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是看不見天空的，抬頭只能看見一片濃黑，恍如永夜。
但此刻，伴著海水的震蕩，“天邊”卻暈開一抹不祥的血紅，仿佛夕陽墜落之時。
詹西的警告再一次響起：“附近的海底火山已經(jīng)開始運動，以你們的距離相當(dāng)危險，建議立即撤離?！?p> “可我們已經(jīng)到了呀。”泰絲捏著耳垂上的傳音石往下看，“瞧！好大個坑！”
這里已經(jīng)沒有誰再打擾他們，那些卡那人“亡靈”像是畏懼著什么一樣并不靠近。他們腳下是一個看不見底的深坑，深得像是直抵地心?，斞盼⑽⑻缴?，扔下去一個光球，那光球在水中的速度也極快，如流星般直墜而下，好一會兒才落到底，原本穿透力極強的光線，望下去已經(jīng)微弱如螢火。
隨后放下去的探測器，卻沒有傳回什么有用的東西。
除了看不見的力量的波動，坑底就只有泥土，和一些嵌在泥土中的金屬碎片。
“這坑不像是炸出來的啊?！碧┙z伸長了脖子張望著，“伊斯，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炸出來的坑不會這么深，坑口卻比他們的探險船大不了多少，坑壁也近乎垂直。她蹲下去摸了摸，坑邊的泥土像是被燒灼過一般有些硬化，難怪在水中也保持著近乎完美的圓形。
“我怎么知道？”伊斯沒好氣地回答，“我們只是炸掉了那顆‘心臟’……我離開的時候，從地面看起來，這里還好好的呢！”
后來卡那人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而無論吉拉婭還是蘭迪27號留在這里的機器人，都沒有給他們半點消息。
他真該像阿米斯特一樣留下一些“眼睛”的——那家伙絕對留了。
“這坑，”白鴉緩緩開口，“更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地底沖了出來?！?p> “呃……所以那顆‘心臟’，其實是個蛋，蛋破了生出個看不見的東西，偷偷藏了起來，等你們離開之后又自己跑出來了？”泰絲隨口胡猜。
“既然它會‘偷偷藏起來’，為什么不能偷偷溜出來？”伊斯很想瞪她。
“力量中心在下面，”瑪雅整理好她的裝備，“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p>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舉步向前，直接跳了下去。
“……看！”泰絲下巴一抬，“我可不是最喜歡冒險的那一個呢！”
她雀躍地隨之向前舉步。
在水里跳進(jìn)水里倒不會有摔斷脖子的危險——那事實上不能用“跳”來形容。為了潛得更快一點，他們還不得不借助了白鴉的魔法。
開著白花的藤蔓是牽引也是保護(hù)，拖著她們沉向地底。
……雖然伊斯覺得在這種時候還非得“開花”實在是一種無用的招搖。
落在坑底的光球依然明亮，足夠他們看清周圍的情形。硬化的泥土里泛著點若有若無的光，仿佛細(xì)小的結(jié)晶，而嵌在其中的金屬碎片之類，卻不像是被燒灼過，更像是被純粹的巨力壓扁在了泥土里。
這個坑的形成顯然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腳底有一層薄薄的覆蓋物，隨著他們的行動緩緩漂起。白鴉輕點腳尖，細(xì)微的水波蕩開，掃開了那層阻隔視線的障礙。
守在坑口的阿爾茜欲言又止——白鴉依舊習(xí)慣用魔法來解決一切問題，哪怕是伸手就能做到的小事。
那在平時沒什么，在這里卻多少有些危險。
“有紋路。”瑪雅微微瞇了瞇眼，在俯身仔細(xì)查看之前習(xí)慣性地先拍了下來，“像是……”
一聲巨響隨著驟然加重的壓力轟然而來，讓人有一瞬覺得自己也會像周圍那些碎片一樣被壓扁在這里。
“撤退！”阿爾茜焦急的聲音在她們耳邊忽遠(yuǎn)忽近，飄忽不定：“火山……快點離開！”
白鴉果斷地甩開藤蔓，分出一大半卷成一個圓球，將坑底所有人都包裹在其中，然后向上沖去。
她們的船離得不遠(yuǎn)，但在坑底濃郁卻性質(zhì)不明的魔法氣息里使用傳送法術(shù)……就算是白鴉也會更謹(jǐn)慎一點，把那當(dāng)成最后的辦法。
圓溜溜的藤球從坑口直撞出來的時候，還順便把阿爾茜也卷了進(jìn)去。
“哇……”遠(yuǎn)遠(yuǎn)的，并沒有感覺到危險的娜娜忍不住小聲地歡呼了一下，帶著羨慕與向往，伸手往光屏上抓了抓——她也想玩一下那么大的球球！
原本還有點緊張的伊斯頓時緊張不起來了。
他們眼前的光屏開了兩個，一個是泰絲的視線，一個是阿爾茜的，現(xiàn)在兩個都向他們展示著藤球內(nèi)的景象。
倒是一直沒有什么變化，只是不停地抖動著，像是出了故障。
這樣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危險，但藤球應(yīng)該正在在海水的沖擊中忽上忽下轉(zhuǎn)個不停。包裹其中的人被固定在藤蔓上，倒不至于像木桶里的蘋果一樣亂撞。除了泰絲打嗝兒一樣一陣一陣地笑個不停，其他人都還挺淡定——這跟飛船降落時遇到強烈的氣流也沒什么太大區(qū)別，她們已經(jīng)不會像一開始那樣吐得臉都發(fā)青了。
……除了白鴉。
看見白鴉有些僵硬的神情時，伊斯控制不住地幸災(zāi)樂禍了一下。
停在城外的探險船很快便循著她們的定位過去接應(yīng)。直到所有人都安全地進(jìn)入船艙，探險船以最快的速度遠(yuǎn)離危險的水域，瑪雅才說完了之前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好像在哪里見過。”
她說的是地底的那些紋路。
她把當(dāng)時拍下的影像投射出來。以光球為中心，淺淺的紋路似乎只是某個巨大圖紋的一角，看不出什么究竟，伊斯卻微微一愣。
沒有人能比他更熟悉這樣的紋路……這是龍語。
龍語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塔琺，或那具巨大的骨骸，不會真的跟龍有什么關(guān)系吧？！
單憑這一角，他只能推測出幾個字符，卻無法判斷它的用途。
“像是個法陣，”他皺眉，“曾經(jīng)困住永恒之火的那個法陣，有類似的字符排列，但有一個字符不一樣……我不能確定?！?p> 他并不太熟悉這些。他能記住那些曾見過的法陣，知道它們的用途，但當(dāng)它們有所改變，他卻無法判斷那改變會有什么結(jié)果。
如果埃德在這里……那家伙對各種法陣倒是很有研究。
“以此為中心的話，這依然是個困陣?！卑坐f說，“但不能確定困住的是什么?！?p> 以及，它到底是誰設(shè)下的？
“所以，那顆‘心臟’，它其實是被困在那里的嗎？”瑪雅猜測，“當(dāng)時它被炸毀……事實上反而幫了它一個忙？”
伊斯的心猛地一跳。
他記得蘭迪27號說過，當(dāng)時他扔出的炸彈只是炸壞了那顆類似心臟的石頭的一角。真正讓它裂個粉碎的，很可能是因為伊斯在幻境了擊碎了塔琺一直待著的那塊石板。
他也記得石板碎裂時，塔琺所發(fā)出的那一聲，像是憤怒或痛苦，又像是興奮的大叫。
……所以，他是真的擊敗了他嗎？
一絲寒意漸漸纏繞在心臟之上。他所以為的勝利，或許就像他曾經(jīng)以為的解救一樣，都是一種可笑的自大。
“等那邊平靜下來，我們還可以再過去挖一挖，仔細(xì)看一看嘛?！碧┙z樂觀地說。
阿爾茜向窗外看了一眼。
陵迦城已經(jīng)失去了曾經(jīng)的屏障，它也有可能徹底被巨大的震動所摧毀，什么也不會再留下。
.
“這是一個法陣，”泰瑞認(rèn)真地向卡梅萊特解釋著，“能夠保護(hù)無形之物，類似靈魂或意識這些都可以，甚至純粹的力量的凝聚也可以……只不過，一旦法陣成形，我們便無法離開，但我們現(xiàn)在反正也離不開，只要能撐到我的朋友過來……”
就能從外界破開這個陣。
這個法陣脫胎于一個困陣，但也確實能很好地保護(hù)它“困”在陣中的東西。因為能用來保護(hù)意識，創(chuàng)造它的埃德也將它設(shè)計成了能夠用意識來設(shè)置的陣法，以免他的學(xué)生們在冒險之中遇到靈魂脫離身體的狀態(tài)，卻無法保護(hù)自己的靈魂。
它所需要的力量，也正好是精神力——是意識的力量。
泰瑞已經(jīng)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卡萊梅特。那個隱藏在幕后的操縱者，多半是塔琺……他那樣的存在，納登人的精神力對他而言大概是完美的“食物”。
“我并不能確定，”他補充，“但從時間和目的上判斷，很有可能?！?p> 如果是這樣，塔琺多半也不會放過撐起屏障躲在這里的其他納登人。無論如何，他們得先保住自己。
卡萊梅特盯著泰瑞畫在空中的圖案，看著每一個發(fā)出微光又漸漸消失的符號，聽著他解釋每一個符號的作用……她知道他應(yīng)該沒有騙他，卻依然猶豫著，無法將族人的命運，交在這個一個素未謀面的外人的手中。
在她漫長的沉默之中，整個空間，像是突然“模糊”了一下。
泰瑞只覺得意識也隨之模糊了一瞬，納登人卻驀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