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報仇
正轟鳴毀宮間,尹起心等三雄及飛天教多名護法、壇主、香主等人徑直奪路奔逸迷宮正門,其后跟隨無數抱頭鼠竄的教眾。另一處,滿身粉塵之普知正領著范青及十名驚恐萬狀的謀士,其中一人正撞滿懷“玉面書生”莫不平。莫不平連急帶喘道:“教主,大伙兒全往大門而去,勢必人潮擁堵相互踩踏,請隨我來同去后門通道,方可逃出生天?!逼罩^疑道:“此宮還有后門。”不及細想,發(fā)足追隨對方而去。余人跟之。
那莫不平從未提及陰冥教巢穴留有后門。
炸藥四響爆破連連,一時間墻倒揚塵沙石紛飛,宮內數之不盡的尸首橫七豎八地躺臥一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來到一處沙壁前,莫不平沉聲一喝,伸臂一拍,沙土撲簌簌地掉落一地,立時震現一條黝黑拉環(huán)。他不假思索地使力一收,片刻彈開一道暗門,追隨之人見之大喜,爭先恐后地蜂擁逃命。
誰想這陰冥迷宮后門,亦早早埋下黑色火藥。甫一出口,沒跑幾步,只聽轟然聲起響聲震天,頓時間血肉橫飛噴灑滿地,范青左右太陽穴崩裂,腦漿亂濺,當即身首分離,連帶十名謀士亦被炸身亡,莫不平、普知則是暈厥倒地。
可憐這范青一生才情飽學萬卷,剛剛入進教派欲將一展抱負,便活生生地橫呈當場慘死一隅,正應那句“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遠處藏有伏兵,是黃沙幫六當家“黃泉客”屈陰和四位心腹死士。死士們剛欲爬起,一一拔刀去斬未死之人,屈陰低低地道:“大家莫急,正主兒尚無動手,咱們靜觀其變?!贝嗽捯怀?,眾人靜默只待發(fā)令。
這時,陰冥迷宮之正門情狀大不相同。四五百名飛天教教眾沖出被炸開的石門,如蝗成群四散亂竄,不少人已是負傷累累。這方有黃沙幫幫主沈重山親自率領二當家“秦三鞭”秦三娘、三當家“金剛銀斧”骨勒文茂及三百多余人埋伏。跑出二十多丈,四下里燃著藥引的炸藥紛紛不規(guī)則的亂炸一通,眾人避之不及一一彈射沖天。
一箭之遙的骨勒文茂驀地躍起,指揮圍宮成弧形的百名弓箭手發(fā)箭射去。這弓箭手分作六列,前列射盡后列補攻,怒箭如蝗密密麻麻地一波接著一波,此起彼伏地連綿不絕,剎那間中弩者一一猝然撲地,或死或傷鬼哭狼嚎哀鴻遍野。有數十名勇敢者一馬當先亡命奔前,皆被深埋沙石里的刀手劈斫砍死。只半炷香的功夫,二百多人盡數了帳。
正在此時,出口陡現飛天五雄之三雄“霹靂無敵手”尹起心、銀槍諶戰(zhàn)、游大盜游世杰奪門而出,單不見護幫尊者路千尋。逃逸之際,尹起心左眼被炸瞎,右臂被廢;諶戰(zhàn)肚腹被石洞穿血流不止;游世杰只略微輕傷。秦三娘眼疾,馬上喝令三十名弓弩手齊齊快射,去箭勢急無法可擋。三雄躲閃不及,游世杰右小腿射穿,箭扎其身,諶戰(zhàn)中弩七支槍落人飛,飄飄遠彈,倒下時已然動彈不得,尹起心最是要命,胯下陰部受了一箭,疼得他嗷嗷怪叫叫苦不迭,饒是如此,還是讓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
于是兵對兵,將對將殺作一團。飛天五雄以普知武功最高,其余四人也屬武林中一流高手,尹起心尤為突兀。這尹起心是長白山神拳門上百年來難遇的武學奇才,天賦異稟無出其右,別人要練就八九十寒暑方及上乘,他不到三十歲便能習成。奈何重傷連擊,“紫電神拳”之威力大大減弱,剛一紫氣運罩全身,秦三娘倏地抖鞭一揮,使上“劈”字訣劈向尹起心心口。游世杰猱身躍起,運上七星劍削向軟鞭,只意削斷敵鞭。骨勒文茂則被飛天教十余名護法、壇主、香主圍成一團。
秦三娘擅使恨天神鞭,鞭法使得出神入化凌厲迅捷,分作五字訣,這五訣依次是“抖、劈、撩、掃、纏”。她名號“秦三鞭”,前三鞭一旦施展開來,自是雷霆凌厲世所罕見,這第二鞭揮出之時,已死死纏卷住尹起心左臂。但見她手腕一抖卷挾其身砸向游世杰劍尖,游世杰暗叫不妙,舉劍后跳避開其勢,甫一跳開又欺近,斜刺里撩掃敵方腋下。那尹起心右手廢之,苦于無法騰手抓拿,任憑身軀橫空兜飛,腳起處踢暈離近的與骨勒文茂相斗的二位香主。
秦三娘得勢不饒人,屈軀步換運腕數變,甩鞭連搖,尹起心好似空中飛人被當武器。其實有人無人亦然無有不同,她不止力勁無窮且鞭發(fā)詭譎多變,一連數招之后,換作“抖”字訣緊逼,這可苦了鞭中人,不斷臉蹭地面上粗大青色沙石,只一會面目橫橫豎豎刮得到處都是,形就花貓大臉,血流不停呻吟不止。斗得三十回合,游世杰每每換形挺劍點刺,盡被對方抖鞭取腕擊目,一一化解開來。此刻的他五內心焦,原來小腿中箭疼痛不已,每踏一步足下便會疼上一分,大敵當前根本無暇顧及除拔裹傷,當然還有另一層顧忌,如是忍痛拔取,定會血流如注噴涌不止。
斗到分際,游世杰眼見同伴頗為礙事,當下仰天長嘯一聲,發(fā)起狠心,飛足直朝鞭中人胸膛踢去,這一腳運上十成十之勁力,尹起心頓時當場吐血昏厥過去。因力道其大,秦三娘虎口大震,手臂又酸又麻,圈卷之人脫鞭落地,心道:“好厲害的腳力!”游世杰一占先機,連近六步連刺六劍,劍影紛飛寒光四射,著實叫人眼花繚亂。秦三娘識得兇險,也不硬拼,且戰(zhàn)且退以守為攻。
游世杰一招“劍點江南”,劍花團簇四下散點,寒芒生冷式式索命。秦三娘也不含糊,內吸一口真力,起落左跳右縱,分鞭上中下三路,直直敵人要命死穴。這下以狠對狠以硬對硬,他二人使出渾身解數,不依不饒強強相碰,戰(zhàn)得難解難分不分軒輊。
那骨勒文茂卻是苦不堪言,最開始雖是先聲奪人斬死二名壇主,過了七八回合,身中三掌七拳二刀,登時鮮血直流體痛難當。有一飛天教黑臉香主見他如此,心甚大喜,于是三個起落騰空而起,揮刀橫斫敵手左肩。骨勒文茂不退反進,貼至時竟乎兩臉相碰,倏地左手迂回成抓,緊接著用勁一捏,折斷這人脖子高高舉起,右手未歇持斧蕩開周身刀劍。余人見之對方忽地如此神勇,不由心生怯意,紛戰(zhàn)紛退。
骨勒文茂豈肯放過,身子滑開幾尺,一招“橫掃千軍”,銀斧自左向右橫掃而去,銀光閃閃寒斧生威,又是劈落二人,中斧者腸穿肚爛,血流如注噴灑四方。飛天教又有一名壇主忽然大聲道:“弟兄們,大伙兒一起上,這廝只是垂死掙扎,撐不了多久的?!背謩χ钢抢瘴拿?。
話音剛落,三柄紅櫻槍招呼骨勒文茂頭頂,四把單刀攻殺兩肋,四支長劍削向下盤。骨勒文茂殺人性起狀若瘋人,竟然不管不顧,一副同歸于盡之打法。緊連又是一招“氣壯山河”,掄斧畫弧成形,虎嘯龍吟似地狂嚎,周繞循環(huán)揮斬。這一番砍落一人,便傷己身一處,正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寒斧劃圈愈畫愈大,所及之處亦是越來越長。銀斧之下死傷的人也越來越多。
好一場惡戰(zhàn),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過了半個時辰,飛天教盡數被誅,單剩游大盜游世杰和五六位壇主、香主。
沈重山領著殘余幫眾,令其拾撿弓箭,令他們分橫三列,口喚不斷紛箭而出。
高手對陣,最忌分心。那來箭擾擾,當真令人猝不及防。秦三娘一見對方破綻,一鞭甩掃游世杰面目,一擊即中,把他打得臉破血流頭暈目眩。又是七箭襲來,游世杰提劍撥開格擋,忙得左支右絀不可開交。秦三娘忽然鞭術詭變,軟鞭分拿五處,這五處為腦袋、脖頸、左臂、右肋、小腿,最后一處恰是敵人中弩部位,硬生生地狠抽直下,游世杰登時疼得狂叫一聲,將手來捂?zhèn)帲蟊硞嚷┘粗忻图Γ瓭L倒地就此不省人事。
就在此時,半箭之遙躱隱沙丘處忽地轉出一人。說時遲那時快,只一晃,那一團灰影由遠至近疾疾飛速奔來。此刻骨勒文茂渾身上下無一不傷,鮮血淋漓地已模糊了雙眼,聞得有人靠近而來,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運斧飆斫砍去,一面揮舞一面說道:“哪里來的賊漢子,吃爺爺我一斧,嘗個厲害先?!眮砣艘膊淮钤?,聚勁于掌,身形一偏,猛擊天靈蓋,只一下骨勒文茂悶哼一聲,頓斃天國。
所有人見到三當家慘斃,無不驚呼大喚其名。
那些黃沙幫箭手們憤氣填膺,個個彎弓搭箭紛發(fā)狂襲過去。來人甩袖飛卷,將箭收裹隨后振臂一揮,“嗤嗤嗤嗤嗤”地作響回射,立殺十余人。
那飛天教殘存之人,瞧清來人面目,不禁臉現喜色,叫喚:“教主,教主。”
來者正是飛天教教主普知。
普知早在諶戰(zhàn)身受四箭時,就已然躲藏沙丘之中。他在陰冥迷宮后門,被炸未幾便就蘇醒。眼觀四下,發(fā)現隨行者無不一一命歸黃泉。就只莫不平無論如何推拉,如何也是喚他不起,權衡一會,發(fā)足疾奔正門而去。在三雄及教眾遇伏被炸中箭之時本待搶身相救,然轉念一動,心下盤算:那座下四位尊者雖是個個武藝不凡,但邪念心長變態(tài)無邊,將來實難管束。他們不守教規(guī)屢屢犯錯,累及教地遭毀弟兄被屠。
過了一會,又想:雖隱秘之地遭毀,然十多年下來聚斂財帛俱在宮內。待此方事畢,仍可重新召集人手,刨沙挖石,挖出黃白。看那飛天幫屬下一一倒地身亡,心中陣陣錐痛不已,他竟也按捺性子,不去施以援手。眼見尊者逐一受擊難活續(xù)命,這才挺身而出。
秦三娘一見他剛現身,沒過三二下便已取了三當家骨勒文茂和十幾位箭客們的性命,便知來者武功深不可測,乃當世罕見。雖自曉不敵,卻也只好硬著頭皮,抖鞭催發(fā)攻欺后背,盼能以巧以暗克敵。
普知是何等人物,他連正眼都不瞧一眼,右掌反手回拿一抓一扯,連人帶鞭收回身側,左掌揚上擊去下頜。秦三娘雙足齊踢,“蹬蹬蹬蹬蹬蹬”地緊出六腳,從胸膛踩踏至對方后背躱閃開去,而后運腕蓄勁猛然抽拉回鞭。普知長嘯一聲,如同大鵬展翅,左跳右縱似影隨行,接連催發(fā)十余掌,竟被敵手一一避開。
普知道:“很好,很好。想不到黃沙幫還有你這號人物,先前看來小瞧你們黃沙幫了?!闭f著,飛身一縱,凌空劈掌而下。秦三娘心中暗暗叫苦,之前迎敵已是耗去了大半體力,當下揮鞭左沖右襲,且戰(zhàn)且退,一時間掌影鞭影相互交錯,不知不覺周旋了二十回合。
就在這時,普知眉頭一皺,心道:“你個小妮子,我還奈何不了你了?!焙龅剞D念一動,計上心來。突然施足鏟地,一連七八下,被鏟起的青灰色沙石如雨點般地紛紛飆射,上中下三路紛襲而來。秦三娘萬萬料不到對方有此一招,霎時間左支右絀手忙腳亂起來。普知眼疾,恰見地上有柄單刀就在足下,便毫不思索地一踩一踢,白練般地寒芒似電閃,力道又猛又狠。
秦三娘躲避不及,肚腹中刀仰面而倒。臨倒時,普知又是迅撲跟上補了二掌。秦三娘被打得口中鮮血狂吐,胸臆間血氣翻涌奔騰澎湃,躺在地面紋絲不動。
肚上一刀不及要害,然最后補中二掌,卻奪去她八九分性命。
另一邊,飛天教僅剩數名教眾正與黃沙幫纏斗一端。普知見秦三娘無力抵抗,便不在理睬,轉身殺向沈重山與他身邊三位貼身護衛(wèi)。
黃沙幫箭客們眼見強敵欲害幫主,竟也不顧己命,殺人殺得眼紅,一面搭弓射箭一面飛步圍攻而上。普知虎嘯龍吟,飛落跳躍身形忽左忽右,一抓一死,連出二十抓,捏斷二十人脖子。飛天教戰(zhàn)勢立由下風轉為上風,余下香主、壇主個個精神一振,齊發(fā)狠招,成犄角之勢夾擊而上。
沈重山在“玉面書生”莫不平點撥下習武一月,身手平平。他目見大勢已去,心急如焚,跺腳暗叫:“屈當家的,怎地還不出手來救,我命休矣。
便在此時,五條黑影由遠而近疾速飄來。當先一人出掌如雷,快似閃電,一連連出六掌,連斃六人,施掌之人正是黃沙幫六當家“黃泉客”屈陰,另外四人是他的心腹死士。如此一來,還能行動對仗的人,單只剩普知一人而已。普知見其身形觀其掌功,在腦海翻滾了一番,不由脫口而出,道:“來者可是雁蕩派‘擎天掌’白青鵬?”屈陰微笑道:“閣下好眼力,不愧是飛天五雄大當家的。我已久未在江湖上走動,想不到一眼就被你識破?!?p> 沈重山在一旁氣急敗壞地道:“大伙兒并肩子上,快快宰了他。”眾人一聽,面露兇光紛紛圍了上去。
屈陰揚手道:“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別枉自送了性命?!蓖A艘煌?,道:“白青鵬也好,屈陰也罷,也不過是個讓人辨別的稱謂而已。你叫普知,卻既非釋家也非道家,難不成普知是你的真實姓名?!逼罩溃骸澳愣颊f了,所謂姓甚名誰不過是讓別人分辨而已,根本都不重要。”他深知面前這位強敵,是平生僅見,而對方身份還是鼎鼎大名雁蕩派現任掌門的師叔,武功深不可測神鬼難料。
屈陰還指望秦三娘、骨勒文茂用車輪大戰(zhàn),耗損對方真力,誰料兩人如此不濟事,在他手底下游走不過二十招。他沒有立時發(fā)難,他還在等,等敵人出手第一招時露出的破綻。
普知也不敢大意,一直沒有貿然出招。
其實這時天光大白,烈陽高照,毒刺刺的太陽眩人眼目。
僵持中,普知已是汗流滿面,濕透重衣。他終究沉不住氣,率先驀地飛身一縱掠來屈陰身側,只見他施展連環(huán)鴛鴦腿,分為上中下三路,一連踢出一十六腿,猛如霹靂快似雷霆。屈陰目光如炬,一眼便瞄出對方腰間破綻所在,當下身形連晃,躲避致命一十六之快腿,隨后雙掌齊發(fā)攻去敵手軟肋寬腰。
這雁蕩派擎天掌與少林金剛掌、長白山神拳門紫電神拳齊名,一經催動開來,端的霸道勇猛迅猛剛健。擎天掌是一門至陽至剛的掌功,共分九九八十一掌,強調“以氣為主,以理當先。上步有情理,腳下有圈勁?!卑l(fā)力則氣勁合一,剛柔相濟,氣勢勇猛,招式多變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普知避閃不及,腰上中了二掌,不禁隱隱作痛。當下以手代步,雙手連撐帶跳,換躍身位,足尖一前一后招呼敵人臉面。屈陰左右手交替推揮,伸掌格擋,取勢胯下,一連二十幾掌,竟掌掌劈空,不由吃驚不小,問道:“你這是什么功夫?”原來普知年青闖禍,為了避開仇家追殺,遠走異國地域。他是飛天教路千尋的師父,這一手腿法自是源于爪哇國地毯腿功以及融合爪哇地方舞技。
普知也不搭話,臂彎一擰,掌尖對著掌尖,“呼呼呼呼”地連翻筋斗,兩掌連成一線,厲掌直取天靈蓋。屈陰見他打發(fā)怪異,不像中原武學,也便不敢貿然搶近,當下屏氣凝神接敵,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一時間掌影快腿交錯互攻,疊疊重重,所發(fā)之氣舞動空際,激起地面青石橫空亂飛,在旁之人無不掩目遮塵,紛躱沙石。
對拆數十招,普知見久戰(zhàn)不下,不免心內焦躁,忽換攻伐殺招,時而出掌,時而發(fā)拳,抑或再換腿殺,變幻無窮,端地神出鬼沒難以揣度。屈陰則以不變應萬變,氣若山淵,左右手互換穿插,輕松一一化解,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當世兩大高手對戰(zhàn),旁人豈能插足而入。他倆越斗越快,越快越狠,氣道所及之處,劈沙裂石,卷起風塵翻騰,圈場范圍愈戰(zhàn)愈廣,所有人拼命奔躱,生怕一個不留神,被卷進氣場丟了性命。
戰(zhàn)至三百余招,普知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攻勢緩慢下來。反之屈陰則是大為不同,中氣充沛虎嘯連連,施展之內力綿綿不絕不減反增,比之開場更加剛猛迅敏。普知見之心下氣餒,且戰(zhàn)且退,這時雙足劈張之際,中門已然大開,露出破綻。屈陰伺機而上,單掌欺近直拍胸口。
普知身子一偏,欲閃其勢,終究慢了半拍,被對方結結實實地一掌重擊胸膛,軀體猶如斷線的紙鳶飛出三丈開外,頓時委頓倒地,口吐鮮血不止,顯然傷得不輕。
普知一面擦拭嘴角血漬一面咳個不停,緩緩坐起說道道:“雁蕩派的天之驕子當真了得,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屈陰臉上并無得意神色,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也不差,接的下我的三百多招,論武功你可算得上是絕頂高手,排得上當今武林前十位?!逼罩嘈@聲:“可我終究敗于你掌下......當年若不是叢無一小人之心從中作梗,你早成威震天下的一派宗師了,那些少林主持、戒律院一干老禿驢、青城、崆峒什么三幫四派,根本不是你的對手?!?p> 屈**:“過譽了??墒俏覀z斗了那么久,發(fā)覺你武學藝業(yè)雜亂無章亂而無序,換了至少十多種以上的武功,我始終猜透不了你的身份。”普知道:“我是貪得無厭,什么高深的武技皆想鉆研琢磨,結果雜而不精博而不深,這大概就是我敗于你手的原因吧?!鳖D了一頓,道:“江湖排名靠前之十大門派,我都暗中潛伏一年半載,偷偷研習其門派至上神功?!?p> 屈**:“如此說來,你的姓名我可一語道破。”普知搖頭說道:“我每混入進一方派系,便更換一次姓氏,用的全是假名,蒼茫大地根本沒有識得我,除了我這張臉以外?!庇值溃骸澳愕墓Ψ蚬鏌o懈可擊,的確高明至極,招術用老循環(huán)再運,我都無法拆解破之?!鼻幬⑽⒁恍?,沒有搭腔。
普知道:“看來你并不想殺我?!贝丝痰乃毓且莆?,骨頭斷去十根,輕輕牽動便會痛楚大增,適才撐地坐定亦是強忍不哼。屈陰面色恬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舉目眺望高空遠方,慢慢地說:“我不知道,但我知悉你橫豎難逃一死。”
沈重山連帶黃沙幫殘余之人,雖見飛天五雄之首敗下陣來趴倒盤坐,不移寸地顯然傷重,卻遲遲未敢欺近提器來殺。他們深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之道理,害怕敵人臨死奮起反噬自身,以致于只敢遠遠駐足觀望。
正在這時,有條白色身影忽然電射闖將而進,口道:“教主莫慌,我來助你一臂之力?!闭f話之人正是地龍會“玉面書生”莫不平。他心懷鬼胎,一直遲遲未曾現身,便是想黃沙幫與飛天教這兩個西北最強幫派大打出手自相殘殺,最后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好讓自個從今往后稱霸一方橫掃戈地。他隨地撿起一把短斧鉞橫向削去屈陰脖頸,屈陰見勢兇猛,也不敢硬接,身軀一跳躍開丈余。莫不平接連換式,一招多變,如影隨形般地緊追不放。
一連數招,兩人你追我逐,都在普知周身游舞盤纏。待到第七招的時候,那斧鉞原本欲砍向敵人下盤之際,突然中途便招,反向普知后腰猛斫而去,其速又迅又狠,著實令人防不勝防。
普知似同耳后生眼,忽地猛吸一口真氣,右掌橫上左手穿插,右臂擋格間巧勁奪過兵器,跟著運腕一劈,硬生生地砍向莫不平身子左肋。這一手顯然是早早料敵先機先發(fā)制人,且毫不費力輕描淡寫。莫不平大駭,收勢不及頓時中招,被斬之處血流如注流淌而下。普知陰惻惻地道:“你的上乘武學,全是來于我的真?zhèn)?,憑你還想傷得了我,簡直是異想天開?!?p> 莫不平伸手疾點身上幾處穴道止血,撕扯下衣裳上一塊布條,草草裹住傷患處,然后挑眉橫看對方一眼,發(fā)問:“你早料到我由此一著?”普知冷笑道:“就你這末一點道行,自然逃不出我的法眼,更別說是妄圖行騙他人?!蹦黄铰牶笮念^一凜,不由地身體往后仰了一下。普知繼續(xù)道:“自打你拱手相讓陰冥迷宮,就從未聽你提及過宮內留有隱秘后門一說,此乃其一;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黃沙幫七位首領的武力虛實,我一早便打聽得清清楚楚的,除了二當家‘秦三鞭’秦三娘之外,其余之人武功造詣介于二三流之間,而‘黃泉客’屈陰身手最差,這一層你卻對我只字不提,此乃其二。憑這二點遂可輕易揣測出你居心叵測,異心已起?!痹瓉盹w天五雄之首不單單是殺伐果決心狠手辣,且為人聰慧睿智心思縝密。
屈陰忽道:“教主你聰明無比,千算萬算,終究料失一著?!逼罩獑柕溃骸笆鞘裁??”屈**:“我的武功稍勝閣下一招半式,如若你在尹起心等人中箭遇襲之際出手相助,怕是此刻局面不至于如此難堪?!彼皇菍Ψ蕉侵谢紫x,自然猜透不了其心思,何以不救教中下屬。普知聽后,不覺臉色通紅,暗罵自己愚蠢之極,卻也面色恬靜地說道:“如此看來,我今日是非死不可了?!薄傲恕弊治赐辏溉蛔笫謸]甩手里短斧鉞砸向莫不平,右掌不知何時拿出緊扣掌中之飛虹毒針,一式“天女散花”,一把猩紅光芒齊齊朝著屈陰全身招呼而去。
他見識過敵手高強武技,心里完全明白,那些毒針只會稍微阻擱一時半會,根本傷及不了人命,所以一直遲遲未曾出手。
屈陰一面身形晃動躱開致命暗器,一面撥出腰間斷魂刀,口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闭f著,振臂一催破空飆射碎斷飛針過去。
普知針霍然起身捂胸奔逃,逃出七八丈開外,可仍是躱避不及,肩頭被劃開一處小傷口。他忽然腦殼一陣暈眩,腹痛連來,內心暗叫不妙,深曉斷魂刀刀身沾毒。莫不平看出有便宜可占,不依不饒地迅步追殺上去。
這“斷魂刀”刀側兩邊分沾斷腸散毒汁,若然被剮,三個時辰之內不服解藥,必死無疑。屈陰深曉此中道理,如今解藥在自己身上,他更是不急不緩,慢慢拾起沙里利刀,回刀入鞘,挑眉遠望,遠遠瞧見普知已逃至一處陡崖邊上。他提氣趕緊過去。
普知每一次腳尖踏地,胸膛傷處便疼痛增加一分,再加上斷腸草劇毒纏身,更是叫苦不迭,目見屈莫兩人一前一后愈迫愈緊,不知不覺地已被逼迫到了崖頂邊緣。
到了崖邊,普知道:“莫不平,你不要欺人太甚。”莫不平逼近,雙手成爪,面露猙獰,陰惻惻地道:“二十四年前,我為人本善,仗義疏財四處幫人;二十四年后,我無惡不作泯滅天良,只為稱霸揚顯,獨占一方。你也別怪我生毒辣計欲奪汝命,要告狀的話,就到地府跟閻王爺告狀去吧?!闭f罷,作勢出爪欲撲而來。
便在此刻,廣袤無垠的戈壁突然狂風四作呼呼傳來,把周圍之塵埃和青灰色沙石吹起,像暴雨那般灑落下來。放眼望去,地面上的旋風卷起幾十柱不規(guī)則地“大漠孤煙”,在城中竄來竄去,雷霆萬鈞氣勢甚為驚人。風吼、沙飛,強風夾帶著細細的風砂遮天蔽日,轉瞬間把晴朗的天空變成黑夜。猛烈的沙塵漩渦將沙崖上的三人卷入半空,引得驚呼嘶嚎傳音嘯宵,崖下黃沙幫、飛天教地上死尸抑或活人也相繼陷落其中。
待得三刻鐘過后,沙塵風暴方才止歇。秦三娘、屈陰、莫不平三人不見蹤影。沈重山點算了人馬,剩下之人不足十數者,他處事嚴謹慎重,擔心敵人臨危搏命,遂差人將飛天教余下傷者盡數誅屠。少間,嘍啰來報,說是尹起心、諶戰(zhàn)、游世杰受傷昏迷尚未轉醒。沈重山聞之,命左右掏出金創(chuàng)藥替他們除箭療治,大伙兒疑惑不解,卻也不敢吭聲半句。
沈重山見到手下臉呈不悅,釋然道:“飛天五雄惡貫滿盈罪行累累,輕輕松松地殺之豈不便宜了他們,我要叫他們感受一番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覺。”說罷,又使人取來粗大鐵鏈鐵環(huán),依次將三人死死釘牢于地面上。
忙活半天,昏暮近了,但見夕陽西沉,如血的殘陽給雅丹魔鬼城披上一抹金黃,一會兒又變成桔紅,幻變間從遠處緩緩行來兩位步履沉重之人,定睜細看,來人赫然是黃沙幫六當家屈陰、地龍會莫不平。他二人連帶普知被狂野的沙塵漩渦卷出數里地外,等到醒來時,已然不見普知影跡。
沈重山遠遠見著他倆,歡欣雀躍不止,拼命搖手呼喚,只一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屈陰頓察不對,旋首回望,清晰可見五十步開外,正有一人一瘸一拐拖步緩行,對方一襲白衣如雪身材纖細,渾身上下斑斑血跡,分明是名女子。此女正是飛天五雄之一的路千尋。
她與吳騅在陰冥迷宮惡斗,最終被誆,引身落至成桶成桶的烈性炸藥圈套之中,而后被炸飛上天,幾乎性命不保,直到此刻方才蘇醒,迷迷糊糊地從迷宮側邊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不單是飛天教主普知對敵了如指掌,黃沙幫諸位當家亦然如是。屈陰神眼如炬,立馬瞧破對方身份,雖見其傷勢不輕,心下不敢怠慢。于是足尖一點,數個起落,輕飄飄地停落在路千尋側方。路千尋見其身法,知是勁敵,連忙從腰上抽出成名兵器之鐵扇,猱身攻上前去。她快屈陰更快,擎天掌剛猛沉厲,搶先催動連發(fā)四掌。
鐵扇未傷敵人分毫,自個卻已挨中兩掌,撲倒翻地時,腰間抖落出一瓶通身渾紅之小瓷瓶。沈重山、莫不平等人這時都趕近前來。
沈重山眼疾,一瞟認出地面上的紅色瓷瓶,立馬彎背拾起,然后不由自主地趨步湊近,失聲地說:“是你,是你,這個便是‘斷骨筋錯粉’?!蓖粫r刻,他已然聞嗅出當年那施害者身上發(fā)出濃烈之胭脂味。原來路千尋素日里害命屠尸,欲掩其血腥味,往往濃妝艷抹加重常人數分。她本就傷重擾身,再加屈陰凌厲猛掌,嬌軀倒地后便動彈不得。忽聽沈重山劈頭蓋臉地說道,只是撇首不語。
沈重山朝著路千尋說道:“當年亦如現下一般,你也是一聲未哼。你領人追殺老幫主和四當家仁青布仁,他們因不敵于你,那天慌不擇路地逃至我的家中。老幫主臨終遺言,道出毒藥藥粉名堂,曰叫‘斷骨筋錯粉’。你睜眼看看我,我就是鳴風書院,被你毒害的那個年青人,你弄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張大眼睛瞧一瞧?!闭f完,伸手揭下臉上黑色面罩,腮頰處凹凸不平膿瘡處處,委實令人生恐。
沈重山聲嘶力竭,不斷吼叫:“怎么,你忘了嘛,難道你已然忘卻你數年前辦下的好事了,我叫你看著我,看著我......”腦海浮想昔往,猶如歷歷在目,頓使人肝斷心寒。他雙手止不住地搖晃對方的軟軀。路千尋一個沒忍住,轉頭瞥了一下,嚇得花容失色惡心連連。
沈重山道:“雖然你從頭至尾未說一句,但我認得出來就是你,就是你,還有你身上散發(fā)出來濃郁的香味,是你......是你出手傷了我......”語帶顫抖,越說越急,越急越是激動。路千尋瞪眼,倔強說道:“是,是我做下的案子,那邊若何,凡同飛天教作對的人就是這個下場?!鄙蛑厣降溃骸皹O好,極好?!闭f罷,撥開瓶塞抓捏對方紅唇,將瓶內藥末一股腦地倒入喉嚨。
過得半刻時分,詭異駭人、不可思議的一幕赫然發(fā)生,那路千尋六尺嬌軀逐漸萎縮變小,光陰一點一滴消逝,幻變不休冉冉異變,直至變成四尺佝僂彎體,其間她不停翻騰打滾,疼得呼天號地痛不欲生,最終昏死當場。
這一番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之所為,震得在場所有人愕懼交加,嘖嘖稱奇。
莫不平忽道:“這‘斷骨筋錯粉’還當真神幻無比,竟有如此古怪之妙用。”屈陰接口道:“我打聽到路千尋好像不是純正中原人物,看來此等稀奇毒物是爪哇國的,也說不定呢?!蹦黄降溃骸拔易弑榇蠼媳?,稀事軼聞也聽過不少,卻從未親眼見過這般中毒情景的。”剩余的人也大放厥詞說了一通。
天色越來越暗,經過一日亡命激戰(zhàn),眾人俱皆疲累不堪。屈陰、莫不平提議暫休,不一會堆積起干燥柴木燃起了篝火,大快朵頤地嚼咬起早早備好的駝肉和喝飲敦煌白酒。
沈重山根本無心填充五臟廟,他的眼里只有“報仇”二字,仍恨心未絕,用其瘦弱的身子卯足氣力,將暈迷不醒的路千尋拎拿而起,一路曲形拖行血路橫呈,終拉到其他三雄側旁并做一排。
莫不平一邊仰首飲酒一邊說道:“沈幫主,殺人放血大把光陰。來來來,你先過來吃口肉喝口酒,歇息歇息?!?p> 沈重山充耳不聞,跨步數下隨意拾起一把鑲嵌金環(huán)之大砍刀,挑斷尹起心、諶戰(zhàn)、游世杰三人的手筋,砍其雙足,又刺穿他們的琵琶骨。畢后湊近路千尋身邊將其喚醒,接著寒光陡閃刀背貼在她的腮頰,陰惻惻地道:“賊婆娘,你可還記得秦鳳路西大門沈新夫婦?”路千尋被毒粉折磨得不成人形,加之前后新傷舊痛,哪里還有氣力回話。沈重山咄咄逼問:“他們有一子,名喚沈濤,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你可想起否?”路千尋仍不作答。
沈重山怒上心頭,猛地插刀入地,朝著對方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打得乏累時便停上一停,接連數番停停頓頓。又過了一會,驀地下了陰狠殺招,但聞路千尋突然苦痛哀號,不住翻身打滾,原來其雙目被對方硬生生地剜挖拋地,這時惡音聲起:“我弟無辜,他的兩眼便是你做下的好事,我也叫你嘗嘗這個滋味?!闭f罷,走開數步拔起金環(huán)砍刀,又將路千尋的左右玉掌劈斬在地,癲狂呼吼地說:“這一刀是為了吾父。”血箭狂噴濺了一臉。嘴上說著,手也未歇,又是“呼呼”兩刀,把仇人的雙腿齊膝砍落。
數次手起刀落,沈重山早已血濺滿身,血目模糊間,依稀看見有一人踉踉蹌蹌地靠近身前,接著噗通一下,倒在他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