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所住的彎廬氈帳,因形似蒼穹,故又被稱作穹廬。
此刻,在匈奴右賢王冒頓那巨大而華美的穹廬之內(nèi),劉季正毫不畏懼的和冒頓對視著。
空氣十分的凝重,沒有人敢發(fā)出一點聲響,仿佛連羊嘎拉哈掉在草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被聽到。
良久,康師虎跑出來打了個圓場。
“大王,這幾位是從大秦來的使者,專程前來拜見大王的。”
剛才,冒頓和他說過,不會為難這些大秦人,之后將會放他們繼續(xù)西行。
但是劉季的脾氣怪的很臭的很,康師虎很怕他激怒冒頓,讓后者改變主意。
康師虎對劉季等人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拜見大王!”
盧綰聞言,強行拉著劉季、樊噲,向著冒頓行了一禮。
盧綰其人,外表憨厚老實,卻很識時務(wù)。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他就是老死在匈奴的。
他知道,此刻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眼前這位匈奴大王手中,因此他厚著臉皮說了許多阿諛奉承的問候之語。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冒頓的臉上的表情這才有所緩和,他點了點頭,開始詢問劉季等人此行目的。
劉季震驚,原來眼前這位匈奴右賢王不但能聽得懂大秦語,更能說一口流利且標準的大秦語。
劉季等三人對視一眼,其他兩個人沒有說話,還是讓盧綰作答。
盧綰憨笑著娓娓道來:
“我們大秦的二世皇帝,聽聞大王賢良,特派我等帶著許多的禮品,前來覲見大王?!?p> “大王可能不知道,我們大秦的皇帝一直在追求長生之道。我們此行,就與長生二字有關(guān)?!?p> “近來,我們的二世皇帝得到消息,聽聞在遙遠西方的昆侖山居住著一位西王母,西王母手中有著長生藥?!?p> “相傳,昔日嫦娥就是吃了西王母的長生藥,這才得以飛升月宮,長生不老的?!?p> “于是,皇帝陛下派我們兄弟三人前往昆侖山,向西王母求取長生之藥?!?p> “大王不如派人和我們一起前往吧,到時候,大王和我們陛下同享長生之樂,豈不美哉!”
……
冒頓靜靜的聽著盧綰的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大秦皇帝派他們?nèi)ソo西王母拜壽,他怎么就不信呢。
他時不時的打斷盧綰的講述,詢問一些細節(jié),都得到了盧綰完美的解答。
“大秦皇帝的真正意圖是什么呢?”冒頓努力的思索著。
“他是想結(jié)交我,從內(nèi)部分化匈奴?”
“還是想刺探我的軍容,以后派兵攻殺我?”
“西域是偏遠之地,干旱缺水,小國林立,大國歷來不屑一顧,他為什么單單要派人去哪里呢?”
“究竟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
大腦飛快的運轉(zhuǎn),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已四月了,按照慣例,五月份匈奴二十四位君長將聚會于龍城,共同商討大事。
頭曼單于對于幾年前的慘敗于蒙恬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
左賢王、左谷蠡王、右賢王、右谷蠡王被稱為匈奴四角,地位崇高,都是頭曼單于親近之人擔任。
其中,又以左賢王的地位最高,僅次于單于,通常由太子擔任。
如今,擔任左賢王的,正是冒頓那個得到了父親過分偏愛的弟弟。
匈奴四角都已經(jīng)得到了頭曼單于暗中的支會。
在龍城之會上,他將發(fā)布向大秦用兵的計劃。
之后,他們將揮軍南進,和大秦人一決雌雄。
可以說,不論是新仇還是舊怨,冒頓都有充分的理由殺了眼前這些大秦的使者。
一旦他私會大秦使者的消息傳揚出去,必定會被頭曼單于猜忌。
究竟是殺了他們以絕后患,還是不殺他們留個后手呢,冒頓此時很糾結(jié)。
……
劉季看著眼前冒頓大王陰晴變幻的臉色,心中直接罵娘。
眼前這個狗賊,他有殺心!還是不小的殺心!
“不行,我得想辦法自救?!?p> 劉季暗中思索,腦筋跳躍。
就在冒頓忖度利害的時候,劉季忽然狂笑不止。
穹廬內(nèi)眾人全都震驚了,劉季怎么了?他是在發(fā)酒瘋嗎?
忽然,只見劉季的笑聲截然而止,向著冒頓深深一拜,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昨日做了一個噩夢,不知道大王可有興趣聽上一聽嗎?”
冒頓似笑未笑,抬了抬下巴,像是在挑逗草原上的獵犬:“說吧?!?p> 還是極其標準的大秦語。
劉季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暗罵:“狗東西,早晚有一天,讓你跪在我的腳下討?zhàn)?,你才曉得你爺?shù)膮柡Α!?p> “大王,我昨日深夜偶得一夢。”
“在夢中,我與我的父母、夫人、兒女六個人共同乘坐著一輛車行進在塞北草原的大路上?!?p> “我的好朋友夏侯嬰負責駕車,不是我夸口,他的車技絕對是天下第一流的。”
“夢中的景色也十分壯麗。天下萬里江河,盡在我眼中,盡在我腳下。若能擁有如此江山,當真是不枉此生了?!?p> “就這我陶醉的時候,突然一只斑斕猛虎出現(xiàn)在我們的車后,他張著血盆大口不停地追趕,仿佛一口就能吃下一個人?!?p> “我趕緊催促夏侯嬰急速前進,但是車上人太多了,根本跑不快。”
“眼看老虎要追上我們了!沒辦法,我只能將父母推下了車,車這才快了一些?!?p> “但是,老虎很快又追上來了,沒辦法,這次我選擇將我的夫人退下車去了?!?p> “我原以為我們可以逃脫了,萬萬想不到,老虎很快又追了上來,無奈,這次我將我的兩個孩子拋到了車下?!?p> “這次,我們終于順利逃脫了?!?p> “事后,我的好朋友夏侯嬰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把親人們都推下車?”
“我回答他,為了活命。在我看來,為了活命,父母妻子都是可以拋棄的。要不是我不會駕車,第一個推下去的就是你了。”
“大王可能覺得我心狠手辣,但我只是在夢中為了活命才這么做的?!?p> “眼下大王的處境不正與我夢中的場景相同嗎?”
“我聽聞匈奴人奪位,也是殘忍無比,大王雖是單于長子,卻不被重視,已經(jīng)無緣單于之位?!?p> “以后大王的弟弟成為單于,見到大王傭兵西方,哪里肯放過大王呢?大王,為了活命,哪還顧得上什么父子兄弟之情呢?”
“若是大王有意,我大秦助大王一臂之力!”
劉季的話,陣痛發(fā)聵,冒頓的臉色漲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劉季的話氣到了。
“好,好,好!”冒頓憤怒的指著劉季,“竟然敢離間我們父子兄弟的感情,我看你是不想活了?!?p> 劉季臉色不變,從容道:“大王放心,他們聽不懂大秦語。”
他能感覺到,在與冒頓的對決中,他已然獲得了上風(fēng)。
這一次,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