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怒火卻陪著笑臉,李金水重新坐到了這張牌桌上,大壯立馬客客氣氣地跟換了個人似地開始跟李金水嘮了起來,邊嘮邊詢問著他跟大毛想玩啥,李金水雖然會打撲克,但涉及到賭,他一竅不通,雖然這是小賭。
“我們先玩兩把斗地主吧?咋樣?”大壯一臉殷勤地看著他們倆,眼里都放光了。
“行,反正賭注又不大?!贝竺肿煲恍Α?p> “不大不大,塊二八毛的誰還差這點?”大壯又開始洗牌,邊洗邊說:“我們就玩一塊的吧?!?p> 毫無經(jīng)驗的李金水跟著大毛一起點了點頭,一塊錢確實不多,他身上還有幾百塊,打個牌綽綽有余了。
可令李金水萬萬沒想到的是,看著不多的一塊錢,幾圈下來他已經(jīng)輸了快三十了,原來炸一回就要翻一翻(炸就是四個數(shù)一樣的牌,比如四個A),他們打的是兩副撲克摻到一起的那種牌,也就是說運氣好,一局下來可能就會炸四炸,一炸是兩塊,兩炸是四塊,三炸是八塊錢,四炸就十六塊了。
大毛只當了一回地主,還輸了,李金水從頭到尾都是陪榜的,剩下的都是大壯的地主,那晚大壯贏了一百五,李金輸了八十,大毛輸了七十,快到十點的時候,李金水就想走了,這么輸下去他有點怕。
“我得回去睡覺了,要不我媽該喊我了?!崩罱鹚t著臉客氣地說道,屋里燈光昏暗,盡管這是新蓋的兩層小樓,可昏黃的鎢絲燈的燈光還是把房間照得像起了霧似的,加上抽煙更是婉如仙境,不過正好也掩蓋住了李金水那惱羞的臉色。
“再玩會兒吧?!贝髩延贮c了顆煙,他遞給大毛一支又遞給李金水一支,不過李金水沒接。
“該回去了,他病剛好。”大毛打個圓場。
大壯還沒來得及說話,大飛的母親進來了,她有點不太高興地指桑罵槐道:“小王八羔子,你是嫌你媽死得晚是嗎?”
所有人都聽出來大飛母親是嫌他們太鬧騰了,家里整成這樣,一地垃圾,又全是煙霧,隔誰看見都會心煩。
李金水趁機站起來就準備走了,他剛想移步,大飛從麻將桌前站起來一把將他媽推倒了,嘴里罵罵咧咧地道:“你要死就死遠點,煩不煩啊?大過年的,我們打個牌咋了?看你那不耐煩的樣兒!”
這一幕直接把李金水驚到了,他知道大飛是個不省心的主,可他萬萬沒想到大飛會這么對自己的母親,于心不忍的李金水急忙跑過去將大飛母親扶了起來。
大飛母親抹著眼淚將自己那兩條花白的長辮子甩到身后,怯弱地對李金水連連說道:“沒事金水,沒事金水。”
“少管她,我看她就是閑的!”大飛惡狠狠地道:“金水你繼續(xù)玩你的,我看她不讓玩還是咋的!”
大飛母親扶著門出去了,嘴里罵罵咧咧地道:“大王八羔子打我,這個小王八羔子也打我,我咋生了這么個畜牲呢。”然后就是隱隱的哭泣聲傳來。
所有人,再不是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臉再玩下去了,于是紛紛起身告辭,李金水也趁亂跟著大毛逃了出來。
回家的路上,李金水忍不住問大毛:“大飛平常也這樣嗎?”
“他經(jīng)常跟他媽打,唉,我也沒法說。”大毛也一臉無奈。
“以后不能跟他們玩了,一晚上輸七八十,多虧得慌。”李金水停下來看著大毛說:“我爸要是知道我在這兒打牌,指不定又要說啥呢?!?p> “嗯,以后不玩這么大的了,不過偶爾打個牌還是沒事的,要不過年干嘛?”大毛聳肩說:“再說,我們也不可能一直輸啊。”
是啊,也不可能一直輸吧?人家大壯說大學生不一定比他們會掙錢,難道真是這樣嗎?不可能不可能,知識改變命運嘛,賭錢這種事能說明得了什么?李金水矛盾地自我安慰著。
告訴別了大毛,李金水一個人回到了家里,剛進中間的客廳,父親李中華便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在大飛家打牌了?”
母親抬眼看了看他,臉色也不太好看。李金水誠實地點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行為,但他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知道的。
“大飛媽過來說的。”母親解開了李金水的疑惑,居然是大飛媽,可是大飛媽跟自己媽一直不咋來往啊,因為村里選舉站隊的事,她們倆也變得像仇人一樣,怎么就忽然來往起來了呢?這讓李金水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回想起來,大飛的母親也是一個神人,從李金水記事起,他就記得她留了一條長辮子,這么多年了還一直留著,而且平常沒事她最愛干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院里子拿著梳子捋她頭上掉下來的頭發(fā),然后一根一根地放在一起,常年累月地捋著,經(jīng)常會攢成一束,等有收頭發(fā)的人來了就將其賣掉,這么多年她的習慣一直沒變,只是頭發(fā)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稀了。
“你現(xiàn)在是一點也不學好了,大飛是啥樣的人,你都跟著他們學起賭博來了是嗎?”父親抽口煙埋怨道。
“就是金水,大飛打他媽罵他爸,常年賭博,你可別跟他學?!蹦赣H也板著臉教訓一頓。
李金水胸口可悶了,感覺自己就像被一個塑料袋套住了腦袋,對不對不跟你講,先把你憋死再說。
“你不是說人家大飛過年帶回來一萬嗎?我這不是跟人家學習去了嘛,咋的,你又不樂意了?”李金水吞口氣冷冷地沖父親說道。
父親瞪了他一眼騰地站起來指著他罵道:“你這叫啥話?咋得,是我叫你去賭錢了嗎?還是我叫你去休學開店的?騙人騙到家里來了,你可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他就是去玩一下,又沒上癮?!蹦赣H急忙起來拉了一把父親。
“都是你慣的!每回我一說你就摻和,看看現(xiàn)在成啥樣了?”父親狠狠地甩開了母親的胳膊。
“成啥樣了?”李金水盯著父親冷冷地問。
“小兔崽子,你還想打我不成嗎?”父親見李金水面無表情毫無反悔的意思,更是激動不已。
“好好的我打你干嘛?”李金水繼續(xù)冷著臉道:“你不就是覺得我花了你的錢沒給你長臉嗎?你有必要天天陰著個臉數(shù)落我嗎?讓我學人家大飛的是你,去大飛家玩玩回來罵我的也是你,你是不是覺得你是我爸,所以你說啥都是對的???”
“金水,咋跟你爸說話呢?!蹦赣H怕兩人真的大吵起來,慌忙朝李金水使個眼色輕罵了一句。
“唉,行,我不說話,不說話總行了吧?!崩罱鹚f完轉(zhuǎn)身便朝院子外走去,經(jīng)過院子里的一顆蘋果樹時他狠狠地蹬了一腳,那是他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和妹妹一起種的,一共兩棵,一棵是妹妹的,一棵是他的,今天他蹬的那棵是妹妹的樹,蹬完他就后悔了,因為他怕父親出來又要罵他為啥找妹妹的事,其實他就是想發(fā)泄一下,跟蹬哪棵樹真沒啥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