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群蛇撲向自己的獵物,那畫面竟讓伊斯也有一瞬的悚然和……惡心。
在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的時候,列烏斯的怒吼隨著漫天黑火一同爆開。
聲勢固然駭人,卻失去了該有的威力。
黑火大半的傷害都被鉆進包圍中的樹藤所吸收,再加上伊斯下意識地為自己撐起的防御,讓他幾乎毫發(fā)無傷——也就烤掉了幾塊鱗。
最近掉鱗掉得有點多……還好他長得快。
痛得呲牙的冰龍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而當(dāng)黑火消散,列烏斯的身影也已經(jīng)消失無蹤。
在他們腳下,整棵巨樹正飛快地衰敗下去,仿佛千萬前就已腐朽,只輕輕一觸,便瞬間萎爛成泥。
戰(zhàn)勝了一位曾經(jīng)的神明或許值得驕傲,但黑翳付出的代價也實在不小。
這棵樹的力量,原本已屬于他。
而列烏斯卻不會因此而真正地“消失”。無論他是逃了還是失去了這一個分身,他都不會放過讓他承受這種屈辱和損失的人。
伊斯并不很在乎這個。如果列烏斯真敢找到他的世界里去……他們弄死過他一次,就能再來第二次。連地獄里那群終于得到自由的大惡魔們,也不會喜歡從另一個時間而來的“創(chuàng)造者”,再一次壓在他們頭上。
但黑翳……可以算是孤立無援。
意識到自己在為他擔(dān)憂時伊斯狠狠地唾棄了自己。
他飛向黑翳,并且刻意放慢了速度。他不想讓對方再像只被貓追的耗子一樣,眨眼又逃之夭夭。
這一招似乎有點用處。黑翳一動不動地停留在原處,甚至抬頭看著他。
——這一次,他們或許有機會談一談。
才剛剛跟對方亂七八糟打過一架的冰龍滿意地想著。
然后他聽見了一聲沙啞的低語:
“……你不是他?!?p> 伊斯愣了一下。那簡單的一句話里包含了太過復(fù)雜的情感,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是遺憾和失望,悲傷與懷念……還是冷漠與憎惡。
“你……”他開口。
又一次,他話都還沒能說一句,黑翳后退一步,像被身后驟然裂開的縫隙吞噬一般,消失在他眼前。
“……埃德·辛格爾!”
巨龍的怒吼響徹整個天地:“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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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無數(shù)的時間與空間,另一個埃德·辛格爾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這個噴嚏打得他有點呆——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好久沒有打過噴嚏,這個噴嚏簡直讓他感動得有點想哭。
他到底還是個正常人呢!
正在跟他說話的安克蘭,一向平靜無波的面孔似乎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你最好盡快出發(fā)。”他說。
埃德點頭,恢復(fù)到那種冷靜到冷漠的“工作態(tài)度”。
但走出幾步之后,他有些狐疑地回頭。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他問。
“我有無數(shù)事情‘瞞著你’?!卑部颂m淡然回答。
埃德無話可說了。
這是事實……而安克蘭并不需要向他交代什么與眼前的工作無關(guān)的東西。
那種奇怪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他就覺得安克蘭瞞著他做了什么與他有關(guān)的事,而他的直覺通常還是挺準(zhǔn)的。
干完活兒回來他得查查這件事。
他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通往另一個時空的通道。
而在他身后,安克蘭難得地嘆了一口氣。
他希望伊斯能盡快完成任務(wù)。否則,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對付無數(shù)個時空里,無數(shù)個不一樣的埃德·辛格爾。
——以及無數(shù)個伊斯·克利瑟斯,和無數(shù)個他那位不省心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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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別讓那家伙來給我添麻煩?!?p> 將列烏斯意外的出現(xiàn)告訴安克蘭的時候,伊斯加上了這一句。
他當(dāng)然不怕列烏斯,但如果有人能對付他,他也樂得輕松。
安克蘭稍稍沉默了一陣兒才開口。
“你更應(yīng)該擔(dān)心的恐怕不是這個‘麻煩’。”他說,“黑翳很可能已經(jīng)吞噬了那個女妖的力量……伊斯,如果他強得超出了某種界限,事情會變得相當(dāng)麻煩?!?p> “……你最好說清楚是什么樣的麻煩?!币了挂蟆?p> “虛無之海能夠容納無數(shù)個不同時間線的存在?!卑部颂m告訴他,“而時間之河也允許無數(shù)條支流的存在……只要它們流往同一個方向。到現(xiàn)在為止,黑翳已經(jīng)破壞了不知多少條支流,卻還無法完全逆轉(zhuǎn)它們的方向。如果有一天,他能夠讓支流的河水逆流而上,沖擊時間之河,就會影響到時間本身……‘時間’,和空間,都會變得相當(dāng)混亂。你可能會在同時面對許多個埃德……或許多個列烏斯,以及許多個你自己。那應(yīng)該不是你想要的吧?”
伊斯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嘴角一抽。
確實……不太想要。
“我知道了?!彼f,“我會抓到他的……但你們好歹也有點用吧!這原本可是你們的活兒!”
他又一次失去了黑翳的蹤跡,而這一次恐怕更難再找到他。
“有消息的話,我會盡快告訴你的?!卑部颂m也只能如此回答。
不知是不是錯覺,伊斯似乎從他的聲音里聽到了一絲疲憊。
想一想,從前那個冷漠寡言的半神變成現(xiàn)在這樣嘮嘮叨叨各種操心的所謂“管理者”……好像也挺慘的。
也不知道安克蘭為什么會接受這個,而在他之上又還有怎樣的存在。
這種事想起來就讓人頭痛,伊斯覺得,他還是做好眼前的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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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計算時間——像他這樣不停在不同時空穿梭的旅行,時間本來就很難計算,如果非要算個清楚,反而讓自己變得十分焦躁。
他甚至不再跑來跑去,而是找了個很像燿星的世界,停留下來,重新查閱手上所有的資料。
他已經(jīng)試過了“碰運氣”,也成功了一次……自信如他,也不會覺得幸運之神會總是眷顧他。
也許他該想想,有什么辦法能讓那家伙自己找過來。
他也真的想到了一個。
“錨石?!彼俅温?lián)系上安克蘭,“如果以此為誘餌,他應(yīng)該會上鉤的?!?p> 擁有時間之力的錨石是黑翳志在必得的東西。他與執(zhí)行者們最初的沖突,也正是因為在執(zhí)行者收回錨石的時候?qū)掖纹茐?,甚至搶走了其中的一顆。
而這東西他絕對不會嫌多。
但想說服安克蘭以錨石為誘餌,也不那么容易。畢竟那些石頭都是執(zhí)行者們千辛萬苦才找回去的。
伊斯之前已經(jīng)旁敲側(cè)擊地打聽過,而安克蘭也并沒有隱瞞。他知道了錨石原本一共有二百三十六顆,共同組成一個龐大的法陣,用于維持“時間”的穩(wěn)定。
那時候,所謂的“多重時間線”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時間之河也沒有任何一條“支流”。它的規(guī)則比如今更加穩(wěn)固而不可違背。
然而,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幾乎摧毀整個虛無之海,被稱為“最初的創(chuàng)造者”的古神,與他們當(dāng)時所創(chuàng)造的許多世界,都在那一場災(zāi)難之中不復(fù)存在。維持時間之河的法陣也因此而崩潰,二百三十六顆錨石散落在了虛無之海中。
其中有一些已經(jīng)損毀,而執(zhí)行者們千萬年里也只收回了一百多顆,還剩下多少誰也不知道。樂觀地推測,大概一百左右,聽起來似乎很多,但放在整個虛無之海無盡的時空里,找到它們的希望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渺茫。
而且,被收回的每一顆錨石,在其力量穩(wěn)定之后,都會被重新放回新的法陣之中,想要再把它們?nèi)∠聛?,可不止是“費力”那么簡單。
所以,伊斯也沒打那些錨石的主意。
“如果發(fā)現(xiàn)了新的錨石,”他說,“那就是很好的機會……當(dāng)然,我知道你們找到一顆也很不容易,所以,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看?”
——他想偽造一顆錨石。
說真的,他還是太單純了,如果是泰絲……或者白鴉的話,大概一早就想出這個主意來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安克蘭問他。
“當(dāng)然?!币了剐判臐M滿,“我正好認識一個家伙,很擅長偽造這種東西?!?p> 有斯凱爾·蒙德的經(jīng)驗,加上安克蘭的力量和對錨石的了解,想要偽造一個出來,應(yīng)該也不那么難吧!
“這不是擅長不擅長的問題……”安克蘭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告訴他:“我知道了,讓我考慮一下?!?p> “盡快!”伊斯毫不客氣地催促,“是你自己說時間很緊的!”
安克蘭默默掐斷了通訊。
沒過太久,他重新聯(lián)系上了伊斯。
“用不著偽造了,”他說,“我們找到一顆大概有些破損但還有殘余的力量的錨石……在一個相當(dāng)危險的地方?!?p> “哪里?”伊斯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