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雨燕的慟哭

第六十九章

雨燕的慟哭 俞觀南 2116 2021-08-01 10:00:00

  萊特咬著包子比了個手勢,大概是“看在包子的份上不和你計較”,見他一面吃一面哼哼唧唧,吉爾伯特問道:“你笑什么?”

  “你還是關(guān)心我的嘛,哈哈?!?p>  吉爾伯特臉上一僵,移開了目光:“別把我想得太好,我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想活下去有什么好害臊的?”萊特啃得滿嘴流油,吉爾伯特安靜了一會兒:“我以為你早忘了那件事。”

  “沒有忘?!比R特拿袖子擦擦嘴,認真的望著他,“我知道你過去吃了很多苦,但這又怎么樣?你是我最信任的摯友,這一點永遠不會變?!?p>  “等你了解我,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p>  萊特氣結(jié),一不小心被包子嗆住了,咳得驚天動地。吉爾伯特連忙把水杯遞給他,萊特咕嘟咕嘟灌干了水,才說:“無論過去發(fā)生了什么,我都不會瞧不起自己的朋友?!?p>  吉爾伯特的動作頓住了,萊特的話像細針刺中了最難堪的回憶。他緊緊攥著杯子,某種陰暗的情緒浮上心頭,令他不禁開口:“你知不知道——”

  “萊特,你醒了嗎?”

  房門突然開了,吉爾伯特猛然清醒,生生吞下了后半句話。塞拉督促萊特吃了藥,見他的衣襟上沾著大片油污,不由嘆了口氣:“你是小孩嗎?快去洗手,我給你拿替換衣服?!?p>  “知道了?!?p>  萊特趿拉著拖鞋走到盥洗室,可能躺了太久,他覺得頭重腳輕,血全部涌到頭部,臉上熱得出奇。萊特用冷水潑了把臉,對著鏡子眨了眨眼,眼前一片鮮紅,滾熱的鮮血從耳廓和鼻腔里流了出來。

  身后傳來塞拉的腳步聲,萊特連忙擦了擦臉,卻把血抹了一臉?!暗鹊?,別進來!”

  門開了,塞拉手中的衣服落在了地上。她一個箭步?jīng)_上來,拿袖子抹著萊特臉上的血,袖子很快染紅了?!熬茸o車?!比溃皩α?,得叫救護車——”

  “醫(yī)院就在對面,走著去更快?!奔獱柌卣f。萊特雙腿一軟,險些帶著塞拉一起栽倒在血泊里。吉爾伯特跑來幫忙,總算把萊特架了起來。外面下著小雨,塞拉背著萊特,跌跌撞撞的跑進醫(yī)院。她進門時一個踉蹌,萊特從肩上跌了下去,不過幾步路,塞拉的后背已全是鮮血。她爬過去抱起萊特,聲音尖銳的幾近凄厲:“醫(yī)生!快叫醫(yī)生!”

  剛過午后,大廳里的護士正在打瞌睡,一見眼前的情形都慌了神,愣了半晌才慌慌張張的跑去叫醫(yī)生。塞拉摟著萊特的頭,迭聲喚著他的名字。吉爾伯特突然看到了袖子里露出的一段手腕,上面布滿了紅色的斑塊。

  巨大的驚悸在腦中炸開,吉爾伯特不由自主的站起來,朝后退去。

  “伯母,盡量不要碰他。”他聽見自己游魂般的聲音,“這種病……會傳染。”

  塞拉箭一般抬起頭,吉爾伯特躲閃不及,撞上了她的目光。但塞拉很快移開目光,兀自跪在血泊中叫著兒子,直到擔架接了萊特去急救室。

  吉爾伯特向護士借了間病房,渾渾噩噩的走進浴室,脫掉襯衣,把花灑開到最大,拼命搓洗著身上的血跡。塵封的回憶涌入腦海,落雪的村莊、潰爛的手臂和紅斑、草席裹著的尸體被烈焰吞沒,還有黑頭發(fā)的女孩——

  花灑摔在了浴室的瓷磚上,吉爾伯特劇烈咳嗽起來,眼前一片模糊。他慢慢蹲了下來,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肩膀。

  每次遇到危險,求生的本能總會先一步行動,甚至枉顧他的意志。但犧牲了一切才換來的人生,究竟有什么價值?

  “無論過去發(fā)生了什么,我都不會瞧不起自己的朋友。”

  吉爾伯特無聲的笑了。你從未了解過我,他在心里對萊特說,那個卑劣、自私,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一次次對親友見死不救的吉爾伯特,如果你知道了,會不會露出鄙夷的眼神?

  就算你會原諒他,還會把信賴浪費在這種人身上嗎?

  萊特渾身仿佛浸在巖漿里,他倒在床上,像去了鱗的魚一樣痛苦的翻轉(zhuǎn),指甲在頭皮上掐出深深的血痕。很多聲音圍著他響個不停,萊特煩躁的想揮去那些聲音,直到一只清涼的手貼在額上。他本能的靠近這只手蹭著,對方卻離開了,尖銳的針頭扎進皮膚里,一股清泉流入了他的血管。

  體內(nèi)橫沖直撞的生物突然安靜下來,但萊特已經(jīng)精疲力竭。隨著疼痛的消失,他直直墜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萊特驀然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棵樹下。月亮已經(jīng)出來了,清幽的月光灑落滿園,園中野草叢生,宮門上朱漆斑駁,結(jié)著銅綠的門環(huán)銜在獅子口中。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被囚禁在時空的牢籠中。萊特拾級而上,穿過繪著樹木雀鳥的門廊,經(jīng)過荒廢的神廟,廊下的石燈籠閃爍著幽光。

  遠處傳來潺潺流水聲,萊特撥開樹叢,眼前霍然開朗,竟是一大片開滿睡蓮的荷塘。月光脈脈如流水,荷塘中暗香浮動。一個孩子正挽著褲腿蹲在荷塘中,不知在尋找什么。

  “小家伙,你在這里做什么?”他隨口問道。孩子一驚,本能的回過頭,然而沒等萊特看清他的長相,他就匆匆跳到岸上逃走了,萊特連忙追上去。就在他奔跑的途中,周圍的場景漸漸消融,他來到了一座寢宮門口。萊特推開門,宮中空無一人,猩紅的簾幕垂著,墻上掛著一副傷痕累累的鎧甲。一燈如豆,墻上燭影搖曳,萊特撫摸著鎧甲上縱橫的刀傷,他很想穿穿這副鎧甲,便把它從墻上取下來,熟練的披戴整齊,拔出了佩劍。

  一陣狂風突然從窗外卷來,他吃了一驚,連忙回過頭。

  “哥哥!”

  “……菲爾德?”

  他話音未落,周圍的場景再度變了。滾滾黃沙撲面而來,斷裂的刀劍插在沙漠中,刀口卷了刃,鮮血把黃沙染成了赤紅色。潮水般的敵人從四方涌來,他的頭盔已經(jīng)碎了,未束的長發(fā)拂了滿臉,一身征衣染盡血色。他瘋狂的揮舞著長劍,鮮血披面,直到長劍終于斷裂,許多把不同形狀的兵器頓時貫穿了身體。

  萊特慘叫一聲,猛的清醒過來。塞拉剛打了個瞌睡,立刻被他嚇醒了:“你怎么了?”

  萊特本想開口,但發(fā)出的聲音干啞得不成樣子,塞拉連忙倒了杯水喂他喝下。萊特頭痛欲裂,就像一把利斧劈開顱骨,把另一個人的記憶強行塞進去。他望向右臂,但臂上只有發(fā)病時留下的紅斑:“剛才有誰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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