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猩紅之夜之后,鎮(zhèn)子里的人去探視艾琳娜的爺爺,只有第一天的時候,老人還能偶爾有清醒狀態(tài),老人渾濁的目光,偶爾會看著他仍然在昏睡中的孫女,滿眼是慈愛不舍的神色,只是那神色似乎并不能持續(xù)太久,更多的時候,那昏睡的凡人似乎就是一口美味的祭品。老人會焦躁的想站起來,但是身上捆綁著的繩索又限制了他的行動。老人的后背蹭著背靠的石柱,似乎想用力的磨去背上的什么東西,直到后背的衣衫全部破碎,那原本寬闊的后背裸露出來,小心透過窗子窺視的人們,才看到老人后背上正在腐爛的滿是膿血的黑色傷口,那腐爛的形狀,赫然是一個伸開的黑色手印,并且似乎在逐漸的變大。
又挨過幾個夜晚,透過窗子的月光似乎又顯現(xiàn)了一絲那晚可怕的猩紅色。垂死的老人口中發(fā)出已經(jīng)不似人類的呻吟,猛然掙脫開一直束縛著他的繩索,僵直的身軀站了起來,緩慢靠近昏睡中的艾琳娜,停頓了片刻,伸出僵直的手臂靠近了孫女的脖頸,那咔咔抖動的上下顎,似乎再也壓制不住體內(nèi)的什么東西。昏睡在黑暗中的艾琳娜,忽然有那么一瞬間的清醒。迷糊中喃喃道“爺爺,我們回家了?!眱傻狼宄旱臏I痕,從還稚嫩的臉龐上滑過。月色似乎暗淡了一下。老人驟然停頓了動作,渾濁的雙眼恢復(fù)了一絲清明。在那一刻,老人恢復(fù)了他老獵人的堅毅,轉(zhuǎn)身動作遲鈍的從墻上摘下那常年陪伴的彎刀,吱呀一聲推開破舊的木門,走進了夜色中。
那一夜,沒有人知道,鎮(zhèn)子里的老獵人離開了久居的木屋,一個人跨著他的狩獵彎刀,走過了鎮(zhèn)子口的大石橋。走過大石橋的老獵人回首癡癡凝望了半晌熟悉的鎮(zhèn)子,夜色那樣的安詳,鎮(zhèn)子里人的也像往常一樣安詳?shù)乃耍膶O女,也許以后也可以在每個夜晚都可以有一個安詳?shù)乃?。月色下,又有幾個行尸循著活人的味道圍攏了過來。那月光的猩紅似乎沒來由的抖動了一下。
……
自從爺爺消失在那個夜晚之后,平日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敢走進她那總是感覺無來由的冰冷的小木屋了??蓱z的艾琳娜雖然從昏睡中蘇醒了過來,但是精神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總是在喃喃的講述著些什么。只有平時交情最好的恰西,總是拉了那日來到鎮(zhèn)子的喬戈,去聽艾琳娜講述那些可怕的故事。不管世事如何變幻,在恰西單純的世界里,艾琳娜都是那個一遇到不安就想靠近她的還沒長大的朋友。
只是這一次的夢魘,似乎格外的恐怖。燃燒的松木條散發(fā)的微弱的光線撕裂寂靜的夜晚的黑暗,在那飄蕩著黑色煙霧的昏黃光暈里,艾琳娜顫抖的重復(fù)著:是深淵地獄,是那幾個可怕的東西。
無盡的深淵之下,有一座奇特的散發(fā)著不祥之氣的黑色巨大堡壘。堡壘正前方,黑色的熔巖石修砌的寬大梯道,就想張開的巨大惡魔的口,隨時準備吞噬每一個走進這里的生物。高達百丈的巨大城樓安靜的矗立在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死火山之上,四個直刺天際的塔樓分列在堡壘的四角。塔樓中不時透出詭異的紅光。不管何時靠近堡壘,似乎都能聞到那無處不在的鮮血的腥味,能聽到那響在心底的瘋狂的獰笑,能感受到那肆無忌憚的對這個看似干凈的世界的嘲弄。
離開終年燃燒著紅色巖漿的熔巖河,沿著紅色紅色火焰鋪就的彎曲小路,就可以到達建設(shè)在左側(cè)高坡上的議會廳。四個巨大的王座上。端坐著面無表情的四個王者。自遠古的魔龍塔薩梅特殞身之后,分別掌管痛苦、折磨、罪惡和謊言之力的四個王者一直統(tǒng)領(lǐng)著這里大大小小的魔族部眾。經(jīng)過幾千萬年與天堂無休止的戰(zhàn)爭,今天能走進這座議會大廳的高階魔族首領(lǐng),又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終年的戰(zhàn)爭,我們的力量在不可阻止的衰弱著。戰(zhàn)爭,什么時候可以停下來?”一個豬身人面的魔王咆哮著,他原本雄壯的16支觸手,已經(jīng)有一半只剩了一個可怕的肉瘤。
“閉嘴,弱小不是你膽怯的理由”說話的是謊言之王彼列。
“沖鋒在前的,永遠是我們這些跟隨號角的戰(zhàn)士。但是,高高在上的王,您什么時候可以俯下身看看您的臣民,他們也會疼痛,也會厭倦靈魂消散?!笔且粋€三頭地獄潛犬的聲音,因為三個腦袋同時發(fā)聲,那聲音就奇異的重疊著互相追逐不清?,F(xiàn)在再叫他三頭潛犬或許不太合適了。在最近的一次戰(zhàn)斗中,這位部族首領(lǐng)沖鋒時其中一顆頭顱被一個圣騎士劈斬掉了一小半,也許叫兩頭半潛犬更貼切一些。
“哈哈哈哈,被砍下半個腦袋是什么感覺?那半個血淋淋的腦袋在地上滾動的時候,你有沒有吞下那些血肉的沖動?”王座上的痛苦之王都瑞爾忽然興奮起來,站起身走下王者,繞著那個兩頭半地獄潛犬轉(zhuǎn)了一圈,巨口里猩紅的舌頭不時貪婪的伸出嘴外舔來舔去。
在戰(zhàn)斗中英勇沖鋒的勇士忽然驚恐起來,看著那熟悉似乎又陌生的王,那半個受傷的頭顱似乎也不敢肆意的流淌鮮血了,因為并不能確定下一刻,這半顆頭顱會不會消失在面前王者的血盆大口中。
“咔嚓”斷裂的聲音傳來,議會廳內(nèi)有一瞬間的凝滯狀態(tài)。兩頭半潛犬目光呆滯了下來,下意識的伸手去摸那被砍傷的半個頭顱,奇怪的是,那半個頭顱還好好的長在自己的脖頸上。呆滯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再次呆滯的看向面前的王者。
“嗚啊……”野獸般的慘烈吼叫從都瑞爾巨口中發(fā)出。眾魔王才鬧明白,原來是都瑞爾伸手從自己的后背上,用力的扯下了一條骨質(zhì)的背刺,巨大的傷口中,暗紅熾烈的血噴灑而出。濺了面前的兩頭半潛犬一身。
“嗚,哇咔咔咔,原來是這種劇痛又夾雜著舒服的感覺,吼?!蓖纯嘀醣奶饋恚瑠^力伸起兩個巨大的鉗足向天,瞬間一股沛然的力量從虛空中凝聚最后質(zhì)化為兩道肉眼可見的白芒,直沖那個兩頭半潛犬而去。“啪”的一聲,兩頭半潛犬變成了無頭潛犬,無頭的尸身愣了一下,才轟然倒下,一股黑色的靈魂能量飄蕩向都瑞爾涌血的傷口,那傷口逐漸停止了流血,黑色能量蠕動中,一支新的背刺肉眼可見的重新生長出來。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巨大的議會廳,原來還群情激昂滿腹想法的參會魔王,再沒有一個想開口的了。
“這無休止的戰(zhàn)爭,是該好好想想了?!币恢背聊淖飷褐醢⑵澞ご蚱屏顺聊?,“幾千萬年的時間,我們一直相信那三個老家伙,但是,換來的是不停的失敗。”阿茲莫丹通常不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但是當他說話的時候,所有的魔王都會安靜的聽他說完,只是這一次,事情有了例外。
“阿茲莫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彼列這一次果斷的截斷了王者的話?!斑@個地獄里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p> 彼列正準備阻止阿茲莫丹將整個議會廳的聲音帶向另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向時,腦海里忽然傳來迪卡波羅思索的聲音“讓他說下去!”
“我們,才應(yīng)該是這里的主宰。無數(shù)奮勇向前的部族和勇士,才是支撐這燃燒地獄億萬年不垮的真正力量。而那三個老家伙,除了永遠藏在角落里恢復(fù)他們聲稱被封印的力量,他們有過什么實際的用處?這個燃燒地獄的規(guī)則,是時候換我們制定了?!?p> 地獄里本來就是實力為尊。自與奈非天的原罪之戰(zhàn)之后。三大直接對抗最強奈非天的魔神實力大損,最近的很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在這座地獄的議會廳議事了。是阿茲莫丹等魔王,一次次帶領(lǐng)著族人對抗著天堂的勢力和不斷挑釁的人類的力量。奉新的四個王為主的聲音,早已瞧瞧傳遍了各部族間。此刻隨著阿茲莫丹話音落地。至少一半日常就追隨阿茲莫丹的魔王大聲表示支持。其中尤以剛剛被都瑞爾誅殺了一位族人的地獄潛犬勢力聲音最為堅定。
“彼列和彼列所帶領(lǐng)的族人,愿擁護阿茲莫丹共同締造新的地獄規(guī)則。”彼列沉吟了半晌,忽然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第一個表態(tài)原因擁護阿茲莫丹。
阿茲莫丹和彼列的目光對望了望,又一起轉(zhuǎn)向痛苦之王都瑞爾和悲痛之王安達利爾,在兩位魔王的身后,追隨魔王的大笑頭領(lǐng),也用期待的目光等待著他們發(fā)誓效忠的王的決定。多年的廝殺,也許大家都想試試做些改變了。
“我的孩子們,與阿茲莫丹王一起,共同締造新的規(guī)則吧?!卑策_利爾那永遠赤裸的女性軀體,這一刻,終于有那么一絲母性的感覺。效忠悲痛之王的部族,在這一刻的心安定了下來。
“哈哈哈哈,新的地獄規(guī)則?那么那三個老家伙是不是也可以……哈哈哈哈”都瑞爾用鉗足撿起地上沾血的長長背刺,率先走出了議會廳的大門。身后的三個王者同時松了一口氣,帶著部族的精銳戰(zhàn)士,一道向三大魔神棲身的東側(cè)塔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