)模种さ睦_一段距離，待到青哥兒發(fā)覺身陷一陣淡黃色霧氣中不知?dú)w路時，已是為時已晚。

　　那淡黃色霧氣異香撲鼻，兩人如在仙境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耳聽得周邊似有人聲，但卻總是在同一地方來回打轉(zhuǎn)，便越走越慌。

　　“然后呢？玉兒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老爺容稟，我和哥兒兩人在那霧氣中不知轉(zhuǎn)了多久，只覺得腿軟腳酸，忽然一道黃色光芒從天而降，耳邊廂又聽到一陣?yán)夏鸽u叫聲，我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要不是扶著棵樹就差點(diǎn)跌到，待我稍緩過來些后，那霧氣便漸漸自行散去了。

　　我此時方才看到不遠(yuǎn)處有火把閃耀，再回頭看哥兒時，哥兒就已經(jīng)暈倒在地，想必是……是在山上迷路過久，又吸了那濃霧瘴氣所致?！?p>　　“放屁！那你為何安然無恙？”

　　“這……”

　　錢大員外翻身下炕走出門外，原來自家父子被安置在莊頭家前院正房內(nèi)。

　　見錢大員外出來，他帶來的一行眾人及錢多福都不敢再坐地打盹，一個個麻利站起聽候吩咐，除了被捆著扔在角落里的喜管事。

　　他分別叫過跟隨小爺上山的兩個護(hù)衛(wèi)單獨(dú)詢問，所答倒是和青哥兒幾無差別，也都身墜霧中尋不得路徑，更找不到小員外爺身在何處。

　　大員外又將跟隨上山的三個莊戶依次單獨(dú)找來問話，每人所答都幾乎相同。

　　他這才扭頭向莊頭問道：

　　“錢多福，你這青蘿山上可是時有瘴氣？”

　　錢多福頓一下后答道：

　　“啟稟老爺，山上常有的是霧氣，就是我山下之人上山也偶有陷入霧中而迷路的，但若說是瘴氣，則從未有人中過毒啊?！?p>　　“霧氣可是淡黃色？”

　　錢多福小心搖頭。

　　“那可有人迷路之時遇到過天降黃光？”

　　錢多福楞了一下，略加思索后更加小心地?fù)u頭道：

　　“亦不曾聽說過。”

　　錢大員外此時臉色愈發(fā)難看，錢多福倒是在旁邊低聲道：

　　“小爺與青哥兒兩個一同迷路，為何單單只小爺昏迷？

　　青哥兒一向貼身跟隨在哥兒身邊，老爺可將青哥兒細(xì)細(xì)一問，想必便水落石出?！?p>　　莊頭話剛說完，正房屋門哐當(dāng)一聲被從里推開，那叫青哥兒的撲通一聲跪在大員外跟前嚎啕大哭道：“小的剛才所講句句屬實(shí)，若有一句欺瞞，就……就叫小的萬箭穿心而死。我與哥兒原先身在霧中，兩人具都無恙，只在那道黃光之后，我才一陣恍惚，哥兒也倒了。

　　事后想來，八成是此地神怪所為，錢莊主是本地人，想必定是知道些什么。”

　　錢多福聞言暗地里又將那青哥兒祖宗咒個十八遍，但回想起青哥兒所說的神怪二字，他心中忽然一滯，轉(zhuǎn)頭向自己身后那堵寫有金鯢斬蛟誌的土墻看去……

　　正趴在窩中如聽?wèi)蛞话愕某逃鸷鋈灰汇?，頓時起了要打噴嚏的念頭。

　　鍋從天上來??！

　　錢多福正在躊躇是否要向錢大員外解釋一番，倒是錢大員外自己忽然想起什么，指向錢多福道：“你之前派去與我報(bào)信之人言講，你莊中新近出了個雀仙？”

　　“額……是?！?p>　　“快與我細(xì)細(xì)講來?！?p>　　錢多福便將以往發(fā)生之事?lián)煲o處講一遍，錢大員外額頭見汗，騰騰幾步來至土墻邊，在火把映照下，土墻上的水跡依然晶瑩透亮，還散發(fā)著淡淡酒香。

　　好字啊……

　　果然是仙家手筆，這銀鉤鐵畫世間從未得見。

　　怎么就偏偏落在這莊戶人家的土墻上了？.

　　真真是暴殄天物。

　　“這雀仙是何模樣？你可曾見過？”

　　錢多福搖搖頭，然后又急忙點(diǎn)點(diǎn)頭，倒把錢大員外搞糊涂了。

　　“到底見沒見過？”

　　“還請員外移步到莊后山神廟，那有雀仙另一處神跡。”

　　錢大員外聞聽急忙吩咐要去，又安排好人手照顧小員外，另派自己兩個親隨小廝快馬回城求援，這才與打著火把的錢多福向莊后走去。

　　而此時的程羽卻在窩中陷入沉思。

　　隼妖到此刻依然杳無音信，青哥兒所說的一陣黃光從天而降，和一陣?yán)夏鸽u叫聲，一定和他在山上遇到的那團(tuán)黃沙有關(guān)。

　　隼精……

　　巖溪洞……

　　奔跑的黃沙……

　　失魂落魄的小員外……

　　一個個節(jié)點(diǎn)捋一遍，仿佛其中有一條看不到、摸不著的線在暗中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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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腳下，山神廟。

　　一只麻雀站在廟頂飛檐上，俯視著下方新立石碑前站著的一群人。

　　為首的自是錢大員外，手中拈著三根線香舉過頭頂，然后對著石碑一恭到底。

　　他對著碑刻拜上三拜后，將三根線香端正插在一個臨時拿來的香爐之中，同時嘴唇翕動，默念有詞。

　　三點(diǎn)瑩瑩香燭微光在黑暗中頗為醒目，一股股帶著檀香氣的裊裊輕煙扶搖直上。

　　程羽忽覺得體內(nèi)再次產(chǎn)生異樣，急忙將人形元神召出，發(fā)現(xiàn)身周有三股夾雜著淡淡檀香的輕煙，在他周圍悠悠揚(yáng)揚(yáng)環(huán)繞，最后竟向他鼻孔中飄去。

　　程羽試著屏住呼吸，哪怕他現(xiàn)在的靈體壓根不用呼吸，但三股檀香輕煙還是自動鉆進(jìn)他鼻腔，流經(jīng)咽喉，在胸腔處打個旋便凝成一股玄黃氣旋，再向下墜聚于小腹緩緩流轉(zhuǎn)。

　　幾息之后氣旋大多分散成輕煙，向四肢百骸飄散而去，只留些許精華在腹中凝成一芝麻粒大小的氣團(tuán)。

　　程羽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自在。

　　這比之前眾莊戶們口頭禱告的感覺更強(qiáng)烈許多，且還多了一粒小小氣團(tuán)不知是何用處。

　　程羽猜測應(yīng)是錢大員外愛子心切以至于虔誠祈愿，且又手持三根線香的緣故。

　　程羽驅(qū)使意念探查那粒芝麻大小氣團(tuán)之時，忽然一陣似遠(yuǎn)實(shí)近的禱告聲從氣團(tuán)中擴(kuò)散開來：

　　“請雀仙大人保佑我兒平安無恙，遇難呈祥，我愿為仙人建祠堂，塑金身，香火不斷……”

　　“……”

　　禱告聲分別響了三遍后，元神體內(nèi)再無何異常變化，程羽這才將元神歸位雀體。

　　腳下的錢大員外此刻剛剛拜完起身，身后來一親隨家丁，在大員外跟前耳語一陣，程羽耳尖聽的一清二楚：

　　“回去請仙師的小五和請薛大夫的小六俱已回來，仙師未能請到，薛大夫馬上就到莊中，連帶著幾乎將半座藥鋪也一并運(yùn)來?！?p>　　錢大員外眉頭一皺，再次對這石碑小像深鞠一躬后，轉(zhuǎn)身疾步向莊中走去。

　　眾人緊緊跟隨在后，只剩下飛檐上一只灰色麻雀，盯著下方三個忽明忽暗的香頭，不消一會便燒到盡頭，被黑暗淹沒。

　　“撲楞楞！”

　　黑暗中一只麻雀展翅向莊頭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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