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半空的冰晶動了起來,動得像它們的操縱者一閃的心念一樣快。猶如時間被停止,已經(jīng)啟動的湮滅彈停在了爆炸前的那一瞬,像一朵瞬間被切斷了生機,再也無法綻放的花。
伊斯睜開眼睛,朝著某個角落懶懶地笑了笑。
桑古握緊了雙手。眼前的光幕上,那個年輕人充滿輕蔑的笑容透著森森的寒意,而那雙藍色的眼睛,似乎能一直看到他靈魂的深處……看到從那里鉆出來的,越來越強烈的恐懼。
布納人僵著沒動,似乎還在等待,等著湮滅彈讓這可惡的笑容消失在一片耀眼的白光和最終的黑暗之中,可當光幕真的黑了下去,他卻又異常清醒地意識到,湮滅彈沒有炸……大概也不會炸了。
即使地面在震動,多半也不是因為地底深處的爆炸,而是因為正在向著天空中那條發(fā)著光的三桅船進行攻擊的武器的轟鳴。
他不明白……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力量,已經(jīng)完全不像什么“智慧種族”,倒是更像……更像他早已記不得多少的古老神話里,那些能夠創(chuàng)造天地,也同樣能在揮手間毀天滅地的神明。
他呆呆地坐在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到的光幕前,耳邊是一片被拉長的,刺耳的鳴叫。他仍能聽到他的手下們在哆哆嗦嗦地向他匯報另一邊的戰(zhàn)況,可他對“勝利”已經(jīng)不抱多少希望。
如果三個人就能幾乎毫發(fā)無傷地解決他所有的埋伏,那條船當然也……
他聽見勝利的歡呼。
“我們擊中了它!”
然而他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另一種驚呼響了起來。
“它消失了……不是,那不是船!那是假的?那是個影子?!他們怎么做到的?!”
“不,不可能!他們不可能在靜止狀態(tài)下直接進入超光速!……”
“打開護盾!打開地面護盾!”
他沒再聽下去。
他跳下過高的椅子,在手下們因為那條真正的飛船出現(xiàn)在他們意料之外的地方而驚慌失措地調整著武器的方向時發(fā)出強硬的命令:“全力攻擊!準備啟動噩夢號!”
噩夢號是這個基地最大的倚仗,一艘全新的黑色突擊艦,是他們花了大價錢才從加德萊特帝國弄來的新型號,也是唯有桑古才能指揮的飛船——他是噩夢號唯一的船長。
已經(jīng)許久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戰(zhàn)斗的海盜們松了一口氣。
只要噩夢號飛上天空,就會成為敵人無法逃脫的噩夢!
他們甚至真心實意地為他們勇敢的、準備親自上陣擊敗敵人的首領歡呼了一陣兒,滿懷敬意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然后又在落到他們頭頂?shù)木薮筠Z鳴中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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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角獸號根本沒有理會那些“包圍”了一個幻影,還沒反應過來的飛船,直接攻擊了敵人的基地。
陸續(xù)打開的護盾在黑暗的地面上像一朵朵透明的、幽藍的蘑菇,但或許因為凝聚的能量有所差異,獨角獸號發(fā)出的光彈居然能部分穿透屏障,化成一片光雨落下。
攻擊力似乎弱了些,范圍卻更廣了。雖然要多費一點時間,他們還是能成功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真的不會把船長他們埋在里面嗎?”
邦布看著地面上爆開的火焰,有些心驚膽戰(zhàn)。
他也是真刀真劍地跟真正的海盜們打過的。但再鋒利的劍,一擊也不過只能奪走一個人的性命,而現(xiàn)在這樣的戰(zhàn)斗,雖不用面對面以命相搏,幾息之間造成的傷害……放在十幾年前,已經(jīng)足夠讓整個黑帆徹底完蛋。
“他們帶了傳送戒指?!闭参鬟€是十分冷靜,“伊斯也在呢?!?p> 邦布撫撫胸口,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喃喃:“如果石頭在的話,怕是驚得連石頭下巴都要摔裂啦!”
他這會兒念叨的“石頭”并不是那些石頭小人兒,而是他們曾經(jīng)的同伴。在獨角獸號“改造”的那十幾年間,走運的石頭找到了心愛的女孩兒,恩恩愛愛地在虹彎島上開了家小店,并沒有跟他們一起出航。
對此最為憤怒的就是邦布,他覺得那個方腦袋違背了他們“一起在海上漂到老”的誓言;但平時念叨石頭最多的,也同樣是邦布。
詹西看起來仿佛根本沒聽見在他嘟噥些什么,但那張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嚴肅的褐色面孔,露出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笑意。
“攻擊暫停?!彼麖娜莸匕l(fā)出命令,“阿爾茜,羅杰,可以行動。”
“移動方位確定……薔薇隊已就位”
“紫晶隊已就位。”
“那么,各位,地面……”詹西稍稍停頓了一下,“和船長就交給你們了。祝好運?!?p> 船首向上拉起。原本已經(jīng)低得快要落到地面的獨角獸號,扇動著銀色的雙翼,從基地后方的山脊上一掠而過,迎著那些剛剛調頭轉向它的飛船,直直沖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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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的基地里,一片混亂之中,誰也不知道那些“外來者”,到底是怎么鉆進來的。
那些“護送”他們的船長降落在基地之外的船員,明明都被好好地包圍著!
可就像他們的船一樣,他們?nèi)缬撵`般瞬間消失,出現(xiàn)在誰也意料不到的地方。操縱地面武器的控制臺最先被占領,原本射向獨角獸號的光束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射向了如鯊群般圍向三桅船的飛船。
桑古快步走向艦橋,毫不理會耳邊各種驚惶或憤怒的叫喊。坐到并不熟悉的位置上時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起飛!立刻!”他對著還在抖抖索索扣著安全帶的駕駛員吼道,又轉頭沖著他剛剛上任的新大副咆哮:“讓所有能飛的船全部起飛!哪怕是撞也要把那條船撞下來!”
基地有兩個機坪,隱藏在山體中的這一個,目前還沒有陷入戰(zhàn)火之中,這里所停的五條飛船,包括噩夢號在內(nèi),是整個基地最強大的戰(zhàn)力,也是用來威懾其他勢力的最后的殺手锏。
船上亂成一片,兇名赫赫的海盜們慌得像一群被蛇鉆了雞窩的雞,撲騰著翅膀到處亂跑,想飛又飛不起來。
他們的確是海盜,十幾年前也曾經(jīng)以悍不畏死的兇猛聞名,但在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那里享受的時候,沒有人會愿意再拿命去拼。
而正如伯特倫所料,躺得久了,突然再爬起來,會發(fā)現(xiàn)從前流淌在血液中的勇氣,都已經(jīng)變成了軟弱的脂肪。
如今驅使著他們奔跑的,不再是勇氣或貪婪,而是恐懼。
但身體本能的反應還在。噩夢號很快就沖出了機坪,而在它之前,另外四條船也已經(jīng)飛上了天空。
這顆星球離最近的恒星也很遠,大半的時間都是黑夜,黑而冷,稀薄的空氣總是如被凍結般清澈,此時卻被從天空到地面不斷爆開的各種光芒照得亮如白晝。
噩夢號有好一陣兒甚至不知道該攻擊哪一邊——不知道怎么回事,連他們自己的飛船也已經(jīng)開始互相攻擊。
被占領了嗎?什么時候的事?
每個人心頭都是一片茫然。
“……攻擊基地?!鄙9旁谝黄聊虚_口,又在一道道充滿驚愕的視線中重復,“炸掉礦坑,全部炸掉!”
他不信地底那幾個家伙能在頭頂?shù)膸r石全部崩落時也還能保持那樣游刃有余的從容——他們不是想帶走那些石心人嗎?那就讓他們,一起安眠在巖石之下吧。
他拒絕去考慮他們?nèi)杂刑映錾斓目赡堋膊粫o他們那個可能。
“先炸了彈藥庫。”他說。
手下們面面相覷。雖然拋棄同伴的事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可他們明明還有噩夢號。
“也許,我們……”大副鼓起勇氣開口,卻又在桑古冰冷的一瞥中瞬間偃旗息鼓。
既然首領都不在意會損失多少,他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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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們還有船。”泰瑞自言自語般喃喃,一張臉一半兒憂慮一半兒狂喜,看起來幾乎有些扭曲。
尤其是黑色的、比獨角獸號還要大的那一條,船首尖銳,船身扁平,像一柄平平刺向天空的黑色短刃,如果不是光滑的表面反射出各種光芒,幾乎能隱身于黑暗之中,看起來極其危險,那利落的線條,又有種獨特的美感。
……想要!
他轉頭看向縮在角落的科爾索。布納人立刻高舉雙手,發(fā)誓賭咒:“我不知道!我之前聽說的時候他們正商量著買一條突擊艦!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