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要不再給他一劍
對方忽然一扭首,云渺正巧與她目光對視。一個裝扮成大人模樣的女童,看起來似乎很滑稽可笑。
但任何見過她眼神的人都不會認為她真的是一個渴望長大的女童。
同樣,云渺也不認為季拂素就真的討厭別人過分地關(guān)注她,應該說她根本什么都不在意。
不在意別人的嘲笑,也不在意別人的同情。
那她為什么要把她自己裝扮成這樣,每個看到她的人幾乎都會想這個問題。
但她畢竟不是真的孩童,不能因為她如今的模樣,就把她真的當作孩童來看待。
云渺還在看她,而她也在打量著云渺。她陡然從榻上跳了下來,輕步地來了眾人面前。
她并沒有去看季因書,而是向岑離玉要去了對方懷中的花哞獸。
木遺偷偷地在云渺耳邊講述著花哞獸的作用。
花哞獸外形與小牛差不多大,頭上僅有一只角,身上有著三彩的條紋。
它的壽命只有幾十年,但卻深受丹修們的喜愛,花哞獸所吐出的三彩泡泡有利于靈草生長。
“來此何事?”她慢吞吞地走到了季因書面前。
她當然不是女童,她的音色就是成年女子的音色。
她與季因書站在一起,一老一少,沒人覺得他們是一對姐弟。
他們彼此的面容其實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這二人站在一起,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兩個人最相似的地方是臉的上半部,即二人的眉眼。
季拂素圓潤的小臉,是孩童的那種獨有可愛,這給她無形之中添加了幾分鈍感。
她這樣問,但顯然不是想知道季因書來此的原因,若只看她的臉,甚至以為她說這話是在別扭撒嬌。
季因原本就很瘦削,尤其在皺紋的襯托下,他仿佛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老人。
幸好他背還挺得很直,腳步也穩(wěn),他們的外表并沒有讓他們真的改變自己。
季因書表現(xiàn)得十分局促,這與對待其他人時截然不同。
“先看上一眼,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了?!奔疽驎噶酥赣直环呕剌喴紊系慕?。
季拂素遲疑地走了過去,半晌之后,轉(zhuǎn)過腦袋,詢問式的目光凝望著季因書。
季因書點了點頭,上前解開了江放的衣襟。
那團進入了江放體內(nèi)的黑氣有一部分聚集在他的鎖骨處,形成一個小黑點。
“啊,是…”季拂素的面上終于有了變化,她不受控制地喊出了這兩個字,而接下來的話,她似乎不敢說出來了。
僅僅一瞬間,她臉上的神色由驚異變成憤怒,又帶著一絲歉疚回歸了平靜。
“最好是在成蛹之前…”季因書說出了一句讓眾人莫名其妙的話。
“我會用盡一切可行的辦法?!奔痉魉仉S即也開口了。
面對這兩姐弟的啞謎,云渺疑惑中不禁暗想,難道這團黑氣還是有生命的么,還能在江放體內(nèi)變化?
眾人不解,卻明白了一點,季拂素答應救治江放了。
這并不像季因書說得那般困難,秋盛硯立馬拍了拍季因書的肩頭,沖他擠眉弄眼,笑容著實令人不適。
然而下一瞬,季拂素又發(fā)話了。
“不如,讓我們比一比,誰先治好他?!奔痉魉負P了揚下巴,朝季因書發(fā)出了挑戰(zhàn)。
秋盛硯當即傻了眼,“哎,不是你們這…”
感情是把江放當小白鼠了。
季拂素慫了慫肩,“畢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誰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p> “你若是擔心,你可以去找我宗門內(nèi)的其他人,我不會有任何意見?!?p> 她面上已沒有之前的那副凜然,仿佛這對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秋盛硯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將目光放在了季因書身上。
“放心,我們不會直接把丹藥喂給江道友?!?p>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秋盛硯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所以他選擇閉嘴了。
云渺認為她作為同宗的師妹,或許也應該說點話了。
“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二人能允許我把師兄的狀態(tài)記錄下來,發(fā)給宗門么?”她可不是要偷師,也不是怕這二人會對江放不軌,想到宗門給她的指令,這的確很難為情。
季因書兩姐弟四目相對,由季拂素回應道:“記錄的問題不大,但你用多長的周期來記錄?”
這一點,云渺并沒有想好,若是每日記載,工程量挺大的。
她不愿意在這方面花費太多的時間,而且治療前期的變化一定也不大。
小肥鴿即刻發(fā)出了感嘆。
【對一個昏迷的人日夜關(guān)注,這才是心生愛意的主要原因吧。這種出門萬事報備的手筆,我懷疑某人是在作死吧。】
某人,云渺皺了皺眉,給她的指令應該是江放的師尊云雁飛下的,難道不只是愛徒心切?
“你說的某人是…?”木遺也同樣疑惑。
【紅白中的另一位——云凝寧啊,這肯定是她讓她老爹下的指令,云雁飛一個糟老頭子這么緊張江放做什么,他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徒弟?!?p> 好吧,這話也不為道理。
云渺登時只覺頭大得很,若這是云凝寧的想法,那么很好,她沒有必要賣力去做了。
她承認這很幼稚,但是能爽就夠了。
她甚至覺得若她真的如小肥鴿所說,對江放心生愛慕,多半是被云凝寧激起來的。
云凝寧是雁云峰峰主云雁飛的女兒,江放的小師妹。
云渺與云凝寧不在同一位師尊門下,本該與江放一般來往不多,為何提起此人她會生出不悅呢?
實則她們二人幼年便已相識,云渺一開始并沒有拜在師尊谷華凈門下,她被谷華凈撿回去之時,只有三、四歲大。
谷華凈考慮她是女兒之身,便把她交給了云凝寧的母親萬淇代為照顧,想著等她大了些,再由萬淇收她為徒。
兩個女孩子之間原本相處得很好,只是某日,因了一件小事,云凝寧對她態(tài)度急轉(zhuǎn),后面更加是鬧到要趕她走的地步。
無奈之下,萬淇唯有把她又帶到了谷華凈面前。后面,她在內(nèi)門又待了五年。
至于是何事,云渺已經(jīng)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反正自此以后,云凝寧就時常針對她。
谷華凈得知了也是摸著她的腦袋,叫她讓著云凝寧一些,她便也只有讓著對方。
但她的心底深處,卻不這般情愿。在她看來,云凝寧的爹爹媽媽都是宗門的長老,而她只是一個被師尊撿來的孤兒。
谷華凈貴為一宗之主,為顯公平,他向來不肯在眾人的面前為他弟子撐腰。
他微笑待人、親切和藹,很難想象他的三個弟子都是如出一轍的冷面寡語,也不知與此是否存在著關(guān)系。
*
思緒越拉越遠,幸好季拂素久等不見云渺回應,便又開口了。
“其實我們也需要記錄下此次醫(yī)治的過程,方便日后研究,不如按照我們的進度來,相應的周期我會提前告知你,如何?”
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云渺沒有猶豫,點頭同意季拂素的提議。
“那么較量正式開始,由這位道友作為見證,請你盡快離開我的竹屋,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可以在附近住下來。”
季拂素仰視著面前的季因書,再次發(fā)出了挑戰(zhàn)?!懊魅瘴視倥c你一起仔細查看那位傷者的情況,然后看看誰先想出對策?!?p> “好!”季因書彎了彎腰,一手負于身后,另一手則與季拂素擊掌定約。
這突如其來的幼稚行徑,令云渺不禁想笑。
隨著三掌落下,季因書率先掀起紗幔,走了出去,其他人也只有跟著他一起離開。
回身之際,云渺留意到季拂素朝她身旁眨了眨眼睛,她順勢看去,她身旁除了正盯著她微笑的木遺便就是打著呵欠的岑離玉。
是這兩個人之中的誰呢?
*
竹屋外還有一大片的空地,他們幾人需要在上面建立供他們居住的屋子。
云渺是無所謂的,她只需要一張蒲團墊就行了??善渌藢ι钸€是很講究的,岑離玉就已開始訴說著竹屋內(nèi)部的架構(gòu)了。
就在這時,林間忽然跳出了一個很像鼴鼠的靈獸,但它沒有利爪,它的四肢短小,呈球形。
它晃著身子,像是個不倒翁一樣跳到了季因書的面前,云渺這才發(fā)現(xiàn)它還有一條比身子還要長的尾巴。
季因書從衣袖中摸出了一些藍色的圓圈狀的東西,那靈獸立即興奮地湊在了手心前,一伸舌頭,咕嘟咕嘟地把它們都吞進了肚中。
季因書也不知與那靈獸嘀咕了些什么,靈獸立即奔去了樹林內(nèi)。很快,就傳來了竹子倒塌的聲音。
過了一陣,靈獸再次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的還不止一只,每只的尾巴上都卷著一根粗壯的竹子。
“他方才給的是靈獸們大多數(shù)都很喜愛的一種食物?!蹦具z繼續(xù)為云渺講解道。
以季因書的懶病來說,他的確不是一個喜歡親力親為的人,需要的竹子已經(jīng)足夠了,他接著一揮手,用靈力建起一座竹院。
沒有岑離玉計劃得那般精致別樣,簡單之余,與對面季拂素的竹屋風格頗為相似,不過這一次到很貼心地給每個人都準備了自己的房間。
*
夜,還是來了,眾人經(jīng)過上山的這番折騰,面上都有了倦意。
云渺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間休憩,季因書卻在身后叫住了她,他又坐在了輪椅上。
“這個送給你?!?p> 云渺望著他手中那盆酷似月牙的小草,滿臉的茫然。
“把它放在窗臺上吧。”他繼續(xù)又道,示意著云渺趕緊接下。
云渺只好接了過來,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但對方應該不至于用這個來害她吧。
看著窗臺上孤獨的小草,云渺摸了摸了草葉子,她只覺這顆小草用不了如此之大的花盆,顯得小草更加微小,仿佛是根芽苗。
在入定不久后,她又進入了幻境。
山谷清泉,夕陽花海。
熟悉的那個暗紅色的身影正以熟悉的姿勢對著她,說出了同樣熟悉的話。
“你來了。”他側(cè)首望向她,那眼神就像緩慢流動的清泉,在夕陽下,他的面上還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
云渺單手負于身后,心想著要不再給他一劍?
然而,她手心里握著的,竟是一根粉紅色的發(f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