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船隊比預期當中晚了一天到達。許緯辰和姜承志因此無所事事地在雞籠周圍轉(zhuǎn)了一整天,感慨于這個荒涼的地方幾百年后就是人口稠密、繁榮一時的臺北市,島上的第一高樓“臺北101”就會矗立在不遠處的農(nóng)田里。
從港口延伸出去的官道倒是一眼望不到頭,不過據(jù)劉國軒手下的軍官介紹,官道實際上只修了十多里地,再修下去的話,士兵們每天花在路上來回的時間就會顯得太多,而如果讓士兵們?nèi)ヂ返谋M頭宿營,對修路來說是方便了,但港口這邊的守備就會顯得薄弱。
第三天上午,船隊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海平面上。雞籠嶼的望樓上哨望的士兵連忙揮動手中的旗幟,向岸上報告軍情。頃刻之間,已經(jīng)有一艘軍艦駛出了港灣,向著船隊迎了上去。與鄭斌來時的單艘官船不同,讓這么龐大的船隊靠近雞籠嶼是非常冒險的,若是有詐則后果不堪設想,所以校驗勘合必須在離海岸幾里之外的海面上進行。
兩邊接洽的軍官驗過勘合無誤,船隊才被允許駛過雞籠嶼,進入港內(nèi)停泊。
船隊里不但有日本船,也有一部分鄭時英和鄭眕英兄弟帶去日本的東寧船,整個船隊顯得浩浩蕩蕩。不過,劉國軒督建的雞籠港規(guī)模也頗為可觀,勉勉強強停下了所有的船只。
許緯辰和姜承志跟著鄭斌,在岸上等候。眼見鄭省英三兄弟從最大的一艘東寧船上走了下來,鄭斌和劉國軒連忙快步迎了上去,笑著與兄弟三人招呼寒暄。許緯辰和姜承志跟在鄭斌身后,許緯辰之前和鄭省英沒什么來往,姜承志則是在日本和三兄弟相處了兩個多月,多少算是有了些交情,再次見面自然是噓寒問暖,互訴別離之情。
鄭省英座船的旁邊,停泊的就是日本船隊的旗艦,岸上的士兵已經(jīng)在船幫上搭起了三道跳板,一位日本官員站在船舷邊,在身邊仆役和士兵的簇擁下,小心翼翼地走了下來。
鄭斌和劉國軒見狀,連忙引著眾人走過去迎接。許緯辰隔著人群看過去,日本官員大約三十歲年紀,身材矮小,目測大概只有一米六上下,便悄悄地對姜承志說道:“這日本人好矮啊?!?p> 姜承志聽了直搖頭,感慨地說道:“你沒去日本看看啊,大街上很少能找到一米七以上的人。大多數(shù)男的只有一米五十幾,一米六出頭的就算不矮了?!?p> “那女人呢?”
“女人更矮,很多成年女性,只有一米四十幾,遠遠看過去還以為是個孩子。”
兩個人正說著話,只聽見日本通事大聲說道:“這位是日本薩摩藩垂水島津家當主島津久治,奉了將軍殿下之命,運送百姓人等至此?!?p> “原來這人叫島津久治。”許緯辰盯著看了一陣,輕聲問姜承志,“他應該是薩摩藩主島津光久的一門眾吧?”
“嗯,他是島津光久的侄子,也是島津光久的女婿?!?p> 許緯辰聽了眉頭一皺:“堂兄妹結(jié)婚???日本人也真是不講究?!?p> 姜承志笑了笑,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我在離開日本前見過島津久治一面,好像是個嚴肅而沉默的人?!?p> 兩個人小聲交談之間,鄭省英已經(jīng)為鄭斌和島津久治相互介紹,鄭斌滿臉笑容地邀請島津久治到提督衙門里敘話。劉國軒則吩咐軍官和島津久治的手下交接,開始點算百姓和浪人,安排到臨時的營帳住宿。
衙門正廳里早已安排了宴席,鄭斌和島津久治相互客套了幾句,便命人上菜,一邊吃一邊聊。只是島津久治如姜承志所說的一般,嚴肅而沉默,鄭斌有什么問話,不過是回答個“是”或者“否”,又或者簡單地解釋幾句。
幾句話下來,鄭斌也覺得興味索然,于是不再與島津久治閑話攀談,只管勸酒。島津久治喝酒倒是不怎么謙虛,鄭斌敬他的酒都是一飲而盡,顯然酒量應付鄭斌這樣的老年人綽綽有余。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劉國軒提議陪島津久治四下里轉(zhuǎn)轉(zhuǎn),再安排一些軍中的娛樂活動。島津久治又非常嚴肅地表示謝絕,并且說將軍殿下有命,不得在雞籠游樂,事情辦完了就盡快回程。
島津久治這么一本正經(jīng),搞得鄭斌和劉國軒都有些尷尬,甚至有些不悅。許緯辰和姜承志當然能理解這種不悅,畢竟準備了熱情待客的禮數(shù),而島津久治卻如此不冷不熱,任誰都會有些情緒。
不過兩人暗自商議,覺得也未必單純是因為島津久治的性格如此。日本德川將軍威儀甚重,作為外樣大名的藩臣,島津久治也只能嚴格遵守將軍的訓令,若有少許出格,被人告訴德川將軍,難免受到責罰。
宴席結(jié)束,島津久治便表示要回船休息,并且說如果交接順利的話,日本船隊第二天就要起錨回日本了。鄭斌和劉國軒見島津久治如此不通世故,也就沒有出言挽留,徑直又送到了碼頭。
等島津久治上船之后,劉國軒只管督促手下加快速度,點算百姓和浪人。鄭斌和鄭省英三兄弟多日不見,又回到衙門另開一席,飲酒敘話。許緯辰和姜承志都自稱不勝酒力,不能繼續(xù)作陪,鄭斌也恰好有些私人的話要與鄭省英三兄弟攀談,本來也想避開毛利國人,因此也不強留。
兩人便出了提督衙門,沿著官道漫無目的地走動。來的時候,毛淵明囑咐二人要盡可能地和島津家的家臣搭上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島津久治這個樣子,看來是無從下手。
“要不,明天一早我們?nèi)ゴ习輹幌聧u津久治,把禮物送給他?”許緯辰問姜承志。
姜承志卻搖了搖頭:“我估計島津久治不會讓我們登船,最多只能請他下來說幾句話?!?p> “那也比什么都不干強。只要能說上話,多少能結(jié)交一下?!?p> “也只能這樣了吧。”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直奔島津久治的座船。姜承志的日語十分流利,向船舷邊負責守衛(wèi)的日本足輕說明了來意,足輕也不敢怠慢,連忙到船艙里向島津久治報告。
幾分鐘之后,島津久治不緊不慢地沿著跳板走了下來。姜承志連忙迎了上去,熱情寒暄,又介紹了許緯辰。
島津久治在日本已經(jīng)見過姜承志,因此總算略有些熟絡,臉上掛著一絲笑意。姜承志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摸出了禮物——一尊寸多高的金佛,說是敬獻給藩主島津光久。
島津久治抬頭看了看兩人,皺著眉頭說道:“兩位的好意在下權(quán)代藩主謝過了,只是禮物斷然不敢收下,將軍殿下嚴令我等不得與東寧人擅自來往。”
島津久治這句話說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妥協(xié)的余地,許緯辰和姜承志相互對視了一眼,也覺得無可奈何。
不過,許緯辰略一思考,忽然在姜承志耳邊說了一句,姜承志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對島津久治說道:“請問,將軍殿下是否禁止閣下購買禮物獻給藩主?”
島津久治被問得也是一愣,想了半天吐出一句“這么說,倒好像是沒有”。
“那不如,請久治閣下買下這尊佛像,獻給藩主,將軍應該不會怪罪吧?只需要十兩銀子就行?!苯兄井斎恢烂珳Y明和陳楓是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下的這尊金佛,不過現(xiàn)在是努力結(jié)交島津久治,錢自然不是問題。
“這樣怕是不妥。”島津久治又搖了搖頭,“這樣的伎倆是瞞不過將軍殿下的慧眼的。你們的心意我會轉(zhuǎn)致藩主,佛像還是請收回吧。”
許緯辰和姜承志同時陷入了沉默,知道這次是肯定說不通了。
島津久治見二人再沒有什么說辭,便拱了拱手,說道:“如此,在下便告辭了。將軍特許薩摩藩與琉球貿(mào)易,藩主更加在意那里的生意?!?p> 說完,島津久治轉(zhuǎn)身向船上走去。