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從吳淞口出發(fā)，坐船從海上繞行到杭州灣，進入錢塘江到達杭州，常鎮(zhèn)業(yè)看到之后再轉發(fā)往嘉興前線。等項紹寬拿到手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了。
戰(zhàn)場的形勢本來不容樂觀，江南提督楊捷指揮著拉哈達、穆赫林、段應舉、喇哈等人從各個方向上逼近，但并沒有貿然出擊，而是齊頭并進地靠近嘉興城。
看得出來，楊捷是沙場老手了。項紹寬本來的意圖是圍困嘉興城，清軍若是孤軍來援，就在城外設伏予以消滅，也就是我兔最拿手的“圍城打援”戰(zhàn)術。但這種齊頭并進的戰(zhàn)術，明顯是預料到了鄭軍的意圖，而采取的針對性措施。
到十月中旬，清軍八旗和綠營兵力總共兩萬多人，分四個方向出擊，拉哈達和喇哈分別在嘉興城的北面和東面駐扎，和鄭軍形成對峙。穆赫林和段應舉則向東南方向切斷項紹寬和圍困海鹽縣城的劉國軒之間的聯(lián)絡。
更糟糕的是，根據(jù)呂憲華送來的密報，與杰書一起來江南的寧海將軍傅喇塔和正紅旗蒙古副都統(tǒng)紀爾他布已經率軍數(shù)千到達蘇州，這樣一來，吳江縣方向呂憲華的壓力也陡然增大。
項紹寬與眾人商議，大家都認為清軍雖然逼近嘉興，但是懾于鄭軍的數(shù)量和陣勢不敢輕易發(fā)起進攻，不如趁著兩軍對峙之際，將金漢臣部和新來的五千日軍調往劉國軒處助戰(zhàn)，爭取早日攻陷海鹽縣，解決側翼的威脅。
等到十月底的時候，戰(zhàn)事忽然變得激烈了起來。紀爾他布率軍數(shù)千向呂憲華的營壘發(fā)起進攻，雙方激戰(zhàn)連日，鄭軍憑借火炮優(yōu)勢多次擊退清軍攻勢，斃傷清軍數(shù)百，然而清軍依然猛攻不退。
海鹽縣方面，劉國軒傳來密報稱，穆赫林和段應舉猛攻鄭軍營壘，企圖打開一條進入城中的道路，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自己已經主動閃開道路，讓清軍入城。目前，鄭軍在海鹽城西南方向屯駐，穆赫林所部五千人進入海鹽縣城，段應舉所部五千人依然在海鹽縣城西側二十多里處屯駐。
鄭克臧和大部分將領都對劉國軒的這一決定驚訝不已，清軍的生力軍進入海鹽縣城之后，恐怕難以再行攻取。尤其是鄭克臧，之前在和鄭智一起喝酒的時候，還說過一個月內拿下周邊府縣的豪言，現(xiàn)在希望進一步渺茫了，感到非常郁悶。
項紹寬一開始也對劉國軒這一舉動不甚理解，但看了第二天劉國軒的軍報才恍然大悟：穆赫林和段應舉帶領的八旗和綠營兵在野外作戰(zhàn)的機動能力不錯，正面硬剛鄭軍處于下風，不如放清軍進城，隔著城墻打仗，就看誰的火炮威力更大了。劉國軒還建議項紹寬，盡快抽出兵力增援海鹽，爭取盡快解決海鹽之敵。
項紹寬把劉國軒的這個建議交由眾人討論，大多數(shù)人都有一個擔心：如果分兵增援海鹽，那么嘉興城下的兵力就會單薄，拉哈達和喇哈兩路人馬虎視眈眈，搞不好就會出問題。
就在眾人糾結的時候，蔣一正的軍報終于送到了項紹寬的手里。
“攻陷了吳淞口？”潘興都有些驚訝了，“那豈不是在清軍背后插了一刀子。”
“話雖如此，只是攻擊吳淞口的兵力太少，無法形成包抄之勢。”何祐的話里，透出一絲遺憾。
項紹寬也有些遺憾地搖著頭，緩緩說道：“現(xiàn)在再派兵去增援也太遲了，不過還是可以利用攻陷吳淞口的對清軍士氣的打擊，抓緊進攻海鹽?！?p> “怎么做？”潘興等著眼睛問道。
“就按劉國軒所說，出兵合圍海鹽縣?！?p> “那拉哈達和喇哈發(fā)起進攻怎么辦？”
“這事情沒有萬全之策了?，F(xiàn)在是戰(zhàn)場形勢最好的轉機，清軍后方失守，有可能被迫抽調一部分兵力回援，所以他們自己對進攻也沒有把握。我軍留下少數(shù)兵力固守，虛張聲勢，主力快速向海鹽縣轉移，爭取盡快攻克?！表椊B寬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我同意，但是誰留下？”潘興問道。
“在下愿效此力?！睄u津久治馬上自告奮勇。
日軍的戰(zhàn)力經過過去幾戰(zhàn)的檢驗，顯然不太強悍，但此時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了。更何況，島津久治自己提出來，總不能予以拒絕。每當關鍵時刻，日本人總有一種愿當大任氣勢，或許就是他們的武士精神吧。
計劃商議已定，項紹寬安排其它的軍鎮(zhèn)悄悄向海鹽縣轉移，島津久治則開始虛設旌旗，加固營壘，準備抵擋清軍可能的進攻。
同一時間，吳淞口的戰(zhàn)況進展迅速。預期中的清軍水師并沒有來，可能是蘇松水師總兵姚自強怯于和鄭軍打海戰(zhàn)，只敢在崇明島上自保。蔣一正因此抓緊時間，派王之珍駕船前去勸說躲入黃浦江內的剩余清軍戰(zhàn)船投誠，承諾一律記功給賞。于是江中二十多艘船都駛回吳淞口投誠。
又據(jù)王之珍說，吳淞營的周邊，除了最近的川沙營，出兵一天之內就能到達吳淞營的，有劉河營和松江城守營，兩三天里能到的還有福山營和金山營，理論上總兵力高達五千之多，雖然各自都被調走了一部分參與南線作戰(zhàn)，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許緯辰于是讓俞鼎臣去雇傭附近的農民，前來重新修筑炮臺和加固吳淞營的營壘，作好堅守的打算。
另外，吳淞營里雖然有些存糧，但也不足以支持太久，便派了馮錫韓回去定海，催運一些糧食過來，同時索要五百兩銀子，預備作為軍前的立功賞銀。
吳淞口易手之后的第四天，楊捷調集了川沙營、劉河營和松江城守營總共近三千兵力，向吳淞營發(fā)起進攻，試圖重奪營壘。鄭軍戎旗二鎮(zhèn)加上兩百西班牙人和六百日軍，總共也有近兩千人，依靠十六門搬上岸的西班牙加農炮和各式火炮，頑強阻擊清軍的攻勢。雙方激戰(zhàn)了三天，清軍毫無進展，反而損失不少兵力。無奈之下，清軍只能退而結營，等待江寧方面的支援。
又過了十多天，項紹寬的軍報終于從杭州轉了一大圈，送到了吳淞口。
軍報上說，鄭軍主力抵達海鹽，立刻開始圍攻段應舉所部。由于鄭軍是優(yōu)勢兵力，外加英制重炮火力威猛，清軍營壘很快被攻破，雙方展開激戰(zhàn)。海鹽城中的穆赫林兩次試圖沖出城外支援段應舉，都被劉國軒擊退。段應舉在營中支持了三天三夜，猶自抵抗，卻被火炮擊中身亡，清軍多數(shù)潰散，小部分投降。此戰(zhàn)獲勝之后，鄭軍重新完成了對海鹽縣城的合圍。拉哈達也很快察覺到了鄭軍的意圖，留下喇哈帶著少數(shù)兵力繼續(xù)與島津久治對峙，自己帶領主力撲向海鹽縣，準備與城內守軍里應外合打破鄭軍的包圍。
“我聽孫胖子說，段應舉的祖上是后金的漢軍旗人，在與南明作戰(zhàn)中屢建戰(zhàn)功，累官升至山東提督，這一次原本是為了應對耿精忠起事被調到江南來的，沒想到還沒遇上耿精忠，卻死在了我軍手里?！痹S緯辰看完軍報，十分感慨。
“漢軍旗人最為可惡，身為漢人，卻甘做滿人鷹犬爪牙。死到臨頭，他的滿洲主子不是一樣救不了他。”
蔣一正的話說完，許緯辰只能淡淡一笑，沒有接茬兒。蔣一正的想法執(zhí)著于華夷之辯，在許緯辰看來對光復大業(yè)并無好處，但眼下也不必爭論。對于清軍，能消滅多少是多少，無所謂滿漢綠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