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蛇纏住了圖南的手腕,順著手臂緩慢上移,爬過的地方滲出顆顆鮮紅的血珠,在陽光下似瑪瑙珠串般滾圓透亮。
刺骨的疼痛從臂膀傳遍圖南全身,公牛般的身軀猛地戰(zhàn)栗起來,他轉(zhuǎn)身一把扯住纏繞在手臂上的銀蛇,那蛇以閃電般的速度咬住他粗壯的手臂,更加刺骨的疼痛襲來,身體本能的反應(yīng)讓這幅軀體猛地掙開手。
同時一個人影閃電般掠過將心澤扶起,圖南來不及反應(yīng),那條銀蛇已經(jīng)將他的雙臂緊緊束縛,更多的血從手臂上滲出,圖南面無表情的臉因疼痛逐漸扭曲,嘴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叫喊聲。
“你……”流云扶著心澤,看著大滴大滴的血從他胸口處流出,黏稠的血液混合著肉塊沾黏在錦繡華服上,暈成一大片黑。
心澤嘴角微微抽搐,苦笑道:“我沒事?!焙谏膭庠谑稚蠀R聚,伴隨著鉆石般的碎屑凝聚成黑色劍鋒,玄鳴劍不住顫抖,似乎在向主人傳達某種訊息。
作為主人的心澤顯然接收到了,他望了眼長劍,面露痛苦之色的搖了搖頭,那柄劍震顫的更加劇烈,無聲的發(fā)出抗議。
“玄鳴……他是我的恩人……”
長劍嗚咽著發(fā)出聲刺耳的悲鳴。
眼神空洞如傀儡的羅格族士兵們齊刷刷舉劍沖來,死亡氣息浪潮般席卷著。校場中心相互攙扶的二人。
鋒利的劍芒映射著猶豫不決的他們,劍鋒劈來帶來獵獵風(fēng)聲,可心澤的耳邊卻再次傳來那悠遠(yuǎn)的聲音。
“劍只有沾上鮮血才會變得鋒利?!?p> “他們只是被冥府控制住了,若將他們喚醒……”心澤在心里回應(yīng)道。
“放棄無畏的幻想,你的軟弱只會讓他們逐漸陷入無盡的泥沼?!?p> 伴隨著那溫暖的聲音,羅格戰(zhàn)士的靈魂正已可見的速度融化,就像那初春的雪,一點一滴化作晶瑩的閃光,但他們的靈魂無法如雪回歸天空那樣自由,迎接他們的是永遠(yuǎn)無法亮起的無邊黑暗。
玄鳴劍再次微弱顫抖著,敦促著他意志不堅定的主人下最后的決心。
一個人影劈天而下,臉上一道駭人的傷口橫貫面部,如同張開的大嘴,他的劍毫不遲疑對著流云的頭劈了下去。
“王小哥!”流云掏出腰間匕首硬是接下了這一擊,“我是流云!”
王小哥并未理會他上司的呼喚,劍鋒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幾分,可上將軍流云的能力也不是糊弄小孩子的,他手腕稍稍用力就將王小哥擊出數(shù)丈遠(yuǎn)。
同時更多的羅格戰(zhàn)士劈刀而下,匕首再次出鞘,一道美麗的光橫貫而過,帶著點點星光和簌簌風(fēng)聲,伴隨著這道閃光,襲擊而來的羅格戰(zhàn)士們被齊刷刷削去了一只手,鮮紅的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紅色綢帶。究竟是哪個瞬間讓流云有了拔出利劍的決心,事后他自己也回想不起來,這一切就像是本能一樣自然,他的劍芒就這樣對向了曾經(jīng)的同袍。
心澤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毫不留情砍向下屬的流云,人就是這樣無情的種族,當(dāng)生命受到威脅時候,什么同袍之情,什么血緣親情都成為了次要,手中的刀比任何言語都要誠實,就這樣同時砍下了十?dāng)?shù)名羅格戰(zhàn)士的手,鮮血混合著殘肢撞擊著心澤的雙眼,手中的玄鳴似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震顫的更為劇烈,它帶著極大的力量將心澤的手連帶著舉起,透過鮮血的綢帶指向他的恩人。
“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他們的首領(lǐng)就附在圖南的身上?!倍厒鱽砹髟频牡驼Z,“你若不愿動手,就幫我拖住其他人?!?p> 話音剛落那條纏繞著圖南的銀蛇極具收緊,男人的臉也隨即痛苦的猙獰起來,流云閃電般飛身而出,他飛撲向他曾經(jīng)最忠實的下屬,像撲向獵物的豹子,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就是他撕扯獵物的利爪。
匕首向著圖南的頸脖砍去,就在此時被束縛的男人身體形成一種難以理解的扭曲,他腹部極具收縮,將氣體全部集中在胸腔之中,胸部因漲滿氣體而高高鼓起,而頭卻呈現(xiàn)出一個九十度的直角躲開了流云的攻擊。與此同時,他的雙臂雖然被束縛住但卻如同一個鐵錘猛擊向上將的腹部。
這一擊不同于往日較量,流云真正感受到圖南這副龐大的身體中所蘊含的力量,迅捷如風(fēng)、力似驚雷。
可水流的柔軟在山石面前可以輕易改變自身的形狀,面對圖南這山崩地裂的攻擊,流云側(cè)身輕盈閃過,隨著右手上銀光閃現(xiàn),圖南轟然倒地。
所有圍觀的人都驚嘆于流云這變幻莫測的招式,就在那一瞬間,輕巧的匕首針尖般穿過了圖南的胸膛,那匕首如今不帶一絲血跡的握在流云的右手上,露出屬于勝利者的閃光。
伴隨著圖南的倒下圍攻心澤的戰(zhàn)士們都停止了進攻,像先前一樣成為了禁止的定格,他扒開撲向自己的胳膊,瘋也似地跑向圖南,很快腳步又再次放緩,他的眼前出現(xiàn)的不是倒下的友人,而是一只長滿藍色絨毛的怪鳥,它攀附在圖南倒下的軀體上,更像是他身體里長出的一部分,那只怪鳥張著長長的鳥嘴,無聲的嘶吼著。
這幅詭異的景象,羅格族的戰(zhàn)士們都無法目睹,他們都已露出放松的喜悅神情來,就連流云也將匕首和銀色軟劍收入袖中。
心澤隔著定格如畫的傀儡士兵,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那只藍色怪鳥,伴隨著怪鳥不斷地?zé)o聲嘶吼,士兵們的靈魂僵硬地從身體中長出,他們的臉靜謐沉睡著,魂靈卻不斷掙脫身體的束縛,像是要從枷鎖中爬出一樣,從一個牢籠掙脫進入另一個永不見天日的地獄。
當(dāng)最后一只腳也從肉體中露出,“啪——”并隨著清脆的爆裂聲,一朵鮮血的花在心澤眼前綻放,那一個個魂靈爆裂成一朵朵血紅色的花朵,染紅了他的眼眸。在這一片只有心澤才能看清的血紅之中,僅存下圖南的靈魂還低垂在肉體之上,忽然他張開了眼睛,雙手死死扼住藍色怪鳥的頸部,伴隨著靈魂最后的抗?fàn)巻?,整個肉體也顫抖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砍斷我的脖子!”圖南的靈魂嘶啞著說著,“心澤……砍斷我的脖子……”
聽到此言,心澤驚恐的四下張望,他一時分不清這字眼是來自圖南還是方才聽見的天外之聲,但很快他就明白這個聲音正來自那個久別的朋友。
手中的玄鳴劍劇烈顫抖起來,他本能地將劍芒對向了藍色怪鳥,可那怪物是個有形無實的鬼魅幽靈,每一劍都無法對其造成任何傷害。那抹藍色的幽靈雖然脖子被圖三的靈魂牢牢扼住,但身體卻如同蛇一樣盤庚在圖南的軀體上,它抽出爪子按住了圖南靈魂的頭顱,伴隨著一聲慘叫,圖南的軀體再次對心澤發(fā)動了攻擊。
這一次心澤不再退讓,他憑借自己超高的速度靈活躲閃著攻擊,而玄鳴劍隨招招劈向那藍色怪鳥,但卻無法對它造成實質(zhì)的傷害,只能對圖南的攻擊起到延遲的作用。
“心澤!砍掉我的頭!”圖南的靈魂痛苦撕扯著,這駭人的請求只有心澤一人能夠聽見。
“這樣你也會死的!”
“砍掉我的頭!這怪物鏈接生靈的臍帶就會斷裂。求求你,快點動手!”
當(dāng)他舉起那柄黑色的玄鳴劍,耀目的光瞬間覆蓋了天地和他的眼眸。
心澤再次睜開雙眼,風(fēng)白玉那張急切的臉幾乎占據(jù)了他全部的視線。
“公主?”他掙扎著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輛還算寬敞的馬車上,“圖南了,圖南怎么樣了?!?p> 他瘋也似得拉開帷帳,日暮高原天地遼闊,深藍色的夜色下這一架馬車在莽莽戈壁上恍若靜止,一輪紅色的巨月懸掛在天邊。在幽紅的月光中,心澤恍惚看見駕車人高大的背影,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可瞬間又微微垂下了手指。
“圖南……”
“你砍下他的頭之時怎么沒動惻隱之心?”駕車之人幽幽說道。
伴隨著這聲不近人情的嘲諷,那高大的熟悉身影慢慢消散,逐漸化為流云冷漠的背影,他繼續(xù)說道:“一會回到芷陽離宮后給我好生待著,你雖被尊為神君,但伙同冥府誅殺我族戰(zhàn)士也不是輕易能夠饒恕的罪過?!?p> “我沒有!”聽到這番污蔑,心澤自是坐不住,“我與冥府無半分瓜葛。”
“有無瓜葛不是你說了算的?!绷髟七o了握著韁繩的手,這份微弱的力量傳導(dǎo)在馬匹的身上,馬兒的步伐不由增快了幾分,在疾馳的馬蹄聲中,傳來聲微弱的喃喃自語,“不這樣無法給軍中將士一個交代?!?p> 風(fēng)白玉將心澤拉回車內(nèi)坐好,示意他別再說話。平日里熱情大方的公主如今也顯得冷淡,就連回到芷陽離宮后為他檢查傷口和換藥這些事都交給了小鬟去完成,自己獨站在門邊小心謹(jǐn)慎的觀望著心澤,眼里除了關(guān)切外又多了一絲恐懼。
心澤合上衣服,抬頭向風(fēng)白玉的方向望去,那抹紅衣卻已然轉(zhuǎn)身,他自是想不到方才在校場上羅格族人看見的是何等恐怖的一幕。
在黃昏的夕陽中,封閉的軍營里,心澤手持漆黑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對著圖南砍了下去,那一劍不偏不倚砍在頸脖上,但因為力道不夠長劍深深嵌在肉中,一半的血肉已經(jīng)分離,透過傷口頸骨已清晰可見,鮮血從動脈里噴涌而出,濺在砍殺之人的身上,心澤顧不得去擦臉上的鮮血,雙手握柄將玄鳴劍從圖南的脖子里拔了出來。圖南的腦袋半掛在胸前,他吃力地將手伸向心澤,嘴巴微微張開,含糊的喚著心澤點名字,而迎來的卻是第二劍,這一劍直接斬下了圖南的頭顱,那顆頭顱咕嚕嚕落地之時眼睛依然死死盯著心澤。
隨著人頭落地,晚風(fēng)吹過校場,圖南的身體化為沙塵,一只青鳥從那副軀體中破殼而出,玄鳴劍劍鋒劈下它也化為一陣煙塵,消失在日暮夕沉的曠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