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去問問看,城門處對這家人的過所有沒有印象,這宅子里統(tǒng)共有幾個人,還有查查文書,看這宅子是何人所有,出了這樣的事兒,總要知會家人來置辦喪事。”明府低聲交代。
衙吏唯唯應(yīng)諾。
人群中,徐皎悄悄瞠圓了眼睛。那只手釧……她識得。雖然成為徐皎的這幾日她未曾見過,可她記得看書時,女主曾拿出這樣一只手釧緬懷,并將那只手釧的由來告知了男主,也就是那一次,男女主交了心,關(guān)系拉近了不少。
據(jù)說這手釧是徐皎十二歲生辰那日,平南王送給她的生辰禮。手釧上雕鏤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因著徐皎生肖就是兔,小兔子的眼睛上鑲嵌的是紅寶,手釧內(nèi)里還刻著“萬佑吾兒皎皎平安喜樂”的字樣。
據(jù)女主所說,這手釧徐皎很是愛惜,自收到那日起,便是日日戴著從不離身。言下之意就是到死也是一直戴著的。
可是徐皎這幾日起初是混亂,后來開始忙著思量如何躲過出場即炮灰的命運(yùn),根本忘了這只手釧的存在,也不知為何從不離身的手釧這幾日都未曾在身上,更不知如何會戴在了別人的手上。
何況,那個人……徐皎皺了皺眉,她想她已經(jīng)知道被認(rèn)成她的人是誰了。
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樣的感受,明明都是紙片人,可為何她卻覺得一瞬間心臟好似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緊緊捂住,悶著,隱隱的疼,眼里一瞬泛潮。
視線模糊處,那具燒得焦黑的尸首身上,還殘存著縷布條,當(dāng)中一角是淺碧色的綢緞,上頭還依稀可以看出幾朵開得灼灼的桃花,正是今日出門時,還穿在她身上的那件披風(fēng)。
她為了一些目的,將之解下,又親手披在習(xí)秋肩頭的那一件。
心里憋疼得厲害,她嘴角翕動,想要大聲喊叫出來方能宣泄一般??赡锹暫斑€不加出口,就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給緊緊捂住了。
“你別喊,瞧見過來的那些穿紫衣的人沒有?那是你們朝廷的紫衣衛(wèi)……”一把有些耳熟的嗓音帶著淡淡涼意,響在耳畔。
徐皎這個時候也瞧見了那正朝著明府與衙吏靠過去的那幾個紫衣人。
紫衣衛(wèi),乃是大魏建國之初便成立的組織,掌直駕侍衛(wèi),專司巡查緝捕,在等級服制森嚴(yán)的大魏,這一伙人卻可以著紫,足可見其地位之超然。同樣的,權(quán)力也很大,手段更是毒辣,以致整個大魏境內(nèi),談紫衣衛(wèi)色變。
而自從本朝開始,整個紫衣衛(wèi)更是出任務(wù)時都多了戴面具的習(xí)慣,這樣反倒讓紫衣衛(wèi)更加神秘,也更讓人聞風(fēng)喪膽了。
畢竟,誰知道你的身邊就有沒有一個紫衣衛(wèi)呢?
徐皎早前看這書時還暗地在心里吐槽過,這朝代雖是架空的,可看起來比較像是隋唐時期,偏卻又弄出一個山寨錦衣衛(wèi)的紫衣衛(wèi)來,可越看到后頭,卻越知道這些紫衣衛(wèi)的手段,半點(diǎn)兒不敢輕視。
她可沒有主角光環(huán)?。〔幌肱诨?,就只能認(rèn)慫。
徐皎在赫連恕掌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赫連恕有些懷疑地瞥了她一眼,不過……這小娘子別的不說,怕死倒是真的,總不至于那么蠢吧?
這些紫衣衛(wèi)居然來了這里?足可見這場火,或者說,死在這場火里的人,非同小可。
望著徐皎的目光里便多了懷疑與探究,只捂著徐皎的那只手到底松了開來。
徐皎不想找死,自然不會喊,只是深望了前方一眼,驀地腳下一旋,轉(zhuǎn)過了身,往來時的方向疾步而去,可眼里卻一瞬間滾下淚來。
什么紙片人?即便理智上知道這個世界這些人都只是別人筆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可是感覺呢?
就如她想盡一切辦法要擺脫炮灰的宿命一樣,那些人于此時的她而言,都是活生生的存在,早上的時候還在與她說話,對她笑的人啊,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具具焦尸……
何況……那個想法一經(jīng)浮現(xiàn)腦海,便再也無法停止。他們是因她而死,為她而死,甚至……代她而死的。
徐皎的步子邁得漸漸快起來,成了小跑,風(fēng)里有一兩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她的手背上,不知是雨,還是她眼底滾落的淚。
赫連恕不緊不慢地闊步跟在她身后,望著她的背影,一雙眼里也如此時的天幕一般,墨云翻滾,風(fēng)雨積聚。
那一片燒成廢墟的小院兒門口,百江縣的明府卻打迭著笑容對那一行紫衣衛(wèi)道,“諸位兵曹,這尸身你們要帶走,下官自是不敢阻攔,可這樁禍?zhǔn)庐吘故前l(fā)生在下官轄下,總得讓下官交代一二……”
話未落,當(dāng)先一個紫衣衛(wèi)面具后的一記眼風(fēng)如刀掃了過來,明府后頭的話再吐不出,渾身一凜間,已是變了臉色。
“交代?紫衣衛(wèi)行事只需向陛下交代!明府只需交代屬下管好自己的嘴就是,不該說的話,莫要多說半個字,否則……”后頭的話未盡,可卻是讓明府與他身邊那些衙吏盡皆變了臉色,紛紛垂下臉去,唯唯應(yīng)諾,再不敢多說半字。
那紫衣衛(wèi)才算是滿意了,面具后的眼往那幾具尸身一瞥,眸色黯了黯,抬起手一揮,他身后那些個手下立刻會意,將尸身一一抬了下去。
從小院兒離開后,這行紫衣衛(wèi)便好似從百江縣消失了一般,當(dāng)真如傳聞中那般神龍見首不見尾。
明府卻是大大松了一口氣,這群煞神走了才好呢!只要想到他們出現(xiàn)在百江縣,他就坐立不安,只是也不知那個小院兒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引來了紫衣衛(wèi)?而且,還要這般諱莫如深,將存在過的痕跡也要抹殺得這般干干凈凈?
徐皎是走著回的三兩邸舍。
赫連恕就信馬由韁,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未曾出聲,也未曾將她強(qiáng)拉上馬。
天空撒起了雨,不大,如絲線一般的雨絲斜斜密織,等到回到三兩邸舍時,卻也周身都被潤濕了。
赫連恕見徐皎如游魂一般回了自己的廂房,他便也跟著回了房,叫來蘇勒交代了一些事,蘇勒剛走,房門卻又被敲響了,拉開門就見到了門外站著的徐皎,一身濕衣未曾換下,頭發(fā)也未用櫛巾擦拭過,半濕地粘在頰上頸上,襯著她雪白的臉,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更顯可憐無辜,“赫連郎君,您還有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