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騷亂一周后。
今日的威廉姆斯家，氛圍和往日有些不同，因為這個家真正的主人，莉莎·威廉姆斯從艾斯卡亞回來了。
莉莎親自用一次憤怒，證明了以前從不發(fā)怒，從不挑起家庭矛盾，善于解決問題的她到底有多么正確，多么充滿智慧。
今天截然不同了，仆人們準(zhǔn)備了豐盛的晚宴，但都低著頭，如履薄冰，實際她們不會受到無端的苛責(zé)，矛盾的火焰也不會燒到她們身上，可家庭就是這么一回事，她們早已融入了這個家庭，在這樣的氛圍里，她們哪能顯得其樂融融。
艾德和莉莎的感情有多深，這些小姑娘們最清楚不過了，她們以為她們永遠(yuǎn)也看不到兩人出現(xiàn)矛盾的一天。
可家庭哪里能永遠(yuǎn)避免矛盾呢，真是令人傷心。
兩人的母親身體孱弱，慣例的喜歡避開爭端，他們的父親更是在莉莎長大后對家事撒手不管，不聞不問，早早就出了門，兩個家長竟在家庭晚宴時不上桌吃飯，真是難以置信。
莉莎坐在主座，艾德坐在她右手邊，桌上擺滿了佳肴，而二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
莉莎今晚精心打扮過，穿著宴會用的白金色連衣裙，層層繁瑣的，鏤著花紋的襯裙十分華貴，她雖在身體方面鮮有成長，卻極為難得的，鍛煉的相當(dāng)勻稱，腰肢纖細(xì)，恰到好處的留出一個領(lǐng)口，雙肩披著一層細(xì)紗，令人分辨不出，香滑的是細(xì)紗還是她的肩膀。
她從未留過長發(fā)，用短發(fā)恰到好處的打理出了一些褶皺，臉上泛著淡淡的光彩。
光彩和她如細(xì)劍般銳利的眉頭相得益彰，讓她的鋒利不至于咄咄逼人，添了些柔和，莉莎·威廉姆斯，年輕，威嚴(yán)，美麗，纖瘦，這些都構(gòu)成了在艾德心中最完美的這個女性。
雖說她有些“年輕”過頭了，在她真的年輕時，這是莉莎無與倫比的優(yōu)勢，但當(dāng)她年齡漸長，手握話語權(quán)時，這份年輕變成了部分人用以攻擊她的把柄，諷刺她“乳臭未干”，缺乏魄力，毫無威嚴(yán)，不值得信任。
但當(dāng)她強悍的手腕和果決的性格，讓威廉姆斯家的強大變得板上釘釘后，這樣的質(zhì)疑也就變得毫無道理，沒有意義了。
她在上流社會，在這個完全不屬于她的世界，用狠厲的手段迫使那些人，不得不客觀的評價她。
世間絕無僅有的壞女人，有些好事之徒如此評價莉莎。
這些都是艾德今日在維利西斯，以無關(guān)人士身份打探來的消息，他了解了她的另一面，過于親近的血緣關(guān)系，讓艾德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直到矛盾爆發(fā)。
“遠(yuǎn)道而來，歡迎，里安卡教授?！崩蛏棉揶淼恼Z氣調(diào)侃道：“我以為是我這個姐姐，從小在教育著你，陪伴著你茁壯成長，現(xiàn)在看來，和預(yù)想的有些不太一樣，反而是從你在出生那一刻，就在不停的影響我，幫助我，你從小就什么都知道了，真是了不起?！?p> 懷疑是一顆種子，艾德之所以能將秘密隱瞞至今，都要依托于莉莎的信任，一旦失去信任，有了懷疑，在她這樣的人面前，秘密也再不是秘密了，她能將所有被埋藏，被忽略的東西全部揪出來。
艾德都不用問，他能具體的猜出來，莉莎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畢竟她親自去過一趟艾斯卡亞，在那尋找“里安卡”的生活痕跡，雖然艾德相信，莉莎前去艾斯卡亞的理由是不僅如此的。
莉莎就是這一個疑心病極重的壞女人，這一點艾德五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
見艾德不語，莉莎繼續(xù)道：“雖說是你主動促使我做出的選擇，讓我奪走了原本屬于你的位置，可做出這件事時，我是毫不知情的，我依舊會愧疚，很遺憾，為什么你不能再多信任我一些，如果早知我的弟弟來自那些神秘的地方，我們本能做的更好?！?p> “又有什么區(qū)別？”艾德?lián)u頭：“想想‘里安卡教授’跟你說過什么，他歌頌和平，反對將尖端領(lǐng)域的科技變成武器，他把尖端科技一切可能造成的危害羅列在你面前，試圖影響你，讓你奉行他的理念，可姐姐你背道而馳，將那些危害變?yōu)楝F(xiàn)實。”
“天狼星，世界上最難以被理解的神秘力量，姐姐，第三代魔力矩陣是禁忌中的禁忌，這是不應(yīng)該誕生的東西，但是你推動了它的誕生?！卑码y掩怒意的道：“它們變成祭臺，在邪惡的儀式下獻(xiàn)祭了三十條人命，召喚出來的惡魔引發(fā)了可怕的災(zāi)難，對于那些受難的，無辜的人們，姐姐，你難辭其咎，你是否有覺得不安？”
此時，伊諦絲上前給莉莎添了些紅酒，欲要給艾德倒酒時，他捂住了杯口，想做些什么改善氣氛的女仆只得作罷。
伊諦絲識趣的退下了，莉莎依舊風(fēng)輕云淡，她紅潤的嘴唇抿過杯口，道：“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親愛的弟弟問責(zé)，真意外，真?zhèn)恕！?p> 莉莎雙腿交疊，慵懶的道：“生意，都是生意，在前線，軍隊的老一代原生法師要么被痛苦折磨，動彈不得，要么進(jìn)了墳?zāi)?，他們的有生力量斷代，千辛萬苦培養(yǎng)的新生代們即將走出搖籃，卻被‘遺民’們扼殺在搖籃里，所以他們急需一些能夠填補這些空白的力量，而我是商人，商人永遠(yuǎn)出現(xiàn)在有需求的地方?！?p> “我在售賣商品前，曾經(jīng)跟他們闡明了商品的優(yōu)劣，告訴他們這其中蘊含的危險，一紙契約代表了他們接納了商品的缺陷，也代表了我行為的合法性，有了這紙文書，我才能開始制造商品。”
“他們接手了商品，又自顧自弄丟了商品，結(jié)出的一系列惡果，有誰能往我身上追責(zé)，我不討厭你的善良和正義感，艾德，可若是以因果判善惡，世上活著的就只有惡人了?！?p> 餐桌前陷入沉默，良久過后，艾德才自嘲一笑：“沒錯，如果論因果，錯的是我，是我把你推到了這個位置上的。”
這是最傷人的刀子，曾經(jīng)最親密的姐弟二人用著最陌生的語氣對話，不見從前的溫馨。
他繼續(xù)道：“煙草也是合法的，他們想要什么合法，什么就能合法，可我問你，只要你不會被制裁，只要你能做得出來，你就可以兜售任何東西，哪怕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只要我愿意。”莉莎放下酒杯道：“我不是善人，我也不想欺騙你，艾德，我要開誠布公的說，我不在乎?！?p> “在他們能變成能影響我的力量之前，我不在乎他們，他們的喜怒哀樂與我無關(guān)，同理心太強不是一件好事，看看你，艾德，你才十六歲，就因為毫無意義的事情日夜操勞，這么年輕，就顯得如此老態(tài)，善良是美好的品質(zhì)，但不要讓它左右你，艾德，它不該是你活著的意義?！?p> 純粹的觀念之差，兩人的想法幾乎可以說偏的猶如正負(fù)兩極一樣極端，聽到這里，艾德就已經(jīng)知道接下來的對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艾德有些厭煩的揉著額頭：“我不愿意聽你的說教，目前魔力領(lǐng)域的所有基礎(chǔ)理論都來自于我，我可以幫助你，也可以阻止你。”
聽罷，莉莎竟是捂住嘴，歡快的笑了起來：“你要怎么做，去找媒體告發(fā)我，讓威廉姆斯家萬劫不復(fù)？還是用武力強行挾持我，和我反目成仇？我毫不懷疑你有沒有能力做得到，你可以，但就像你在博物館，對著伊諦絲撒潑撒嬌，用無賴的手法強行拆掉我的玩具一樣，你只是仗著她對你的愛，在欺負(fù)她而已，假如我也撒潑撒嬌，我也握了你揮舞著的劍，那個時候你舍得傷害我嗎？”
“......”因為憤怒，艾德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緊，指骨泛白。
“別傻了，艾德，我們是姐弟，是至親，我們理念不合，但有著共同的敵人，‘遺民’，他們才是真正的兇手，嗯，其實硬要我說的話，其實我很還很高興你終于叛逆了?！?p> 艾德繼續(xù)揉著額頭，他在克制，克制片刻過后，他恢復(fù)了平靜，起碼是表面的平靜。
他道：“那是我的敵人，不是你的，你的敵人是阻擋了你的利益的一切?！?p> 莉莎似是失望，放下酒杯，她站起身，拎起裙邊，湊到艾德耳邊：“真可惜，我眼中最重要的只有你，我還以為你也一樣?！?p> 一場家庭晚宴不歡而散。
就跟世界上所有的家人爭吵一樣，爭吵完后雙方一人把各自關(guān)在房間里，生著悶氣，生氣于對方的不可理喻，傷心于對方的不理解。
艾德也不能免俗。
不過他倒不會像怨婦一樣，坐在那里發(fā)無意義的牢騷，動起筆，寫著一些規(guī)劃，記錄著一些待處理事項，雖然這也沒有什么意義。
很快艾德就意識到了，當(dāng)即把筆丟在了一邊。
忽然，艾德覺得背后有些異樣，回頭一看，是伊諦絲站在了那兒。
...神出鬼沒，以前艾德都沒發(fā)現(xiàn)伊諦絲有這么強，他嘆氣道：“你每天都要打掃這么大個家宅，還兼職她的秘書，又是哪來的時間練習(xí)變成這么厲害的法師的？”
伊諦絲笑了起來：“那段時間可辛苦了。”
“這也是我討厭她做事方法的原因，你不是萬能的?！卑碌溃骸疤炖切谴嬖诹穗y以想象的歲月，它們近乎全知，同時它們遵守著一套嚴(yán)苛的規(guī)則，被從古至今，它們的佼佼者指引著，掌控著，有著超乎人類想象的思維和決策模式，就算是這樣的它們都會犯錯。”
“你可以想一想，伊諦絲，當(dāng)她把這個雖是簡化的，但也是你完全承受不了的權(quán)柄壓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會變成什么樣子？”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反正遺民已經(jīng)演示過，它被帶有惡意的使用會引發(fā)怎么樣的災(zāi)難。
人怎么可能做到永遠(yuǎn)保持善意，禁忌之事只要做了第一次，就永無止境了。
伊諦絲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難過，顯然，她想起了剛才兩人戳心的爭吵，開口道：“少爺，大小姐她...”
艾德?lián)]手打斷了她：“她在試圖傷害你達(dá)成目的，讓我去理解她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出口，那不合理。”
女仆黯然神傷，行了個禮，準(zhǔn)備要退出房間了。
這時，艾德看著她的身影，忽然有些愧疚和不安，他咳嗽一聲：“伊諦絲?！?p> 她疑惑轉(zhuǎn)過頭，艾德醞釀了一會才道：“剛才的事，我很抱歉，餐桌上的氛圍，我實在不愿意喝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現(xiàn)在可以單獨喝一些，不過，得是低度數(shù)的酒。”
伊諦絲看出了艾德的歉疚，她噗嗤一笑，重新綻放出笑顏：“當(dāng)然，這我就要好好說說，您小時候喝了半杯酒醉上一整天的糗事了，喔，不過你肯定是記得的?！?p> 很快，她拎著一瓶佳釀和兩個杯子進(jìn)了房間，嚴(yán)格來說，艾德不會喝酒，但不妨礙他感受酒的妙處。
月色、情感、回憶都在酒中溶解，主仆二人醉眼長談，把酒言歡，一些其他的不屬于主仆之間的感情悄然萌發(fā)，并被迅速催熟。
很快，他和她都在雙手緊握中，醉在了彼此的氣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