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提著外賣上來,對許一楠說:“我剛剛在樓下,買了晚上8點18分的高鐵票,明天早晨到成都,咱現(xiàn)在就去火車站吧?!?p> 朱馥梅說:“你們中午就沒吃飯,在這里把飯吃了吧。”說完拉著美蘭,“去樓下庭院里走走?!?p> 樓上兩人吃著飯,小裴說:“我從來沒見過朱阿姨發(fā)這么大脾氣。你就不要再堅持了。年齡也不小了,在成都好好找個工作,安頓下來吧。”
許一楠說:“怎么安頓?和你結婚?”
小裴被“結婚”兩個字嚇了一跳,忙說:“我爸這才去世沒多久,我哪能現(xiàn)在急著結婚?!?p> 許一楠冷笑一聲,“哼,一提結婚就把尾巴夾起來了?!?p> 小裴不敢接話,大口往嘴里扒飯。
可能是連著出去玩了好幾天,杰瑞的爸媽也有些吃不消了,今天回來挺早,在樓下和散步的朱馥梅、美蘭碰到了。朱馥梅打了招呼,低聲對朱丹說:“他倆在樓上我房間,你們不要和他們碰面了?!?p> 朱丹對杰瑞說:“你先把爸媽送回房間,我們?nèi)寢屇抢??!?p> “媽,我們今天要和她當面講清楚。”朱丹說?!吧先グ??!?p> 許一楠已經(jīng)從窗子看到他們回來了,三下兩下把外賣餐盒攏到塑料袋里扎好,丟進垃圾桶?;仡^對小裴說:“我的事,你不用插嘴?!边M衛(wèi)生間就著水龍頭漱了漱口,拿散粉在臉上掃了幾下蓋住流淚的痕跡,涂了口紅,一分鐘就把自己收拾利索了。
朱丹進來的時候,許一楠又恢復了慣常示人的楚楚動人??粗斓ど砗鬀]有杰瑞,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朱丹說:“別失望,杰瑞馬上過來?!痹S一楠被人直戳心事,瞬間氣勢矮了半截。
杰瑞很快就過來了。
小裴見屋子里一下進來好幾個人,顯得很擠,就說:“我出去走走?!泵捞m見狀,也跟在他后邊出去了。
屋里朱丹開門見山:“許一楠,我們之前溝通過,幫助你,是因為你學教育學,去美國學成歸來,能為國內(nèi)的教育理念提升做一些貢獻。你執(zhí)意留在美國,和我們的初衷相悖,抱歉,這個忙我們不幫。”
“那就按你們說的,給我聯(lián)系學校就行?!?p> 朱丹說:“如果能達成共識,我們就進行操作,但是提前講好,我會對我們的談話錄音,對相關資料復印留檔。因為我們不會幫助一個滿嘴謊言的人,發(fā)現(xiàn)謊言,我們需要證據(jù)揭穿?!?p> 許一楠用小鹿一樣的眼神去看杰瑞,杰瑞聳聳肩:“我妻子的話完全可以代表我。必要的時候,我會以美國公民的身份,捍衛(wèi)美國的法律。”
許一楠對這兩人徹底絕望了,她再也不做表情管理,臉上現(xiàn)出惡狠狠的神色,抬起右手,豎起中指,轉身摔門而去。
杰瑞被這個動作驚得目瞪口呆。楞了幾秒,說:“她看起來不是野蠻人?!?p> 朱丹踮起腳吻了他一下,說:“她不代表中國,我代表?!?p> 小裴連夜把許一楠帶回了成都。
早上一到磨子橋的家,小裴就把許一楠的東西往一個大箱子里裝。許一楠攔他,問他干什么。小裴手不停地往箱子里扔東西,邊扔邊說:“你走吧,我和你分手了。箱子算我送你的,不用還我?!?p> 許一楠大叫:“你要逼死我!”
小裴把箱子拉鏈拉上提到門外,回身往外推許一楠:“你的命你說了算。你不走,早晚我會死在你手里?!?p> 杰瑞一家準備離開BJ去上海。杰瑞對朱馥梅說:“媽媽,你不要跟我們跑啦,回家等我們,十幾天以后,我們就到成都了?!敝祓ッ氛f,好,你不要讓你的父母太累,到上海還是租輛有司機的車,這樣玩起來輕松一些。媽媽在家等你們。
要坐中國的高鐵了,杰瑞的父母高興得像兩個孩子。朱馥梅給他們買了商務座,送走了這一家人,美蘭才告訴朱馥梅,養(yǎng)老院給她來電話,說她父親病了。朱馥梅吃驚,說你怎么不早告訴我。美蘭說,事要一件一件地做,攪一起,哪件也做不好。
兩個人沒出車站,當即買了最近的一班回成都的高鐵票。下車后沒回民宿,打個車拖著箱子直接去了養(yǎng)老院。
美蘭的父親躺在床上,干枯瘦小的身子蓋著毯子,毯子下的輪廓卻顯出一個碩大的肚子。老頭睡著,美蘭隨院長去了她的辦公室?!八裁床??”美蘭問。
“肝硬化腹水?!痹洪L說?!八L期酗酒加上營養(yǎng)不良,肝臟損壞得非常厲害。你來決定,是不是馬上送他去醫(yī)院住院?”
美蘭說:“那就馬上打120 ,送他去醫(yī)院吧?!?p> 院長說:“他這樣子到醫(yī)院,一定是花錢如流水,又沒有什么結果。你想好?!?p> 美蘭說:“求個心安吧。”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給老頭收拾東西的時候,美蘭在枕頭下邊發(fā)現(xiàn)一個黑色的塑料包,長方形,不厚,提起來挺沉。她打開一看,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錢,二十萬。站在旁邊的院長說:
“你給他那張卡,他怕丟,有一天叫我?guī)е纳矸葑C,去銀行給他把錢取出來。我去了一次,銀行說數(shù)目大,不給取,我找了派出所,那邊警察給補的身份證,認識他,幫我把錢取出來了。從那以后,他就很少出這個屋子,大概怕出去錢就丟了?!?p> 一分都沒花。二十捆,銀行的綁錢紙帶都沒動過。
美蘭叫朱馥梅先打個車自己回民宿,她跟救護車去醫(yī)院。朱馥梅不干,說把箱子先放院長辦公室,她陪美蘭一起去醫(yī)院,“過去要辦各種手續(xù),一個人忙不過來?!?p> 到了醫(yī)院,把住院的手續(xù)辦完后,朱馥梅給老頭請了一個男護工,約摸五十來歲,看模樣有把子力氣。朱馥梅在市面價上又給他加了一千,叫他勤給老頭擦身喂飯,干得好她再加錢。那人很是驚喜,滿口答應好好干。
出了醫(yī)院大門,美蘭仰頭望天,喃喃地說:“他接我來,我送他走,我和他兩清了。老天爺,你看好,他負了我和我媽,我沒有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