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手上突然一顫,輪胎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差點側(cè)翻進樹叢中。車?yán)锶搜鲴R翻,他連忙穩(wěn)住方向盤。
“你怎么了?”克萊恩大驚失色,凱文緊緊按住胸口,臉色痛苦:“不知道……我剛才突然眼前一黑,好像被子彈打中了。”
凱文把手伸進衣服里,摸到了蘭斯的遺書,心慌得無以復(fù)加。
“你太累了,換我來開吧?!笨巳R恩說,凱文沒有拒絕。暴雨猛烈敲打著車頂,路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山路泥濘,車?yán)飻D得像沙丁魚罐頭,被凱文扔上車的女孩哭著叫媽媽,小南不得不緊緊摟住她,幾個嚇傻了的小孩回過神來,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閉嘴!”凱文正心煩,不由厲聲罵道。后排的幾個膽小的被他一嚇,愣是把眼淚憋了回去。橙紅色的炮火照亮了夜幕,不斷有炮彈落在道路兩旁,飛散的彈片和石頭碎塊砸在車上,到處都是逃難的人群。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xiàn)了黃色的燈光。凱文霍然抬頭,發(fā)現(xiàn)一隊士兵守在公路的出口,打算攔截出城的車輛。車?yán)锏暮⒆觽兞⒖棠樕珣K白,凱文在心里罵了一聲。
“我下去應(yīng)付?!彼f,“你立刻帶著孩子們離開這里?!?p> 克萊恩白了臉,強作鎮(zhèn)定:“我該怎么辦?”
“港口有去國外的船只。你是所有人的希望,一定要活下去?!?p> 凱文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醫(yī)生臉色蒼白,堅定的點了點頭。凱文把頭發(fā)扎起來,點了一支煙叼著。他驚異的問道:“你要做什么?”
“別說話,我來應(yīng)付?!?p> 凱文夾著刀下了車,大步走向一名軍官。對方一見他就變了臉色:“少將?您怎么在這里?”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凱文俯下身,把煙全噴到了他的臉上。安德魯訕訕道:“子彈不長眼,我擔(dān)心傷到了您嘛。車?yán)锏氖恰?p> “我的一個朋友,在這里做生意。我正巧遇到了他,就順便接他走?!?p> “原來如此?!卑驳卖斶B連點頭,“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得檢查一下車?yán)??!?p> “你們膽肥了是吧,連我的車都要查?”凱文不耐煩的問道,“我難道會把逃兵藏在車?yán)???p> “不,這是規(guī)定——”
“去你媽的規(guī)定,你的上司是誰?叫他來見我。”
就在他胡攪蠻纏的時候,克萊恩悄悄驅(qū)動卡車,猛踩油門,朝著碼頭飛奔而去,士兵們立刻追上去開了槍。
砰。
凱文對天放了一槍。他叼著煙,一手拿槍,一手拔出刀來,冷厲的掃視著周圍的士兵?!胺拍禽v車走?!彼谅暤?,“你不聽我的命令嗎?”
安德魯沉默了片刻:“如果是少將的命令,我一定遵從。但……您不會健忘到連自己的副官都不記得了吧?”
凱文一愣,安德魯皺眉問道:“你究竟是誰?我從沒聽說少將有個雙胞胎兄弟?!?p> “等你到了地獄,自己去問他吧?!?p> 凱文將刀鐺插入腰帶,朝右跨出一步,翻轉(zhuǎn)刀刃。他身上的氣息完全變了,渾身散發(fā)出死神般的壓迫感,側(cè)臉堅硬如生鐵,雙目隱隱泛出血色。
安德魯一陣惡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安灰拢 彼饨械?,“對方只有一個人,攔住他!”
凱文獨自站在雨中,面對著逐漸縮小的包圍圈。他緩緩睜開眼睛,長刀從鞘中滑出,蕩開綿綿的雨水。
利曼港。
碼頭亂成一鍋粥,船上擠滿驚慌失措的難民。船員堵在岸上,聲嘶力竭的維持著秩序:“婦女和兒童優(yōu)先,不要擁擠!”
“讓一讓!”克萊恩提著箱子沖下車,小南背著菲爾德,后面還跟了一串孩子?!拔沂锹?lián)盟的醫(yī)生,請讓我上去!”
他們艱難的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克萊恩出示了證件和護照,許多雙手從船上伸過來,把他拉上了甲板。小南把菲爾德遞了上去,自己艱難的爬上船舷。甲板上早已擠滿人,連轉(zhuǎn)身的空間都沒有了。大雨滂沱,海流洶涌,船只在海面上飄來蕩去,一些難民不顧一切的跳入海中,有的立刻被湍急的海流沖走,有的游到最近的船上,順著船沿爬上甲板,本已滿載的船開始失去平衡,大量海水涌入船艙,難民們驚恐的尖叫起來,拼命把這些爬上來的人往海里踹,用斧頭砍斷他們的手,甲板上鮮血橫流,海上滿是落水聲和人們凄慘的尖叫。
直升機在頭頂徘徊,炮火把海面映得通紅。船長砍斷了拴在船舷上的鐵鏈,嘶聲叫道:“出航——”
帶銹的船錨吱吱嘎嘎的露出了水面,撞擊著木質(zhì)的船體,在海上騰起陣陣?yán)嘶ā4灰凰医右凰荫傔^漂在海面的尸體,岸上的難民絕望的叫起來,婦女們跪在地上捶胸痛哭,哀求船員帶上她們的孩子??巳R恩緊緊握住船舷,心如刀絞。這時,菲爾德終于悠悠醒轉(zhuǎn)過來,輕聲喚道:“哥哥?”
沒有人回答?;杳郧暗膱鼍耙幌伦雨J入腦海,菲爾德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他突然尖叫起來,想從船上跳下來。
“不要亂動!”小南拼命抱住他,菲爾德崩潰了,在她懷里又踢又叫,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他的嗓子都喊破了,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哥哥!哥哥!”
“菲爾德,別這樣!”克萊恩眼眶通紅,噙著淚拉住他,“你要為了他活下去,這是你哥哥的愿望?!?p> “我不!”
菲爾德奮力掙開他們,從甲板上縱身一躍,跳進了大海。克萊恩大驚失色,連忙沖到船舷上。菲爾德從海里冒了個頭,朝岸上游去。
“傻孩子,快回來!”他朝菲爾德大吼,沖過去搖晃著船長的肩膀,“停船!還有人沒上來!”
“先生,這種狀況怎么可能停船!”
“菲爾德!”克萊恩擠開人群,拼命吼道,“別犯傻了,快回來!”
菲爾德從齊膝深的海水中站起來,咳嗽了兩聲。他渾身透濕,拔出槍,對準(zhǔn)了自己的太陽穴。
克萊恩呆若木雞。菲爾德拿槍指著太陽穴,滿臉是淚,一步一步往岸上退去。
“再見了,醫(yī)生?!彼每谛驼f。
克萊恩哭了。小南眼眶通紅,緊緊握著船上的欄桿,骨節(jié)泛白。她突然撲到船舷上,高聲叫道:“去北門!所有守軍都在那里!”
菲爾德點了點頭,跑進了炮火隆隆的屠宰場??巳R恩跪在甲板上,把臉埋進雙手間,帶著哭腔喃喃道:“上帝啊,我們究竟犯了什么罪?為什么要這么懲罰我們?”
小南渾身一震,臉色突然煞白。她悄悄離開醫(yī)生,一個人躲到船角蜷縮成一團,止不住的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