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竟也出身大羅派?
燕山大羅,果然深不可測。
方休心里在燕山的禁地標(biāo)簽上加個禁中禁。
不過三秀應(yīng)當(dāng)是三人,還有一秀是誰?
同碑又是什么典故,聽起來不大吉利。
至于什么可憐人,方休只當(dāng)自己沒聽見。
一個住持皇宮般的御傳宮,有太監(jiān)宮女伺候,連四院嫡系都要敬稱一聲陸右使。
另一個老山監(jiān)雖然卸任,不在位上,但何真人召令都要在東羅宮碰頭,可見對恩師的尊崇,西宛山上下,誰敢不追捧?
內(nèi)相高功的可憐條件,大概是與常人不同。
“不說這些?!?p> 陸逢搖搖頭,收斂情緒,沉聲道:“方小弟,以你我情誼,我要勸你一句,道法是大道憑依,容不得一點差池,大羅伏龍一脈早已斷絕傳承,真經(jīng)難解,趁早回頭?!?p> “陸右使,我青石觀一脈修行《呂祖說先天得道經(jīng)》,只到筑基?!?p> 方休無奈提醒他。
飽漢不知餓漢饑。
沒得挑有什么法子?
“這……”
陸逢尷尬一笑,為難道:“我?guī)煶杏行┚売?,為避嫌計,不能收徒,也不能傳道?!?p> 什么緣由?
御傳宮的規(guī)矩?
方休有些猜想,只是沒有多問。
興許就是因為這緣由,陸逢才要勾搭妖人。
“陸右使不必如此,老山監(jiān)喜歡講經(jīng),我也喜歡聽經(jīng),多請教幾次,總能有些收獲?!?p> 方休笑道。
再不濟,就高僧堆堆樂。
見方休這般打算,陸逢也不好再勸,以免損他道心。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飯館小二送來吃食。
方休便邀陸逢一起吃午飯,一邊打開餐盒,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鋪一層滋著油的臘肉澆頭。
他如今明里暗里,都是道門傳人的身份,也就改換口味,開始吃面。
澆頭自然是尋常臘肉。
不尋常的臘肉他吃不起,也沒門路。
正要喚小二再送一碗來。
“免了,我從不吃面?!?p> 陸逢干脆拒絕,收拾酒杯便要走。
倒把方休聽一愣,下意識道:“我們道門不是吃面的嗎?”
“我修道幾十年,從未聽說過這規(guī)矩?!?p> 陸逢嗤之以鼻,化作云叢遁去。
從未聽說過?
這可是你那酒鬼前輩說的!
難怪你無緣,面都不會吃。
……
日子繼續(xù)。
抄書修行。
幾日后,這天工匠們刷漆雕欄到一半,忽而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抄書道長,今天怎么不見蹤影?”
也是干活之余的閑話,隨口扯幾句,便繼續(xù)忙去。
一直到傍晚,抄書道長依舊未露面,但也不關(guān)工匠們事,回家燙點小酒抱老婆才是正經(jīng),收拾家伙下工。
工匠們走光,觀主的廂房才忽而打開。
一日未出門的抄書道長,終于現(xiàn)身。
他不是故意躲著,而是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溫養(yǎng)竅穴。
三十六個元竅盡數(shù)開辟后,只需與周身竅穴連成一片,便是先天圓滿。
而他徹夜徹日搬運氣息,不惜連吃幾顆參術(shù)丹之類養(yǎng)補氣息的丹藥,終于在方才完成這道修行。
先天圓滿。
成就真人!
方休邁入院中,長長吸一口氣。
這一口氣極是悠長,尋常人早憋死過去,方休卻毫無異狀,只閉上眼細細體會,好半天才緩緩呼出。
只是這一口氣的吞吐,他體內(nèi)氣息便好似得到滋補,又雄壯一分。
“這就是食霞而生?”
方休心生明悟:“真人已非凡胎,能以肉身吸攝無處不在的天地靈氣,辟谷自然是小事?!?p> 再一番試驗,果真也水火不侵。
他又拿來一面銅鏡,對著鏡面操縱肉身。
先是五宮竅穴一動,便見鏡中面目開始變化,時而作刀疤橫臉的兇漢,時而作溫潤可人的嬌娘,時而又作垂垂朽矣的老翁。
通身竅穴緊跟其后,身形忽而拔高八寸,四肢身軀雄壯,差點將衣服撐破。
又眨眼間矮下去一尺,身段化作柔媚,前凸不凸偏不說,后翹倒是十足。
再一變化,佝腰僂背,顫顫巍巍。
這亦是真人本事,一身竅穴盡在掌握,自然肉身入微,甚至連一根毛發(fā)都能由心操縱。
不過這般變化極是消耗氣力,若無正經(jīng)用處,實在沒必要變化來去。
一則筑基之后是內(nèi)相修行,與肉身外相暗合內(nèi)外之別,如方休所見幾個真人,凡存求道之心,便不會在意外相形體樣貌。
再則開辟法脈之后,各門法脈真氣迥異,模樣再不同,也能輕易認出底細。
大概女真人會用得多些。
我大清天朝上國,臭美些也屬正常。
方休不過癮,丟了銅鏡,瞧見院中的滿載大水缸,上前一手抓著就提溜起來,又挖起鋪地石板,輕輕一捻便成飛灰,還用小腳趾去踢石桌,翻滾出去幾丈遠。
比起肉身入微,這些已是小事,不過力道確實更甚之前。
方休還不過癮,正打算去隔壁崇武堂借把三尺往上長一寸不夠厚百八十斤還要重的鋸齒大砍刀,耳中忽聽車馬聲。
這馬車動靜不小,四輪架軒,雙馬馱轅,不是達官出行,就是貴人游街。
這般來頭,想來是去崇武堂。
跟方休無關(guān),卻讓他警醒過來。
“我初成真人,就這么放浪形骸,未免太失謹(jǐn)慎。”
方休反省自身,一邊默念得道經(jīng)平復(fù)心緒,一邊小心翼翼將水缸提回去,地磚翻個身拍拍土,石桌也原樣擺好,沒出一點聲響。
這會兒,外頭馬車正行到無厭觀門前,竟停下。
“找我的?”
方休心中生疑,小心收束好一身氣息,將竅穴都閉上,才迎出去。
打開門,正見馬車夫挑開簾子,露出端坐其中的一個俊逸道人身影。
這道人頭頂蓮花玉冠,衣著繡云華服,臂上臥一支雪白耗牛尾拂塵。
看面目,似有些眼熟,分明是……
“好師侄,不認得我了?”
張嶺笑呵呵開口。
他是有什么境遇,竟肉身還春?
“自然認得張師伯。”
方休心中古怪,演技還是做足,迎上去行一個禮:“張師伯,還沒到發(fā)月俸的日子,怎么……”
“你這小子,還惦記這個。”
張嶺哈哈一笑,招手道:“上來吧,我?guī)ツ愀把纾魅思也荒苓t到?!?p> “赴宴?”
方休不明就里。
“不錯,真人宴。”
張嶺容光煥發(fā),笑道:“我們青石觀一脈蟄伏已久,今日終出真人,自然該設(shè)宴邀京師同道共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