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早晨,江露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公司一趟。我在她的辦公室坐下后,感覺到了和以往不同的陌生,一切顯得正式、規(guī)矩,也陰暗、虛偽。還有,她穿著工裝。集團公司為了增強員工的歸屬感等,要求所有員工在上班期間必須著工裝,起先,沒人把這當回事,有的壓根不穿,有的穿了,也是只穿上衣,滿滿的臨時感和抗拒感,后來,在張董每日嚴謹?shù)墓ぱb對照下,絕大多數(shù)人才認真起來。有些人總是需要衣服幫襯著,才能有個中看的形象,有的人卻相反,不管什么衣服,上了身后,都是衣服反過來在沾光。江露肯定屬于后者,她能把工裝穿成時裝的既視感。
她簡單給我說了一下運銷公司眼下的狀況,由于集團公司在開發(fā)區(qū)新建了分廠,又上了兩條新的生產(chǎn)線,年底產(chǎn)能將成倍增長,銷售壓力會很大。這些經(jīng)理和其它的副總也說過了,和她的口吻也如出一轍。然后,她話鋒一轉,問我西南片還有沒有更大的發(fā)展發(fā)展空間。
我討厭這種非常公事化和程式化的說話方式,特別是面對她的時候,我覺得她可以說的主題很多,即便把打情罵俏放一邊去,也該是說浪漫的生活,有趣的藝術等等,讓一個如此的美女總在說干巴巴的銷售,這是暴殄天物,是浪費人生和資源。
我不清楚。我知道,在公司產(chǎn)能增加后,別的地方銷售都增加有限,公司判斷西南片和國外的非洲片將是銷售增長的重點。這應該和我有關,但我裝作不明白。
她說:“不清楚就算了?!?p> 這句話沒有剛才那么公式化,多少加了點情感當佐料,不過像極了決定放棄搶救病人的大夫,還讓患者的家屬感恩戴德似的神情。
我說:“可有些事我清楚,比如,同樣是穿工裝,在別人身上……”
她能在說話的時候加上感情當佐料,我就能把感情直接當飯菜給她送過去,什么西南片什么銷售之類的才是佐料。她隨手向我臉上扔過來一個紙團,算是擋住了我的嘴,沒讓我繼續(xù)說下去。說實話,這才是我認識的江露。
她站起來看著窗外,她的辦公室在三樓,外面到處是樓,她應該也看不出多遠。
她說:“我一直都認為你可以做得更好的?!?p> 她又恢復到了公事化,這話我更討厭,還讓我想起了我的那些老師們。事實上,我比她想的差多了,如果有一個標準點的話,她的想法在一邊,而我處在相對的一邊。在成都,我不過是時時刻刻都在踩著前人的腳印而行,如果還算有一點成績的話,也應該把獎狀發(fā)給王明海。
江露忽然笑了,我心里模板的江露再次跳出來,她右手五個指頭伸出來,觀音一般地指著天花板,手掌再慢慢上抬,整個手和天花板形成一個大約四十五度的角。她看著自己的手指說:“這個考核年度,能把業(yè)務做到這個數(shù),嗯,也就是五個億的片區(qū)負責人,到時候就可以競爭運銷公司的副經(jīng)理,馬和牛要挪窩,把副經(jīng)理的位子讓出來。這是在上半年的經(jīng)營分析會上,張董提出來的,文件估計很快就會下發(fā)。伙計,我看好你喲!”
這樣子說話難道不是更有趣?
為了要消化掉即將新增的產(chǎn)能,集團公司還真不遺余力。可是,這和我有關嗎?運銷公司的副經(jīng)理,這從來都不是我的目標,連做夢都沒夢到過,不是我看不上,而是我一直走在并不通向它的路上,只是陰差陽錯地在通向它的那條路上伸出一只腳踩了一下。我這么想著,也說了出來。
江露說:“想或者不想,爭或者不爭,都看你自己,既然一只腳已經(jīng)踩上去了,另一只腳再上去也是順理成章的。就像你撩了一個姑娘,目的是跟她開房一樣的?!?p> 正撩著你呢,去開房怎樣?可以這么想,至于說出來,還是算了,沒底氣。
爭還是不爭,這還真的是個問題。要說爭,就算是我把她的那五個指頭給吞了,這不過只是個資格。我還拿什么去跟別人爭呢?除了還有一張大學文憑外,就剩下一個在公司還不到兩年的小字輩,一個因為王二壞出了惡名的員工,一個根本不懂銷售的銷售人員……可,若是不爭,萬一天上掉下餡餅呢?天上會掉餡餅嗎?不,冰雹倒是有可能的。還有,我好像并不喜歡餡餅……真不知道張董的腦袋是不是驢踢了才想出這么一折。
我說:“就是說,萬一,我說的是萬一,如果我真的完成了,又如有神助成了副經(jīng)理,我們倆是不是就算般配了?”
“是的。”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但說完了嘴角的上揚還是透露出她心底真實的態(tài)度,要多不正經(jīng)就有多不正經(jīng)。
真有些接不上她的話,只能呵呵地笑著,拿出一支煙點上。
“怕了?還是會說沒興趣?”江露問。
這話問的有些惡毒,我想起了她在樓道里曾給我的檢查,也仿佛看到潘金蓮端著碗藥緩緩走近。
嘿嘿。我看著她想,說是怕了也未嘗不可,西南片頂峰的時候也不過一個多億,你這小手一扒拉就讓變五個億,我又不是魔術師,不過,要說真怕,也不見得,我只是一只腳在那條路上,大不了收回來就是。至于興趣,我倒是對你有興趣,至于副經(jīng)理什么的,那是破壞興趣的事。
江露看我不說話,她認為自己這番話也該說到位了。于是她越過了這個話題說:“晚上和我管的一個部門的人一起出去吃個飯,老八酒樓?!?p> 飯桌上充滿了虛偽。當然,虛偽是江露的手下先發(fā)起的,他們虛偽的子彈不僅對著江露,也對上了我。他們中很多人都心底里認為我能去西南片當負責人,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也虛偽起來,連酒都沒喝一杯。吃完飯回來的時候,我和江露一起下車。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鵝黃色的影子從遠處慢慢地慢慢地飄來,影子逐漸變成一個人,一個女孩,一個身材玲瓏的女孩,一個臉蛋美麗的女孩,一個神情純潔到有些無辜的女孩。
才幾個月的功夫,是誰在這里造出來一個如此這般的美女?
我的眼神早被勾了去,脖子偏到了極限。
江露捅了一下我的腰,對我說:“小心脖子?!?p> 哦……
江露淡淡地說:“是王二壞的女兒,剛從西南交通大學畢業(yè),你可能沒見過?!?p> 我還真的有可能見過,只是,那時候,她肯定太小了,算是有代溝,沒去注意。
唉,可惜了,這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兒,怎么就不生在一個好人家!
燈光一串,月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