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封縝
封縝靈巧一躲,一邊躲一邊強辯:“寫得不好,認不出來還要打人,鄭水靈你可不對。”
“有什么不對的?!编嵥`一邊打一邊說:“堰河的堰字都不認識,你就不怕氣死柳夫子,出門在外不要說我們曾經(jīng)是同窗?!?p> “哼,誰稀罕?!狈饪b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不稀罕,那為什么找李風眠學寫字???”
“好?!笨粗嵥`一臉好整以暇的表情就知道這一關躲不過去,不甘心似的問:“是不是李晏那家伙跟你說的,就知道他什么都跟你說?!?p> “那又怎樣,你肯虛心學習,大家都替你高興,這是好事,為什么不讓別人說,而且,你到底在鎮(zhèn)上是做什么工作?掌柜的?還要識文斷字?!编嵥`好奇地問。
“嗯?!狈饪b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說道:“哪有那好的美差,福來居的跑堂,需要認牌子上的菜名,也不長做,只是個短工。”
“短工也不錯??!”鄭水靈贊道:“你可是我們村子里除了李風眠以外最有出息的一個人,不像其他人臉朝黃土背朝天,出去倒騰也能給家里掙錢,而且還賺了一輛牛車。在這相鄰的幾個村,你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能干。”
封縝低頭喝了一口水:“別夸,再夸我就不好意思了,我要是能干就能像李二哥那樣考個秀才,哪像現(xiàn)在一樣做一些投機取巧的事情?!?p> 說起這事,鄭水靈有點愧疚:“封縝,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跟柳夫子告狀,你也不會被退學?!?p> “那跟你有什么關系,我本來一見著書就頭疼,我又不是李風眠視書如命?!?p> “可你跟李二哥是一樣聰明,若是能讀書,哪怕不是秀才也可能是一掌柜。”封縝沒有讀成書,始終是鄭水靈心里過不去的坎。當初她跟柳夫子告狀,完全是因為憤憤不平,夫子常教導他們:業(yè)精于勤荒于嬉。她覺得人人都應該像李風眠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長大了才明白,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際遇半分強求不得。
“你若真覺得愧疚,不如給我做幾塊糕點,我明日去鎮(zhèn)上正好可以拿來充饑?!狈饪b嬉皮笑臉的轉(zhuǎn)移話題。
水靈真心感謝他的善解人意,嘴一抿笑著說道:“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p> 有時候水靈真心覺得女子讀書沒有什么用,她又不像男子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書讀得再多對她來說也無用武之地。不過書中自有千鐘粟,她喜歡看一些烹飪煮茶的書,無師自通的學了個一知半解,閑暇無聊會做好幾糕點。
她與陳東西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白面書生就拿著一塊糕點對她贊不絕口:“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點心?!?p> 那他一定沒有吃過望江樓的杏仁酥,那又香又脆口齒留香的感覺才讓人流連忘返??上傄沧霾怀鲞@樣的感覺,也許是材料不對,也許是制作的方法不對。
不管怎樣,有人愛吃她的糕點也不錯,自己可以做一輩子糕點讓他嘗,可惜她猜中了前頭,沒有猜中結局,這傷人如刀的結局??!
“喏,給你。”鄭水靈一手拿著糕點,一手拿著一個包裹一把遞過去。
“這是什么?”封縝好奇要翻開看。
鄭水靈打掉他的手:“這是書,以前柳夫子送給我的書,我一直珍藏到現(xiàn)在,你可別給我弄壞了,不然,扒拉你一層皮。”
“給我書干嘛,你還不如把你釀的梅子酒給我來半壺解解饞?!狈饪b一臉嫌棄地說道。
“書中自有黃金屋?!编嵥`沒好氣說道:“你好好給我看,別到了鎮(zhèn)上因不識字給靈水村丟臉?!?p> “切,我會?!?p> 見水靈瞪他,趕緊見好就收:“好,我好好讀,那酒……?!?p> 這痞子盡忘不了吃喝,鄭水靈白了他一眼:“等過年的時候我給你一壺?!?p> “那行,那行。”封縝立即興高采烈起來,這時,西屋傳來一陣咳嗽,兩人的臉色同時一變。
封縝嚴肅地問:“要不我?guī)讉€人去柳樹村把那王八蛋揪出來毒打一頓?!?p> 鄭水靈搖搖頭:“現(xiàn)在不行?!?p> “怎么,你還心疼他?!?p> “不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后縣太爺就要來水靈村清點未婚男女人數(shù),我這個時候跟他鬧僵了,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彼`解釋著。
“難道就讓他如此囂張?!狈饪b憤恨地說道。
“且讓他囂張一段日子吧,我遲早會去了斷這件事情的。”水靈目光一片清冷,她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留戀,只是害怕村子里的流言蜚語,還有重病在床的父親承受不了這沉重打擊,等過完這一關,她一定要去找那個男人把賬算清楚。
封縝想了一下囑咐她:“行,到時候我,李晏,或者是村子其他的人都可以,特別是那個李風眠口才好得讓人頓失滔滔,你可千萬別一個人前去犯傻。”
哈,水靈聽這話笑了起來:“怎么,精明能干的封大爺也不是他的對手。”
“哼,誰稀罕?!狈饪b一臉吃不葡萄說葡萄酸的樣子。
鄭水靈抿嘴搖頭,封縝和李風眠,好聽一點見面不對付,難聽一點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服誰。不過這次封縝竟然會屈尊絳貴跟李風眠學知識,證明他也是個能屈能伸的漢子,這一點倒是十分讓人佩服。
“不過,真的謝謝你?!?p> 封縝不好意思的手一揮:“同村的,還是同窗,說這個就見外了?!?p> “那好,說點不見外的,你和那個楊金鈴怎么樣了?”鄭水靈一臉八卦地望著他。
楊家是靈水村的首富,在鎮(zhèn)子上有好幾間鋪子,出門時幾個家丁把他圍在中間十分威風八面,平日里走在人前人人都要稱一聲“老爺”,家里一妻一妾,可惜只生了一個掌上明珠那就是楊金鈴,從小嬌生慣養(yǎng)又帶點小任性。只得把所有的疼愛都給了這個女兒。小的時候把她送到石頭山去讀書識字,她也算是她們的同窗,十歲的時候又花大價錢把她送到鎮(zhèn)上去讀書,立志要把她的女兒培養(yǎng)成一個知書達理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
可惜這楊金鈴長相隨她娘,性格脾氣隨她爹,一朵山坡上的野姜花放在城里的花盆里也長不成水仙、月季,更別提牡丹。
頂著一張花容月貌的臉,性格卻十分驕縱任性,一不高興就摔盆子砸碗哭爹喊娘,那氣勢完全直追村尾撒潑耍賴的徐家寡婦。楊老爺本來想讓自己女兒在城里嫁一個當官的富太太,可是看她女兒這架勢,害怕她受人欺負,只好眼睛放窄一點,找個門當戶對的,肯入贅的女婿就成,不能讓楊家大業(yè)的隨了別人姓。
封縝喜歡楊金鈴,是因為兩人曾經(jīng)狹路相逢打了一架,打架的原因是:楊金鈴剛剛從城里回來,為了顯擺高人一等的架勢,一舉一動就模仿城里小家碧玉的風骨,可惜畫皮畫虎難畫骨,別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氣質(zhì),到她這兒就成了作妖,遭得一眾小伙伴的嘲笑,其間笑的最大聲音的要數(shù)封縝。千金小姐原形畢露擼起袖子撩起裙子跟封縝結實的打了一架,那一架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兩敗俱傷。
楊金鈴的衣服撕破了,頭發(fā)扯散了,封縝的臉被她抓得一道一道的痕。
小姑娘得理不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撒潑耍賴。見這情況,一眾伙伴作鳥獸散去。封縝怕回家挨打不敢回家,只得跑到水靈家躲起來。
雖然最終揪回了家被他爹娘吊起來打了一頓,不過那小子絲毫不覺得痛,反而眼睛灼灼的發(fā)亮地說道:“她還真潑辣,像一只小老虎?!?p> 水靈一邊替她療傷一邊說:“等你把她娶回家,她就不是一只小老虎,那就是一只母老虎。”
“那我就是武松打虎,哎呦,你輕點?!狈饪b疼得齜牙咧嘴。
“撲哧?!蔽葑永锏母粢粜Ч缓?,院子里的鄭老爹把小孩子的聊天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地笑出了聲音,屋子里的兩個人鬧了個大紅臉。
說起這事,封縝臉色更是沉了幾分:“他爹嫌貧愛富,還要找上門女婿,我跟她怕是沒戲,再說了,我又不真心喜歡她,沒必要自討沒趣。”
“上門女婿”這四個字戳中了水靈的痛點,當初她爹就為了招一個上門女婿才會識人不清,才會釀成今日的丑事,現(xiàn)在想來她爹怕是早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事兒楊金鈴怎么看?”水靈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道:“如果她同意,你們一定能沖破重重困難在一起的?!?p> 封縝苦笑著說道:“她根本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那個讀書人?!?p> “讀書人,哪個讀書人?”
“哼,我們村子里有幾個讀書人?”
“我們村子里有幾個沒讀過書?”她一說完這話就閉了嘴,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這才明白他說的是哪個人。村子里人在柳夫子的教導下都識幾個字,但會讀書的堪稱人中龍鳳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李風眠。
那個清風朗月儒雅俊秀的少年,胸中有丘壑,笑談無俗氣的奇才一個。
“也不知道你們女人是怎么想的,讀書人就這么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往上撲?!狈饪b恨抱怨。
看見水靈望著他連忙說道:“水靈,你別往心里去,我沒有別的意思?!?p> 水靈笑了笑一邊替他清理東西一邊說:“沒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而且讀書人也不好,你沒有聽過么,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那些人怎么能跟你比?!?p> “你什么意思???罵我是吧。”封縝睨了她一眼。
水靈把整理好的東西交給他:“行了,不要再跟我東扯西拉了,你趕緊回家吧?!?p> “行,那我走了?!狈饪b站起身,聽聞隔壁似有若無的咳嗽聲關切地問:“鄭老爹病得這么厲害,要不我用牛車把他拉到秦家去讓大夫看一下。”
水靈搖搖頭:“不用了,前些日子才麻煩秦大夫替我爹看了病,人家連診金都沒有要,我不好意思再上門去麻煩他。而且,你也知道秦大夫也是來咱們小山溝里養(yǎng)病,我們一日一日得去麻煩他,對他的身體也沒有益處?!?p> “也是,和我一般大的人,整日里躺在床上喝藥,想想就恐怖?!狈饪b感慨地說道。
“水靈啊?!?p> “爹?!?p> “明日去把陳東西找回來,你跟他到鎮(zhèn)上去和離了,免得夜長夢多?!编嵗系掠质遣『苛?,翻來覆去又提起那些爛事。
水靈怕她爹心病又犯了連忙說道:“爹,我知道,明天我一定去辦。”
鄭老爹喝了一口突然睜大了眼睜說道:“水靈,你別想忽悠爹,爹是病了,不過還沒有糊涂,你又在敷衍我對不對。”厲聲斥責幾句聲音又軟和下來:“水靈,爹真的是為你好,爹怕那個無賴找你麻煩。”
“爹,我知道,可是年關將至,女兒馬上就十六歲了,我們必須……?!闭f到這兒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她現(xiàn)在心里的難受,除了在父親面前露出脆弱,在別人面前她不敢顯露半點情緒。
“我明白,我明白?!编嵗系滩蛔±蠝I縱橫悔不當初:“若是當初我不一意孤行,不替你擇了這門親事,你說村子里哪個不比他強,李晏兄弟,封縝,還有馮家兄弟……,我怎么就這么糊涂。”
水靈撇過臉去不愿意就讓父親看到自己的眼淚,爹說得她都明白,可是緣分這東西無法強求,也許這就是她跟陳東西的一段緣分,哪怕是孽緣也得要經(jīng)歷。
“水靈,明日你讓李氏兄弟過來一趟?!?p> “爹,不太好吧,年關將至,家家戶戶得都忙不可開交,這個時候讓他們跑來跑去會讓人說閑話的。”水靈有些為難。她真不想去麻煩李家兄弟,特別是李月眠,曾經(jīng)她悶不吭氣的成了親,現(xiàn)在出了事一再麻煩人家,她真的沒有那個臉。
“就耽誤他們一點時間,不打緊的?!?p> “好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